季语在二十岁那年的冬天,找到了他据说可以共度一生的心爱女孩。
“她真的特别温柔,特别善良。”季语双手托着下巴,只需稍稍回想相处的细节,脸上就情不自禁冒起甜蜜的泡泡。
“她的教学也特别的耐心和细致,即使我听力全错,同一个问题反复问她好多遍,她也从来不生气。”
温迎说:“听力怎么会全错?”
池野则是让他从自己买的吊椅上面滚下去,冷不丁地问:“你给她多少课时费?”
季语喜欢的女孩,是他从英语系请来的四级辅导老师。
这几年过去,在池野的钞能力、季语妈妈的发卖震慑和温迎的努力保护之下,季语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
只不过英语一如既往的烂。
季语神色略微不自然:“怎么能随便告诉你多少钱呢,总裁哥,你是不是在替英语姐打探行情?”
“……”温迎放下书,“抱歉,我早在考研时就换了专业,和英语形同陌路,未来我会在法庭上无限次出击,与恶势力斗争到底。”
季语觉得这可太燃了:“法律姐,你将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说着就想和她击掌。
池野把这个月养死的第三盆花埋葬在土里:“一堂课五千。”
季语的手僵住了,大惊失色:“如此庞大的数字,怎么可能?您——是怎么想的呢?”
池野:“我每个月给你两万块,而前天你却在和温迎哭穷。”
他语气淡淡:“现在才到中旬。”
温迎:“……”低头看书,不关她的事。
季语惊愕地跌坐在地,池野怕他把花压坏,把花盆移走了。
季语忧伤道:“可是我不忍心她每天都吃食堂十二块的砂锅米线和八块钱的烤冷面,爱一个人的时候就想给她最好的,总裁哥,你是过来人,应该可以理解我吧。”
池野:“……”
掏出手机:“这个月最后一次给你转账,别来打扰我老婆。”
季语非常高兴,当即起身,准备离开他们的二人小窝。
临走前,他瞥一眼地上的花盆:“总裁哥,你跟我嫂子好像都不太会养花啊,为什么不换点其他东西养一养呢?”
池野没说话。
温迎倒是转过脸来:“比如?”
“小猫小狗,小蛇小鸟,我们宿舍里还有人养蟑螂!”季语给她比心,做作道,“当然,还可以养我!”
话音刚落,怀里多了一包垃圾。
池野向他做了个“好滚不送”的手势。
书房里安静下来,阳光从外面照射,一室温暖。
温迎坐在原处,仰头看他,笑眯眯地:“我不养猫和狗,也不想养季语那样烦人的小孩,我只养你就够了。”
池野伏低身子,脑袋压在她膝盖上,任由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
这世界又轮转好多年,他们依偎在一起,没有升起过再承担一份生命的想法,只需要彼此,就能够抵挡所有的未知和风雨。
六十岁那年,第一场风雨到来,池野生了一场病。
这些年他鲜少生病,规律作息,身体健康,连小感冒都很少有。
唯一一次差点要了他命的那一场病症,生在二十二岁的春天,他头痛脑热,昏沉许久,没能抗住失落,很不像话地跟温迎撒娇。
但是这么大年纪的人,好像不太适合撒娇了。
温迎在他的床前流泪,病房里站了一圈人。
池野叹了口气,像从前那样伸手抹去她的眼泪,旁若无人地将她拥进怀中亲吻:“好啦,不要担心,我会努力地、好好地、健康地活着,活到……”
他顿了顿,原本想说活到一百二十岁,又觉这承诺太漫长,恐怕不容易实现。
于是他又捏捏她的脸颊,说:“我活到七十五岁,和你一起。”
无病无灾,活到七十五岁。
他没有做到,而是在七十岁那年,在某一个春暖花开的午后平静地离开。
池野闭着眼睛,唇角溢出的笑是幸福的,他安睡在最心爱的人怀里,直到最后一刻,她也紧紧拥抱着他。
他离开以后,温迎在季语一家人的陪伴下,给池野举办了一场低调而体面的葬礼。
那天阳光出奇的好,一滴雨也没有落下,温迎打扮得一丝不苟,从头到尾维持着冷静,送走了所有的宾客。
然后由季语的孩子开车,把她送回家。
这些年来,他们的家添置了数不清的物品,堆满楼上楼下的每一个角落。
池野在书房打造的宝库也堆满了,他们共度了余生,每一个格子里都是相爱过的痕迹。
温迎站在壁龛面前,把那里摆放的每一件物品都拿出来擦拭了灰尘。
手机在一旁响着,新闻里播放池野的生平旧事:“他的爱人遵照他的遗嘱,把名下所有财产无偿捐赠给了国家……”
“不仅如此,这些年来,池先生和温女士一直跻身于公益事业,他们捐赠了许多学校,致力于发展流浪动物保护……”
这世界的每一道声音,都是他的遗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