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假教授
时间更更早以前,贝克街221B那幢犹如骨灰盒般四四方方的铁黑建筑。
刚刚从伍尔索普疯人院赶回到伦敦的夏洛特福尔摩斯,维持着淡淡的笑容步下宽敞若公共巴士的马车,甚至还能饶有闲情地与恰好散步路过侦探事务所门前的旧邻居微微点头道好。
女侦探的表情是如此淡然,仿佛并不知道侦探事务所已经惨遭入侵,不知道资料室已经失窃,负责资料室内看管工作的后勤干员更是已经牺牲——抑或是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哪怕是邪教徒的触手都已经蔓延至原以为固若金汤的侦探事务所中,夏洛特也始终维持着理智与优雅——教授的爪牙或有可能还在附近窥视,可不能表现出任何的意外惊讶惶恐焦急神情,让那些该死的邪教徒看了笑话。
虽然女侦探也确实没有产生这类干扰思考与判断的负面情绪。
她现在内心只是隐隐透着一丝急切,可这抹急切的源头更多地来自于愤怒,愤怒于教授的挑衅,愤怒于后勤干员的毫无意义牺牲——或许这急切中还掺杂着一丝跃跃欲试。
‘时隔多日,教授终于再一次行动……这一次居然直接攻入进我的侦探事务所。’
‘竟然能够如此轻而易举地突破侦探事务所的防御,甚至都没有触发警报就已经闯入资料室,直至杀人离开以后都没人发觉,如果不是那个入侵者特地留下破绽,或许值得更替班次时才会有人发现异常……这很显然证明了及其麾下教授势力的强大实力。’
‘能够在悄无声息间潜入侦探所,也就证明了教授的爪牙也能够在某个夜晚潜入我的卧室,直接将我掐死在香甜的梦中……难道,教授你这是在隐晦地威胁我吗?’
‘想要以此来威胁我结束对你的继续深入调查?’
‘但这样的招数,对于你来说也太过于廉价太过于普通了吧?’
‘完全不像是那个曾经向我挑衅到游戏即将开始的教授……反倒像是那些低级无脑的刃相邪教徒的自杀式袭击行为。’
‘还是说,伱这一次命人潜入侦探所窃走我关于你的所有调查资料,其实还隐藏着其他目的吗?’
‘如果你既了解敌人又了解自己,那么你即便是打一百场战斗也不会有失败的危险……’女侦探在心中呢喃着来自遥远东方的古老谚语,‘是想要知晓我的进度、阻碍我的调查吗?’
‘教授你也太小瞧我了吧?那些文字那些图像那些信息,早就已经被我深深铭记在记忆的宫殿中!’
‘真正的资料只存在于我的脑袋里面!’
在女侦探思考的同时,她也逐渐下到侦探事务所地下一层的资料室,越过负责留存现场的后勤干员,她一进门便望见了地面上那具布满划伤痕迹的惨白酮体。
夏洛特可是人体解剖及尸检学的专家,只是第一眼就已经看出那一道道深邃切割伤痕隐藏的秘密——活人也许会信口雌黄,但尸体不会撒谎。
伤痕自咽喉处开始,犹如一株稀疏的小树般迅速茁壮成长,主干树木一直蔓延至深谷与密林,而沿途则是又分叉出四道枝桠,分别往掌心与足心延伸而去。
这如树状发散的伤痕线却是异常地笔直平直,仿佛凶手在割裂死者的肌肤血肉与骨髓时,持握利器的手掌连一丝抖动都没有发生,割裂过程简直流畅得吓人,绝对没有半途间断,甚至这主干与枝桠伤口处翻卷血肉的变色程度都一致——凶手竟是在一瞬间的功夫便完成了如此高难度的堪称教科书级别的解剖工作!
并且这树状解剖切面异常之深,直达骨髓的深处,女侦探蹲伏下身略微偏过头来注射着伤口的横截面,更是发现这切割线恰恰处于每一根骨头的中线,因此切割出来的横截面是绝对的对称。
无论是血管还是肌肉纤维抑或是开膛破肚裸露的脏器,都是完全对称的精密切割,哪怕是城内最顶尖的手术医生也绝对无法完成这样精密的操作,哪怕是由现在的女侦探来主刀,也决计无法办到。
这样一具对称解剖的尸体,简直可以称之为完美的解剖作品,完全可以放进剑桥医学院的解剖课堂巡回展览,供应学子瞻仰学习。
可这样的艺术品居然只是凶手在一瞬间完成的作品!
以此可见这疑似为教授爪牙的凶手的实力之强大!
夏洛特的眉宇间继而染上凝重,她也曾经见识过类似能力的邪教徒——威廉·麦康纳,可即便是彼时的威廉也没有办法在一瞬间完成如此精密的解剖工作,显然这次的凶手是远比威廉麦康纳还要强大的邪教徒——这一点无须质疑,毕竟能够悄无声息潜入侦探所,就已经证明了凶手的强大。
作为防剿局的特别调查员,女侦探自然知道能够造成眼前这样伤势的定然只有刃之邪教徒或启之邪教徒——这两者都掌握有便于切割利于剖解的异神邪力。
女侦探的目光开始延伸至地面已经完全凝结的血泊,只是第二眼便发现了异常之处——出血量实在是太少了,这么严重的开膛破肚伤势不应该只有如此稀少的出血量。
资料室地面在起初设计的时候便是完全平整的,而以死去女性后勤干员的体形与伤势来推断,她流出的血液理应蔓延至更远的范围,而不是仅仅只在尸体附近这么点范围。
‘其他的血液都去哪了?’
‘是被凶手取走了吗?抑或是吮吸饮去?’
女侦探其实希望答案是后者,这样她便可以收获新的线索,得知凶手的行为特征。
但是当她举着灯盏认真细致地观察过后,却是发现在不规则蔓延扩散的血泊边缘处,在那凝结的暗红之下赫然隐藏有一道细微的裂缝。
正是这道裂缝偷走了女性后勤干员的其他血液。
她命人抹去覆盖在裂缝上方的凝血,探照灯的光辉射进仅仅不到尾指宽的裂缝,可却是根本望不见底部,裂缝深处是粘稠的阴影。
难道凶手就是通过这道微小的缝隙潜入资料室?
可是这怎么可能,虽然福尔摩斯侦探事务所数十英码以外的地下确实隐藏着迷宫似的地下道。
但女侦探早在一开始便已经遥想到这个或有可能的破绽——福尔摩斯侦探事务所的地下室墙壁因此修筑得比地上之墙还要坚硬还要厚实!
哪怕这凶手真的能够强行破开足足有三英尺厚且中塞钢板的墙壁,也必然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件事情——整条贝克街的居民都必然能够感受到钻破墙壁的巨大噪音与震动!
而且眼前这道微小的缝隙根本无法容纳任何人类穿越而入,那狭窄的空间或许只有蛇类才有可能经由此缝隙钻行入资料室内——传说某些邪教徒掌握有化形为其他生物的诡异邪法,难道这个启之邪教徒便是化形为蛇类生物钻入裂缝闯进资料室?
女侦探暂时将这个可能铭记在心底。
她取出怀中贴身携带的金丝眼镜戴上,命人熄灭资料室的灯光。
灯盏中烛焰摇摆消散,一缕浊烟中黑暗浸染间室。
资料室建造在地面以下,自然是没有设置窗户,此时熄灭灯光以后,室内已然是浓黑得连五指都难见——哪怕是五感敏锐如刀的刃人小姑娘萝丝,也难以看穿面前的浓黑阴影。
但是佩戴上局内配备眼镜的夏洛特却是丝毫不受黑暗的影响——纤细金丝编织的镜架子流转过一抹凡人肉眼无法观测到的冷白光彩。
冷白光彩汇聚至两片单薄的平透玻璃中,似乎纠缠交织成无数细微的晦涩文字,繁复的文字在女侦探眼前急速流淌而过,视界内也开始重新绽放光明。
新新绽放的光芒是异韵的淡淡紫色,色泽像是薰衣草紫与水晶紫的掺合混杂光彩,既浓郁得摄人心魂,又幽深得神秘莫测。
这些只存在于防剿局眼镜中的迷离紫光,犹如一道看似紧密无缝但实则却是存在有细细空隙的蕴紫光帷,正在地面上那具惨白酮体翻卷的血肉间来回舞动,似是扭动的蛇又似是振翅的鸦。
而根据局内分发的眼镜光谱手册,女侦探自然也是第一时间便已经得出了结论,她在心中想道:‘是擅于开启与拆解的启之邪教徒。’
可她又不由得有些疑惑:‘在教授的邪教队伍里,居然还有如此强大的启相邪教徒吗?’
‘教授及其麾下的邪教徒,不应该是追奉癫狂与无理性的蛾之异神吗?’
‘兼具启与蛾之准则的隐世异神……局内的资料库从来没有过相关的记载。’
‘难道我前面的推理是错误的?这一次突袭侦探所的凶手并非是教授的爪牙,而是另外的第三方势力?!’
‘伦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危险?不仅是前段时间突兀出现教授这个可怕的家伙,现在居然又冒出另外一个崇启的邪教势力,且都不约而同地直接于挑战防剿局的权威!’
‘崇蛾的教授已经大胆到插入剿灭行动抢夺十字路医院的邪教资产,而这另外一个崇启势力更是直接攻入我这隶属于防剿局特别调查部门下的办公室!’
‘但是,这追奉启之异神的第三势力,冒着如此大的风险闯入我们这里,并且还杀害了我们的一位后勤干员,却仅仅只是盗走了关于十字路医院的案宗……’女侦探颅内灵光一闪,当即联想到另外一个可能,‘这追奉启之异神的第三方势力是为了教授而来!’
‘它们盗取走十字路医院的案宗,并不是为了挑衅防剿局,而是为了获取其中关于教授的情报!!’
‘追奉启之异神的第三方势力,是教授的敌人!!!’
一想通了这个关键点,女侦探微微皱起的眉宇也终于舒展开来,金丝眼镜后的美目更是闪烁起兴奋欣喜的光芒,‘两头老虎争斗,其中一方必然会有损伤……况且这两头邪虎在争斗的过程中势必会遗留下些许蛛丝马迹……或许这一次我也终于可以如同观看鹬与蚌争斗的渔翁那样,坐等收获受伤的鹬与蚌!’
夏洛特福尔摩斯现在只需要等待教授与第三方势力在争斗得你死我活之时,潜心收集双方厮杀间掉落的线索与证据,然后等待到两者伤痕累累时,便可直接强势介入,将这两个危险的邪教组织一并逮捕!
这显然是最为理性的做法。
但女侦探残余的感性又在隐晦地提醒着她,若是放任这两头极其危险的邪恶猛虎在城内肆意厮杀,恐怕二者纷争的余波将会导致上百名无辜民众都丧失理智与性命……夏洛特,你真的忍心看着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消失吗?仅仅只是为了消磨那两个邪教组织的力量?!
夏洛特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挣扎,这抹挣扎之色就连闪耀着肉眼不可见辉光的金丝眼镜都无法压制下。
她沉思片刻以后,最终还是在心底喃喃自语道:‘我明白了,我将会两条线路同时并行,一方面我会收集教授与追奉启之异神势力厮杀时遗落的线索,一方面我也会继续调查他们的下一步计划,以确保他们争斗的余波不至于波及太多的平民,将伤亡与破坏都严格控制在一定程度以内。’
女侦探确定接下来的计划以后,便开始继续环视着整间资料室,意图透过金丝眼镜寻找见这追奉启之司辰的凶手的其他线索。
‘至少也得先找出这个追奉启之司辰的入侵途径……必须得确保侦探所不会再次遭遇这样的情况。’
‘如果连一个安全的工作环境都给不了大家,我还怎么要求大家为我工作?’
她将目光望向地面的裂缝,虽然确实目睹见淡淡氤氲的妖冶紫光缠绕在裂缝附近,可这象征着启之异神邪力的紫光仅仅只是浮于表面,并不深入。
这也便证明这道裂缝乃是在资料室内部受到启之力绽裂,而非是在外部开启……那名启之邪教徒并非是经由此裂缝潜入,这不过只是它施展的障眼法,用来迷惑我们的调查。
‘它到底是如何潜入进来的?’
………………
在距离福尔摩斯侦探事务所不到三百码的另一条街道,某处孤宅的厅堂内氤氲着如墨般的浓黑,一道难以望清轮廓的黑影正在翻阅着厚厚一叠的文件,最后停留在末尾的十字路医院幸存者名单上。
“内洛·巴克斯。”
“克罗·切蕾蒂。”
“竟敢亵渎教授之名,汝等应受万千蠕虫噬心之刑!”
厚实坚韧的纸张忽而无声碎裂,空隙自每一个字母的绽裂,直至再无物可拆解分裂。
黑影缓缓推开孤宅的大门迈出,可门外只有惨淡骨白的月芒浇洒在荒废庭院中,根本不见有任何的人影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