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萝丝回忆与新榭屋
萝丝坐在平稳行驶的马车里面,松软舒适的坐垫很好地缓解了残破乡路的颠簸起伏。
马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车厢内的油灯提供了略带昏黄但又足够清晰的光芒。
夏洛特姐姐正在借着这灯光翻阅着厚厚一叠的纸面文件,萝丝依稀间窥见里面的文字似乎有大量的涂黑痕迹,仿佛是掩盖了许多信息后的残缺文献。
不过她并不关心那些文件记载着什么内容,也不想知道文件里是否记载着什么隐秘世界的机密,她只是觉得在微微摇晃的车厢,淡淡的灯光照耀在夏洛特姐姐身上,衬托得夏洛特姐姐仿佛像是一枚小太阳那样,在散发着温暖人心的和煦阳光。
‘真好真美……’萝丝如是想道。
她现在真的十分珍惜夏洛特姐姐的关心与照顾。
自从妈妈离开以后,自己又仿佛再次从夏洛特姐姐身上体验到有若母亲般的暖意……如果这一切都能够一直持续下去,那该有多好啊!!!
她忽地回过头来望向后方那幢逐渐远去的洁白建筑,因车窗玻璃在行驶过程不可避免的蒙尘,以至于伍尔索普疯人院的轮廓落在她眼中仿佛显得十分模糊,犹如是一头死去多时仅剩白骨的巨兽趴在朦胧且黯淡的地平线。
随着天色的逐渐黯淡,死去的白骨巨兽也仿佛逐渐消逝在夜幕的黑暗中,仿佛黑夜也是一头可怖的巨兽,一口便将这团点心似的白骨吞下。
萝丝心中那些不堪回首的回忆也仿佛与消失的伍尔索普疯人院一同淹没在黑夜中……但是记忆岂是如此轻易便可抛弃的事物,记忆是构成人格的过往经验,犹如是建造房子的墙砖,缺失了一部分墙体的萝丝还是原来的萝丝吗?
‘失去苦痛墙柱的支撑,剩下的萝丝之屋是否会变得脆弱不堪一击呢?”’
为了不打扰夏洛特姐姐的工作,萝丝只能通过这样的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好在伍尔索普疯人院内建有一间小型图书馆,其中藏书涉及天文和地理,也有启蒙的童话与寓言,使得萝丝这四个多月来的生活都变得十分充实,汲取到许许多多的知识,也汲取到许许多多好吃的,大脑和身体都在同步摄入养分,飞速成长着呢!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伍尔索普疯人院只是关押如她们这类受到禁忌知识腐蚀心灵的监狱,只会将他们视为囚犯与疯子来对待,吃睡拉撒等生活作息表更是精确安排到分钟级别——可在萝丝看来,这样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生活只会让她感觉到无比的充实!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疯人院的饮食条件与住宿环境实在是好得出奇,不仅每顿正餐都有肉蛋果奶,而且每天下午还有半个小时的茶会时间,届时所有住院病人都能得到一份甜美松软的小蛋糕!
而且,而且,每天还有三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可以提前一天跟护工姐姐说明自己选择自由活动的区域是在阳光洒照的平坦草坪、还是寂静安谧的图书馆、抑或是可以冬钓的小池塘、甚至还有娱乐健身场所可以供病人们打网球!!!
而享受如此诸多福利的代价,仅仅只是听话而已——乖乖听话按照作息表活动,乖乖听话定时定点服用药物,乖乖听话定期参加心理访谈与围座会。
虽然每次吃下那些包裹着糖衣的小药丸以后,脑袋瓜子都会昏昏沉沉仿佛提不起劲来,但是也不像是那张前天晚上没睡饱的样子,就是感觉脑袋里面似乎变得空荡荡的,空得很平静、空得很安宁、空得必须得去读书来充实自己。
不过,那些药物确实挺有效果的——萝丝自从住进伍尔索普疯人院以后,就感觉自己内心那股躁动的暴力欲望也开始逐渐平静了下来。
脑海中那柄锋利的小刀也不会再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锵锵震响的嘶鸣,催促着她将骨质牙刷打磨锐利藏在袖中,然后只需要耐心地等待到清晨。
只需要等到那个毫不设防的碧池护工接近到床边……呜呼!我们终于再次品味到杀戮的快感啦!正如同之前那个夜晚!!!
每当这番可怕的言语浮现在心头的时候,萝丝都会感到深深的内疚——虽然爸爸以前老是对妈妈和哥哥又打又骂,虽然爸爸喝醉以后总是奇怪地看着我、虽然爸爸上次没钱喝酒以后还想着把我卖给街尾的屠夫……虽然爸爸有那么多不好的地方,可我也不能把刀子刺进他的心脏啊!
至少、至少……至少我也应该将那个肮脏的老畜牲碎尸万段才对啊!
或许是今天下午没有吃药的缘故,小萝丝的内心再度涌现出久违的暴戾,纷争厮杀与嗜血念头在脑内飞速旋转!
不过这段时间的精神疗养疗程可不是白费的——她轻而易举便克制下这股躁动的争斗欲望,甚至还能够故作俏皮可爱地歪着脑袋露出淡淡笑容,看向面前犹如画中仕女般美丽的夏洛特姐姐。
夏洛特也仿佛能够感应到萝丝的目光,从文件中抬起头来,回应以温柔的微笑。
“对了萝丝,艾萨克院长刚才离开的时候还嘱咐我,说虽然你只是接触到最低等级的刃之邪恶知识,那些暴躁好斗的症状在你身上体现并不明显,这段时间的疗程已经能够近乎完全地稀释你内心的刃之欲望。”
但即便是这样,伱接下来这一个月还是得每天定时定量吃药哦,药量可以逐日逐日地减少,以防止突然停止服药以后,你的精神疾病再度复发。”
萝丝的笑容微微凝固,她的脸蛋因营养均衡的伙食已经恢复婴儿肥的圆润,那双费尔巴哈家族遗传的吊梢三角眼轮廓都显得十分柔和,此刻这双眼睛里更是荡漾起可怜巴巴的委屈。
“啊……还要继续吃药?!我可不可以不再吃药了?”
“那些小药片真的好苦好难吃啊,而且每次吃完药以后都没有精神,我还想着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要打起精神来,认真地帮夏洛特姐姐你分担工作呢~”
面对小萝丝的苦苦哀求,夏洛特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那小巧的脑袋,“小萝丝听话哦~~帮姐姐分担工作的事情,还是先等你完全战胜刃之邪恶的腐蚀以后再说哦。”
萝丝感受着夏洛特的抚摸,流露出犹如小猫咪般的享受表情,连连点头道:“嗯!萝丝一定会乖乖听话的,跟脑袋里的小刀子抗争到底!”
她一边说着一边握起拳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给颅内的刀刃助力。
选择与象征抗争的刃之准则抗争到底……这究竟是反抗,还是妥协呢?
………………
在伦敦城外的偏僻乡郊。
有一处名为新榭屋的地产,那是占据有一大片土地的庄园,院墙是高高垒起的坚硬石头,墙头还插满荆棘般的防盗尖刺,若非没有卫兵巡逻把守,过路人或许都会以为这是某处军事营地。
新榭屋的产权原本属于战争英雄舒尔托上校所有,然而这位曾经为大不列颠浴血奋战的老英雄的拒绝,却是无故惨死在睡梦中。
虽然舒尔托上校家人对外公开的死因是脾脏病情恶化。
但据悉其家中的天竺奴仆后来曾经在接受某不知名小报采访时透露道:“舒尔托老爷去世的那个夜晚,我们明明分明听到了老爷发出了一声凄厉异常的哀嚎,同时还有一道怪异刺耳的猫叫声响起……那猫咪的声音听起来蕴含着无穷的狂怒与怨恨,犹如是冥府的索命夜叉在尖叫!”
“而且当我们这些仆人跟着管家乔达先生、巴塞洛缪少爷与撒迪厄斯少爷一起赶往老爷寝室时,更是在老爷寝室的窗户玻璃那里发现了一张恐怖的面孔,那幽深的黑暗中隐藏着一张犹如牛奶般惨白的猫脸,那张猫脸通体无毛且异常光滑,那双漆黑的猫眼里更是充满了杀气!”
“倒在地上的老爷面目极其狰狞,一双灰白的眼睛死死地瞪大着,僵硬而又惊恐,仿佛死前曾经目睹到某种难以形容的恐怖事物,那恐惧的神情依旧残留在老爷的脸上,也仿佛蔓延到我们的心中……可是老爷的衣衫是整齐的,老爷的身上是一点伤势也没有的!”
“自那一晚以后,我们每逢到了午夜,偶尔是凌晨三时,偶尔是凌晨四时,总之正是大家最最熟睡的时候……新榭屋周边总是会响起那诡异渗入的猫鸣,猫声凄哀悲楚像是怨女在抽泣,可那声音却又是异常地刺耳,哪怕我们把脑袋都塞进到枕头与被褥下面,都无法阻拦那索命似的猫泣声直接闯进我们的大脑。”
“在这样每天午夜的摧残下,很快就有同事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压力辞职,哪怕管家乔达先生加薪挽留都没用……你说我吗?我当然是继续留下来了,不然我现在怎么给你们讲述后续的经过?!”
“惊恐的巴塞洛缪少爷担心舒尔托老爷的命运会在他身上重现,在城里找来了三位奇能异士担任保镖,我只知道其中一位块头特别大的先生叫做麦克默多,曾经是伦敦城里赫赫有名的职业拳击手,但是中间却忽然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居然会在新榭屋再次出现。”
“另外两位的身份请恕我不能透露,那两位先生严厉警告过少爷和我们,不许透露他们的身份信息,我只能告诉你们那两位是第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极其不好惹的狠人。”
“有了这三位先生的看守宅园,两位少爷也终于定下心来,觉得今天夜里总算是能够睡上一个踏踏实实的好觉。”
“但是!到了深夜的三时三十分左右……是的,时间我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半夜里我正好起来上厕所,经过走廊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立钟即将抵达三时三十分的刻度……而我才刚刚回到寝室的床铺不久,屋外当即传来那可怕得又有些熟悉的撕心裂肺惨叫声,就跟老爷去世那天夜里一模一样!”
“而后我们这些剩余的仆人和少爷们围成一团挑起火把前往屋外,循着那惨叫声的起源地寻去,就见到在新榭屋唯一的进出口,那扇用铁箍加固起来的窄小铁门附近,壮硕的麦克默多先生就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其他两位保镖先生就站在旁边,正在检查麦克默多先生的伤势……我当时离得比较远,没能听到两位保镖先生的窃窃私语。”
“但是当夜的皎洁月色与我们高举的火把为我提供了很好的光线,我的眼睛从小就能看到很远的东西,于是我能够清晰地望见麦克默多先生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也没有半点伤势,他的面容也是格外地狰狞可怖,仿佛在临死前目睹到极其可怕极其恐怖的事物,让这位胳膊比我大腿还粗的硬汉露出骇然惊悚的表情……我悄悄跟你说啊,我甚至还能看见麦克默多先生的眼角还残留有一丝泪痕,裤裆更是湿漉漉一片,肯定是吓得小便失禁了!”
“经此一事,那两位保镖先生居然也没有辞职,只是索要了更多的报酬,而巴塞洛缪少爷自然也是拼了命地挽留这两位看起来胸有成竹的能人……然后在拿到丰厚报酬的第二天夜里,这两位保镖先生就消失了……甚至连道别也没有,就那么凭空地消失了,直到夜晚再次响起可怕的猫泣声时,我们才惊讶地发现他们已经不知所踪。”
“连这两个唯一的希望都逃跑了,巴塞洛缪少爷与撒迪厄斯少爷更是吓破了胆,当天黎明的时候就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搬走了,说是出去度假放松放松心情,让我们这些仆人继续留在新榭屋等他们回来……去他妈的,他们真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谁还会乖乖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啊?!”
“两位少爷与管家前脚刚离开,我们这些剩下的仆人也当即便收拾东西逃走了,有些贪婪的同事更是直接将新榭屋里剩余的有价值东西都通通一起打包带走。”
“你问我有没有份参与?我当然不可能犯下这么无耻的事情啦,我怎么可能会将餐厅的银餐具银灯盏都打包带走呢???我可不是为了区区价值二十三英镑六便士的破旧银器就屈服的无耻小人!”
“不过,后来我听说,只是听说而已啊……听说巴塞洛缪少爷与撒迪厄斯少爷哪怕是已经逃上远渡欧罗巴的游轮,也依旧没有逃脱那可怕猫泣的追袭,据说游轮启航的第二天清晨,送来早餐的侍应便发现了他们都已经惨死在各自的房间中,临死前的表情正如同舒尔托老爷一样,僵硬且狰狞可怖。”
“你问我后来新榭屋怎么样了?嗯……据说最后是一位淑女买下了那个地方,我前段时间心血来潮回去的时候,就恰好望见有位饲养着丑陋无毛怪鸟的年轻男士居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