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要害
沃森迅速且简短地讲述完他在高威尔旅馆任务中的经历以后。
温弗雷斯·摩根直接抛出这样一个问题：
“也就是说，约翰你全程都没有见到那塞巴斯蒂安与老米卡利斯的尸体？”
沃森的眼珠子开始往左上方移动，仿佛是陷入了回忆，大概过了两秒半的时间，他似乎是已经完全检阅完心中的记忆，信誓旦旦地回复道：“是的没错！”
“除去拿一开始的旅馆管家法瑞斯，是我通过步枪望远镜可以完全确认已经死亡。”
“后续塞巴斯蒂安仓惶逃窜而坠崖的一幕，我因为当时正在镇内赶路，并没有目睹见此人的死状。”
“而老米卡利斯疑似被J·C先生操控冰冷棱轰杀成渣的画面，我也同样没有看到……当时我已经在那老怪物的一记重爪下彻底昏死过去，如果后续不是玫兰妮女士将我从雪堆里翻出来，并为我紧急疗伤，我怕是已经冻死在风雪中，然后被您所预言的海啸完全淹没，葬身于大海。”
“可如果按照摩根先生您所说，玫兰妮已经背叛了教团，那她为什么还要将我从积雪中救起？”
“她大可直接离去，放任我消逝在冰雪中——毕竟我也无法佐证她的任何说法。”
“高威尔旅馆的重要目标死亡时，我要么是不在现场要么就是已经失去意识——除了能够证明出她依旧存在对教友的关心以外，留下我的性命，对玫兰妮来说没有任何益处。”
沃森深谙‘下属必须学会恰当好处的装傻，才能够衬托出领导的大智慧’这一职场通用道理，适时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约翰你看待问题还是不够深入，对人性的理解还是不够透彻——玫兰妮帮助你或许不只是纯粹理智下的思考。”
“根据我对玫兰妮的了解，她的本性其实是懦弱且容易共情的，在我将她从贫民窟里捞出来以前，她是一个启蒙教师，寄望于通过教育普及来改善自己故乡街区的贫穷情况——”
“然而像她这么一名手无寸铁的女士，在混乱的街区办设近乎免费的启蒙学堂…迎接她的并不会是贫民的认可与感激，而是一群口角流淌着涎水的凶残饿狼。”
“在我派内洛前去解救她以前，她已经被那些天生坏种的小子与穷凶极恶的家长折磨得面目全非。”
“因此她一直试图通过践行灯相的准则来使自己的心智冰冷无情，似机械般绝对的理智——这样的欲望确实使得她的魂灵可以兼容下灯之密传的力量，但同时她的天性也极为好学，喜欢沉浸在书籍的海洋中——这也使得玫兰妮具备有一定的灯相潜质。”
“不过，按约翰你刚才所说，在你承受不住虚弱与苦痛晕死过去以前，玫兰妮也同样承受了多次的精神影响攻击。”
“如果老米卡利斯真的已经抵达四阶的层级，那即便他只是随意的攻击，也是你们难以抵挡的强大精神伤害——玫兰妮的灯相必然也已经在这样的攻势下破碎出道道裂痕，俗世的混浊之风趁机侵入她的思维。”
“在失去了灯相辉光的无仁加持，玫兰妮那富裕的共情能力再度死灰复燃——这或许是她愿意救下你的第一个原因。”
“而第二个原因，或许便是因为玫兰妮也看中了你的刃相资质，想要在后续的行动中将你招揽入她或她背后的密教组织。”
温弗雷斯貌似也入戏了好领导的角色，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仿佛要说写掏心窝子的话：“约翰，你加入教团也有一段时间了，我问你，你现在知道各类密传的门槛吗？”
“你知道为什么同样的司辰秘密，有些凡人不管怎么努力参阅也始终无法感悟其中的密传，甚至过度研读还有可能会诱发畸变的风险，哪怕他们研习的是最最基础的一阶密传。”
“而有人则只需要很短的时间甚至在一瞬间就可以领悟到其中的密传吗？”
沃森全程都很是配合地充当起倾听者的角色，时不时还嗯嗯地微微点头回应示意自己在专注地听讲，几乎就要掏出笔记本将尊敬的摩根先生的教诲抄录起来。
他此刻听到温弗雷斯的提问以后，则先是认认真真地沉思了一会，而后才缓缓摇头道：“我不知道。”
温弗雷斯仿佛就是在等待着这样的回答，他就像是久久未曾与人倾诉聊天般被掀开了话匣子，高谈阔论的兴致极高。
他意味深长地回复道：“关键的地方则在于密传研习者的本性，以及内心的欲望！”
“凡人的性格其实早在诞生以前就已经定下，如博士与教授的孩子大多也是天资聪慧，如推翻父亲乌拉诺斯统治的克洛诺斯也终将被自己的儿子宙斯所推翻……人类的性格类型或许说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
“在古老的东方有这么一句谚语：通过观察小孩子三岁时候的禀性，便已经可以预测到他老年时的成就；而到观察其七岁的情况更是可以直接预测一生的状况。”
“纵使后天的因素会对凡人的性格造成一定的影响，但本质上来说，后天的影响永远也无法改变先天的本质……暴躁郁怒者结合生下的孩子，哪怕是被富裕的人家抚养长大，从小便接收良好的素质教育，可他的性格里头已然掺杂上一丝易怒，这暴怒的性格正如他的血统，永远也无法否认和抛弃。”
“就如同格雷戈尔·孟德尔先生提出的遗传第一定理，生物的性状是因父母给予的遗传因子来决定的……而遗传因子内不仅储存着生命的种族、血型、孕育、生长、凋亡等过程的全部信信息，同样也储存着生命的性格，即我们前面所说的人类的天性。”
“那些天生性格与准则不契合，甚至是完全相悖的凡人——他们研读蕴藏密传知识的书籍，不仅无法领悟到对应的密传知识，而会导致魂灵陷入自我本性与密传准则的剧烈拉锯战。”
“最终便会在这错误的研习下，精神无智痴狂，肉体扭曲畸变——这便是我研究出来的畸变原理。”
忠诚的约翰听到这一连串的大道理，已经忍不住鼓起掌来，用雷鸣般的掌声来表达心中的倾佩之情。
但温弗雷斯只是谦虚地摆摆手：“不过这其中的理论还未完善，还需要在后续的实验中继续补充。”
他继续侃侃而谈：“而天生性格便与准则高度契合者，只需要简单的阅读，甚至只是略微扫过一眼，就可以轻易地领悟书籍/雕塑/歌舞中所蕴藏的密传知识——”
温弗雷斯忽而停顿下来，意味深长地望了沃森一眼，“就如同约翰你研读一阶刃之密传时那般……之前内洛可是跟我禀报过你当初翻阅《王冠的胜利》时，可是仅仅只看过一遍，只耗费了不到十分钟，便已经保持着清醒的姿态领悟出刀子的秘密。”
“约翰，你与刃之准则的契合度远远超出当世大部分的刃相者。”
“你啊，天生就是个刃人！”
…………
“天生的刃人吗……”
沃森呢喃着尊敬的摩根先生给予自己的评价，而后又似乎是有些受宠如惊似地连连摆手。
“摩根先生您过誉了，我大概只是因为过去从军的经历，而显得与刃相的契合性高上一些罢了，绝对是称不上天生刃人这样的高度评价……我个人感觉自己很是相当地平凡，只是有过一段特殊经历的普通人而已。”
“哈哈哈，约翰你也太过于谦虚了，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平凡和普通，那我为什么还要费劲力气地将你从牢狱中救出来，并且还要邀请你加入我的教团呢？”
温弗雷斯拍了拍刃人的肩膀，很是严肃地说道：“我一来是不希望像你这样的人才沉沦在冤牢中，二来也是真的起了爱才之心，希望你能来帮助我的事业啊！”
沃森听了这番貌似真情实意的话语，更是感触颇深，他重重地一点头。
“我明白了摩根先生，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温弗雷斯欣慰地笑了，他瞳孔深处的微弱光芒就一直没有熄灭，心的韵律也不断地通过掌拍肩膀而沉入刃人的命体——擅于精神操控的灯相影响与极具共情能力的心相影响一直在悄悄地弥漫。
他再一次通过肢体接触清晰地感受到约翰·沃森心底那一枚忠诚的念头已经在今夜多次茁壮成长，谅必现在已经可以完全盖过对方内心那善于斗争乐于斗争且的刃之准则……让这头刃人永远地忠诚于自己，沦为自己手中最锋利的剑刃。
不过，现在这柄剑刃还显得有些毛糙和钝涩，还需要再好好地打磨一下……直至打磨得锋锐且昂扬，这才配得上作为我手中的佩剑，替我斩断前方的荆棘。
“那我就擦亮眼镜等着看约翰你的表现了！”
温弗雷斯感受着掌心接收到的忠诚念头种子的蓬勃搏动，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掌，坐回到办公桌后。
“我们聊得也差不多了，约翰你也早点回去宿舍休息吧，你劳累了这么多天，最近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到擢升仪式准备就绪以后，我会让内洛通知你的。”
“明白，那我就先回去了，摩根先生您也早点休息，千万一定要注重身体，我们教团可不能失去您这位指路的明灯啊！！！”
沃森送上这最后一句恭维，便已经默默地关上门，退出院长室。
负责‘押解’的四位密教徒在任务完全以后就已经自行离去，此刻医院顶层重新回归到静谧，只有那七步一盏的油灯仍在燃烧自我照亮过道。
沃森走下台阶，他的手掌抚摸过粉刷至白的墙壁，抚过那虬结暴突的猩红管道，那是如血管般不住蠕动的畸形生物组织，正隐藏在医院墙体的内部，却在蛾之视野下暴露一览无余。
此刻四下里寂静无人，沃森那因残留着一道心之仪式也无法痊愈的丑陋竖直疤痕而无法睁开的左眼，慢慢地睁开了。
在那黝黑深邃的空洞内部泄露出一丝斑驳的光芒，面前的墙体也似开始变得逐渐透明。
那些平凡的普通的俗世之物逐渐被抛离出视野，只留下那些蕴含异样特质的事物，那些蕴含着超自然力量而在蛾之视野中高亮的事物。
只见沃森脚下的楼梯板都仿佛化为虚无，在朦胧的楼梯虚影间，清晰可见那蠕动不已的粗大血肉管道。
血肉管道似是巨大化的血管，又像是格外粗壮的肠道，表面满是深浅不一的褶皱，还有淡淡的绒毛。
畸形血管蜿蜒似狂舞的蟒蛇，内部涌动着一团又一团的猩红辉光，似是生出肿大的瘤结在沿着管道不断地爬行。
那瘤结内部流动的猩红光辉既似颅内的辉光，又似在持续的活力……总而言之，已经包含着凡人的魂灵与血肉，生命的精神与物质似是已经结合凝聚成粘稠的具现物。
沃森的目光跟随着那爬行的瘤结移动，望着那些似生命一切具现的物质蠕动着流向顶层尽头的居室，流入温弗雷斯所在的院长室内。
那些如古树根系般错综复杂的血肉管道通通都汇聚到象征温弗雷斯院子室的立方体阴影，而后那未知的隐蔽性仪式就已经将房间内的一切景象藏匿。
但沃森心里明白，那些血肉管道进入到院长室以后，全都汇集到办公桌上那奇特的盆栽。
刚才沃森在里面目睹得一清二楚，那松树样盆景的灰黑树皮在蛾之视野中呈现出清澈翡翠似的玉石光泽。
而这翡翠色的树体内部更是隐隐约约有某团金黄色的果实正在孕育，那隐藏在墙体内的血肉管道所搬运的生命一切物质正都是输送给这黄金似的树心果实。
黄金般闪耀、翡翠般透彻的树心果实贪婪地汲取着血肉管道带来的一团又一团生命物质。
且还在缓慢而稳定地搏动着，似是这特殊盆景的心脏，这座诡异的十字路医院的心脏。
黑暗的医院中，沃森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阴谋得逞的弧度，他在心里喃喃自语道：
“嘿嘿，终于找到你的另一处要害了，温弗雷斯·摩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