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覆灭
这是一个浑然似天成洞穴般的房间,空间还是得上是宽敞,中心摆放着一张大理石圆桌与数张灰色的木椅。
房间上下八个角落并非尖锐的,而是微微圆润的。
墙面天花板都呈现出某种特殊的奶白色,但并非是后期涂抹的颜料,而是天然的石质颜色。
在墙面上摆放着些许隐秘世界特有的收藏品——古朴且锋锐的刀剑,稀奇古怪的骨制品,苍白发丝编制的捕网,以及一些可疑的皮制品;但其中蕴含的力量都十分地微弱,就如同它们已经死去的主人般垂垂老矣。
赛巴斯蒂安用五指的锋锐爪尖划过奶白的墙壁,便发现整个房间都似在那刺耳的刮蹭声响中微微颤栗起来。
划破的墙面流淌出略显清澈的奶白汁液,闻起来就如同椰汁般清新香甜……呸呸呸,味道却是又咸又苦又涩,像是淡化的海水。
塞巴斯蒂安连忙吐出口中的奶白汁液,可那苦涩的滋味似乎还在顽强地不肯离开,坚持留守在他的舌间,逼得他直接拉出舌头,用衣袖疯狂地擦拭着舌头上那一滩苦白痕迹,直至娇嫩的舌皮都蹭上一层来,淡淡的甘甜鲜血涌出,才终于冲去这顽强的苦涩。
与毛毛躁躁的少年不同,他那成熟稳重的父亲已经开始打量起这间秘密藏书室,先是敲了敲奶白的墙面,似乎是在确认其坚固程度,而后又拿起那些废弃的奇物仔细端详着,似乎是想要确认其中的力量到底还残余有多少。
少年则是直接跑到大理石圆桌旁边,硬生生地扯开了桌面上最为瞩目的涂抹灰白玻璃箱的缠绕铁丝。
只见箱内摆放着一排书籍,通通都用坚韧的铜丝怪模怪样地缠绕了起来,像是某种禁锢和约束,又像是囚禁的锁链。
父亲,您看一下,这上面写的字是什么意思?您不是曾经去过那古老的东方国度吗?”
少年紧紧握住手中蕴含着微弱刃相锋锐力量的匕首,他知道这粗浅的锋锐难以顺利切割下自己那坨血肉,哪怕真的切割下来也很轻易地便能自愈——必须得借助那古怪的冬相冻结血肉才行,唯有冻结以后再削下抛却,才能获得更加深邃的准则力量反馈!!!
他这么想着,当即就想要朝着地上的纸张扑去。
塞巴斯蒂安欣然应下,皮骨卷轴诱发的异质饥渴终究还是敌不过父亲的话语——这么多年以来,父亲早已在少年心底建立下坚不可摧的伟岸形象,仿佛是伫立在海岸线的灯塔,为他照亮前路为他指引方向,在必要的时候更是可以化为稳定船只的巨锚,助他镇定心灵。
【来找我——J·C】
‘算了,不去想这些没必要的问题了,还是先切为快吧!!!’
他翻开一本色彩斑斓的绘图,“嗯……看起来似乎是远东小岛的浮世绘版画,描绘了各种又邪又魅又丑的女性枕绘场景,咦好丑陋恶心的画风,那个小岛的原住民怎么会喜欢看这种反情趣的东西?感觉还不如教堂顶部的油画来得写实呢。
“哦。”赛巴斯蒂安听到父亲的这个回答,顿时兴趣全失,随手将这本曾经在江户时代陷入热潮的珍贵浮世绘丢在地上,转而翻起其他的书籍。
‘不如我干脆将趁此机会直接将那玩意切下来吧?’
他自打进入这米卡利斯家族的秘密藏书室以后,就一直没有主动地去搜寻藏书,甚至就连那最为明显的玻璃箱都似是忽略了一般,只是不着不急地查看着那些显然已经废弃的工具——便是因为他早就已经从老米卡利斯的记忆碎片中知悉,这间藏书室内暗中设置有多处陷阱,但这些陷阱只会对外人起效,对米卡利斯家族的后裔却是几乎没有任何效果。
少年的颈动脉血管正为那强力的手指紧紧扣住,流动的血液淤堵在脖颈处不上也不下,他的面色迅速便涨得通红如血,双眼更是蔓延出道道狰狞血丝,喉咙蠕动着想要剧烈地咳嗽,可就连这挣扎的咳嗽声都被那只大手死死地遏制住。
双眼都快要翻白的少年连忙以长短长长的频率眨动眼睑,回应以Y,即是YES——我已经明白!
‘只要少了那玩意,我以后也就不用担心再受到荷尔蒙激素的影响,也不用担心杯之欲望失控在凡人体内留下珍贵的沃森家族的种子——真是个好计划啊!!!’
“放轻松儿子,还记得我是怎么教你的吗?你必须克制住劣等的异质饥渴,转而将这渴慕与盼望投至更加伟大的理想……可不能迷失在这粗浅的诱惑中,你的杯之根还有着更大的用处,必须得留待到合适的时机抛却才行啊。”
沃森回过头来撇了一眼,回道:“这画册名为《好色五人女》,那些斑斓缤纷的色彩里面蕴含着一丝杯相的力量,估计是绘画所用的颜料里掺杂了真正的杯之血。
塞巴斯蒂安一边将手指头放进口中吸吮一边喃喃自语着翻阅起那些封藏的书籍。
“嗯好的!”
“是隐藏着和刚才开启门户所需血脉之锁一样的力量吗?”
貌不惊人的铜丝上蕴含微弱的锋锐力量,少年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那厚重的古铜色,铜丝内部当即流转过一瞬异样的光泽,将少年的指尖划破,鲜血滴落在铜丝上面,顿时升腾起淡淡的烟气。
他将这些真正蕴含着密传知识的典籍统统放回到玻璃箱中,并用铜丝重新缠绕起来,但却取走了其他那些记载着隐秘世界秘闻及动植物学识的杂学书籍。
“而且这文献还是使用古老的梵文来书写,需要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来进行翻译……先放回去吧,等到时候十字路教团替我们翻译好以后,我们再来取回此物。”
他甚至都开始想着继续触碰那冷冽的纸张,那严寒的文字,让那彻骨的冰寒继续染上自己的躯壳,使得自己可以继续轻而易举地抛却掉那些无用的肢体……反正父亲还那么年轻力壮,肯定还能够继续为沃森家族延续更多的血脉,而且相比起懦弱的我,心性坚韧的父亲的血脉更加适合留存在这个世间……
铜丝却是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犹如初生的小蛇抖动着纤细的身躯,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饥渴得以满足的哀嚎,而后蜷缩成一团平平无奇的铜丝球,缩在玻璃箱的角落。
“如果你连这么简单的异质欲望都无法抑制住的话,爸爸我也很难再继续将你携带在身边……所以,为了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麻烦你努力克制住这些劣质的饥渴,好吗?”
“J·C……”
他轻声说道:“忍着点。”
赛巴斯蒂安此刻也是展现出父亲多年教诲下培养出来的果决与狠劲,他取下墙面挂着的一柄短刃匕首,抵在自己尚未残留着一丝冬相寒意的残余断指上面,毅然而然地狠狠一削,将剩下的小半截断指也削飞出去,彻底断绝了那冬相力量的持续腐蚀。
沃森的双眉也不禁微微皱起,他已经望见纸张上留言的J·C署名,知道这极有可能便是温弗雷斯·摩根要求他们特地注意的神秘人。
“非常好。”沃森在得到少年确定的回复以后这才松开手指,就见那脆弱的脖颈上已经浮现出五道极其明显的指印。
塞巴斯蒂安眼眸中闪烁着异质的欲望,他的抛却欲望在过去这么多年来可谓的每日剧增,尤其是在今晚更是达到某种巅峰……虽然他也分辨不出这其中的缘由,但内心就是不自觉地萌生出一股强烈的自我毁灭欲望,禁不住就想要用摧残自我来缓解某种心痛……可我到底在为什么而心痛,明明今晚的行动一帆风顺,一切都在父亲的算计之中……
赛巴斯蒂安一瞬间便得出了这样的判断,他像是献宝般高高举起这卷轴,摊开展示给父亲并呼喊道:“父亲,您看一下这是不是蕴藏有蛾之密传的知识,我握住这卷轴时,脑袋里头都好像响起含糊不清的低语,似乎是想要诱惑我剥下自己的皮肤。”
然而他那向来无往而不利且似乎具备有极高优先性的特异蛾之法力,此刻面对这诡异的冬相严寒法力,却像是完全失去了作用那般,任由他不断地灌输入抛却的力量,也丝毫不起作用,犹如泥沉大海般悄无痕迹。
而后便是猛地一扳,直接将塞巴斯蒂安的冻指掰断,那已经浸染上冰霜颜色的手指在卡崩一声便轻松地掰断下来,断截面仍然残留着一丝霜冻,使得血液都无法流出。
甚至那诡异的冬相法力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蔓延上他的掌心,试图蚕食他的血肉,将他的掌皮完全冻彻。
“梵文书写的古老卷轴……轴杆看起来像是由肱骨打磨而成,轴纸粗糙又坚韧,仔细望去还有细微的毛孔……应该是使用的青年男性的胸膛皮肤……毕竟那两点黝黑褶皱是那么地突兀和明显。”
当塞巴斯蒂安取出某本植物手记时,一张不知已经留下多久岁月的发黄纸张从书脊处缓缓掉落下来,上面用优美的花体字写着一句留言。
塞巴斯蒂安吓得急忙将这纸张丢弃,惊恐地叫道:“父亲!父亲!!!您快过来看看,这张纸条上面似乎残留着极其恐怖的冬相力量!”
还在慢条斯理摆弄着那些古老剑刃的沃森这才回过头来,缓缓朝着自己新收的儿子走去。
沃森将与这截霜冻断指完全粘连在一起的掌心皮肤也一同抛却下来,自行剥落下来的皮肤带着断指跌落在地,而没来得反弹蹦跳起来,便已经遭受骤然从天而降的一记大脚踩成稀巴烂,断指彻底碎裂成猩红的冰渣。
“还好我刚刚汲取的力量还没有完全地消化干净呢……如果是纯血的米卡利斯家族后裔接触的话,估计就不会被划伤了吧?”
沃森先是表现出一位好父亲应有的沉稳而不失关怀的形象,轻轻握住自己儿子已经染上一层薄薄霜雪的手指,掌间暗暗吐出蛾的抛却法力,意图直接帮助对方抛却掉附着在指骨上的不必要冬相法力。
当将这股冬相力量完全驱逐出去以后,受冻迟钝的神经终于开始醒转过来,开始朝着大脑传递断裂的痛觉,这汹涌剧烈的痛觉涌上心头,让这位实际上并没有经历过太多战斗的少年也不禁额间渗透出细密的汗水。
少年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似乎从这墨迹中感应到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量,这力量简直如霜雪飘零的高山般令人生畏,他只是以指尖轻轻抚摸过上面的文字,便已经感觉到指骨都好似是伸进到冰寒的海水中,那若有若无的寒意已然缠绕上他的指尖,朝着指骨内部刺去,直似是要将这一根无礼的手指冻彻成冰。
又或是画师在绘画时正在参与杯之欢愉,便根据当时的场景描绘出这些画像,因此画中也沾染上一丝彼时的杯相力量……无用的废品,只是用来给凡人增加情趣的小玩具,根本没藏有半点密传的知识。”
但转瞬间父亲那强有力的大手便已经重重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但那张稚嫩的脸蛋也同步挤出一丝惨白的笑容……这抛却这苦痛,反而使得他的内心荡漾起异质的欢愉,脑海中的不明嗡鸣似乎也响彻得更为厉害,那混沌无序的低沉呓语似乎在讲述着宇宙深处无人知悉的秘密,是如此地玄奥如此地美丽……令少年趋之若鹜。
少年毅然决然地收起蕴藏着自己继续晋升秘密的皮骨卷轴,继续搜索起来,他紧接着又发现了数本明显记载着密传知识的古老典籍——以某种战栗舞动似希腊文语言书写的典籍内隐着灼目的辉光;干渴的富奇诺文字间隙流泄出大海的咸腥;用阿拉米语撰写的古书记录着某段不为人知的可悲爱情。
“嗯,你的判断完全正确,这卷轴里应该蕴含着三阶的蛾之密传,正好是你现在需要的知识,不过——”父亲话锋一转,“相较于阅读文献这类低效率的领悟方式,我们的血脉中铭刻着更加简单有效的方法,这对于你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的不必要之物。”
“现在冷静下来了吗?”
所以他才放任自己那顽皮的孩儿四处搜寻。
少年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着,一丝浑浊的涎水自嘴角滴落下来,刚才那无缘无由涌现的异质欲望已经在濒临死亡的恐惧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他不由得再次对父亲生起倾佩仰慕的憧憬,这么简单直接有效的抑制方式,恐怕只有父亲才能想得出来吧……真不愧是我的父亲!我必须得继续向努力他学习啊!!!
“好了,将玻璃箱重新封锁起来交给我吧,你带着其他的东西先行离开,按照我们之前约定好的计划在城里潜伏下来。”
“咳咳——没问题父亲!”少年晃了晃缺氧的脑袋,只感觉脑袋里的昏沉越来越严重,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忽而又开口问道:“父亲,请问按您的计划,十字路教团大概还有多久才会覆灭?”
沃森缓缓收回不经意间释放的蛾之影响,漫不经心地回复道:“不到三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