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咽了咽口水,看着事不关己的上官楚,又看了看虎着脸说着重话的老夫人,最后看向姬无盐,迟疑问道,“你……你不是叫姬无盐吗,可、可姬家的少主明明叫姬宁儿……”他费了那么多心思那么多财物换回来的消息,竟然是假的?!
姬无盐偏头打量浑身上下都写着“战战兢兢”四个大字的老族长,玩味笑道,“本姑娘叫姬无盐还是姬宁儿……区别很大吗?”
废话!老族长差点甩了拐杖跳起来!
云州姬家,据说出自有着数百年底蕴的古老家族,也许比如今李氏皇族的历史还要长久,那就是个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即便如今偏居一隅与世无争的,却也仍然富可敌国不容小觑,加之上官一族出了个经商天才上官楚,这些年谁敢得罪了这两家去?是,陈家也算小有名气,但在姬家面前那就是蚍蜉撼树啊!
至于姬无盐……谁知道是什么小门小户出身?对付她还不是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这两者之间,哪里是一样的?!
两者之间哪里不一样,即便他不说,在场所有人却都知道,陈家人知道,姬无盐也知道。
她笑了笑,拍拍老夫人的手示意对方消消气,才缓步走到老族长跟前,对方竟是倏地跌退一步,身后下人连忙搀扶着才稳住了身形,仓促间略显狼狈。
姬无盐看在眼里,抿了抿嘴,温柔颔首表示理解,“因着我是那籍籍无名的姬无盐,即便身后有宁国公府撑腰,但欺负了便也欺负了,毕竟还没有大婚,国公府并不会真的因为一个小丫头同陈家结怨,这买卖明眼人知道不划算。是以……我若是姬无盐,搓圆捏扁的,就只能听凭你陈老爷子的意思了。”
“只是,如今我是姬宁儿,身后是云州姬家……您不仅动不得,甚至还得看着本姑娘脸色行事。毕竟,就算有陛下撑腰,但陈家老宅在江南,姬家要毁您陈家,也非难事……就算这会儿我当真您的面让人将陈家辉就地打一顿,您是不是也得乖乖受着?”
“是是是……哦不是,当然不是!”连连点头又猛地摇头,恨不得手忙脚乱地解释着,“老夫、我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您还未为人母,自然体会不了为人父母祖辈的心情……自家孩子被打了,总要上门问问情况的,您说是吧?”竟是不自觉地用了“您”之一字。
“当真只是……问问情况?”
“只是问问情况。”老族长连连点头,一边点头一边偷偷打眼观察老夫人那边的表情和态度。
这瞧了一眼又一眼的,实在招人烦得很,上官楚朝着对方翻了个白眼,冷声说道,“既只是来询问情况的,就好好端着询问的态度。你家不成器的玩意儿是本公子绑的,如今你还有脸找上门来,显然他也没同你说实话,那本公子就提点提点你。”
一个未至而立之年的年轻人,端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对陈家老族长说这样的话,既违和诡谲,又理所当然。
陈族长微微颔首,越发恭敬,“请您不吝赐教。”他也是出门以后才收到的消息,说是陈家的药材生意收到很大的冲击,不知哪里来的山匪,就冲着陈家的马车劫,劫完还放话他们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仅如此,此前井水不犯河水、基本秉持着有钱大家一起赚的同行一夜之间也纷纷变了性子似的死磕。
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陈家辉已经将自己缩了又缩——到了这个时候,看着自己祖父骤然转变的态度,他已经知道自己是真的踢到了铁板了,回头一顿打怕是逃不了了。
上官楚这才似满意了些,颔首说道,“那本公子便提醒提醒你吧……你嚷嚷着要去陛的,带着陈家众人浩浩荡荡去沈姑娘那寻衅滋事,这邻里之间可都看着呢,怕是赖不了。哦对了,你也许还不认识沈姑娘,那是御史大夫沈大人的嫡长女。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阿猫阿狗能由着阁下搓圆捏扁的。”
老族长眼前蓦地一黑,返身猛地一巴掌扇了过去,“不肖子!让你来燕京城是请你陈崧前辈回家的,你倒好,一天天的,尽给我惹是生非!原就不该派你出来!”
说完,假意抬了抬手中拐杖。
陈家辉当机立断地,噗通一声跪了,“砰砰砰”连磕三个响头,才道,“孙儿有错。”求饶的态度那叫一个诚恳,求饶的姿势那叫一个熟练。
老族长这才转首重新面向上官楚,抬手,作揖,“族中小辈行事无状,还请楚公子原谅一二,莫要同他一般见识。待老朽将他带回去,定然好生责罚看管,定不叫他再惹是生非。”说完,又冲着老夫人作揖,然后又对着姬无盐一揖。
“呵……”姬无盐笑笑,看了眼自家兄长,才道,“老族长这话,倒是将兄长无端说老了许多……”
“没有、没有……众所周知,楚公子年轻有为,少年天才……老朽、老朽的意思是、是、是……”“是”了很久也“是”不出个所以然来。
若非如今和古家的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他也不至于在姬家面前如此小心翼翼的——老族长一边擦着额头上地冷汗一边心下无奈暗忖,这小丫头能不能不说话?如今他一见这小祖宗开口就心颤。
小祖宗大抵是听见了老族长心底的声音,嘴角缓缓牵起,笑意危险凌厉,“您瞧。我还是那个我……只为着如今我身边站了个外祖母、站了个你们陈家不得不费心攀附的上官公子,你便对我这样一个小丫头束手无策了。可见这人啊……即便是上了年纪,也该低调些,指不定遇见个自己招惹不得的,您说是吧?”
老族长咬牙,再咬……本就因着年纪开始摇摇欲坠的牙齿被咬地快要掉下来了,才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竖子记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