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活生生吓晕了一个。
李奕维默默扶额,一下子明白过来方才宁修远递过来的好意,大概并不只是为了帮姬无盐敲定闹事者的那两条腿,也是为了此刻,让自己承了他的意思顺着台阶下了。
果然,宁修远的好意,也不是那么好接的。
李奕维心下叹息,不过权衡利弊间,早已有了答案。他缓缓颔首,故作沉思,片刻才道,“宁大人所言极是,倒是本王疏忽了……来人,将此人一并拿下,带走审问,务必问出背后受何人指使,所图何为!”
手下颔首称是,从席玉手下接过昏过去的年轻人,退到门外候着。
此处动静甚大,门口已经有人探头探脑张望不休,口口相传着一些男男女女不得不说的故事。姬无盐听着,脑仁都疼,再看自家小丫头,一脸天真骄傲抬着下颌小人得志的表情,姬无盐突然
宁修远垂眸看她,眼底笑意细碎,将她鬓角碎发拢到耳后,又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才问,“这样就消气了?”
李奕维几乎是不可置信地调头看去,瞧瞧他听见了什么?哦……他瞧不见,但是……听听、听听!听听宁修远刚刚都说了什么?
难道他觉得这样还不够?
这姑奶奶可是活生生要了人两条腿啊!瞧着那阵仗,要不是自己将人带走了,这两条腿怕是要就地卸了,保不齐就是鲜血淋漓的场面。
而且!宁大人,你刚刚还吓晕了一个!看看这些个老百姓吧,何时见过这样的阵仗,都哆嗦了,恨不得就地挖个洞将头埋起来。不过就是看个戏、跟个风,本就是人之常情,何况说的话也不是特别难听,再者你家姑奶奶本来就没吃亏,明明单靠自己就威风凛凛大杀四方来着,怎地你来了不仅不劝着,还想助纣为虐呢?
此刻的宁修远,在平阳郡王的眼里,大概就是被美色所蛊惑的昏官……而“狐媚”二字搁在姬无盐身上,似乎也不算太过分的评价……李奕维打量着姬无盐,总觉得姬无盐这张脸虽也有小家碧玉之色,但多少有些配不上她那双眼睛,是以越是打量着,便觉得越是……可惜。
姬姑娘歪着脑袋想了想,耸耸肩,分外耿直,完全不知道“顾全大局”地直言,“没消气。”
李奕维一噎……
姬无盐却是耸耸肩,又道,“他们说我狐媚相,本姑娘权当夸我好看了。可这群压根儿不理解许四娘初衷的人,在这里指指点点,我便气不过,他们不知道多少哭地撕心裂肺的人颤颤巍巍跪着磕头谢许四娘给了往生者最后的体面……不仅如此,他们还骂洛歆,洛歆从来没有开口求过人,为了他们,求着楚记自己贴银子去收购那些黑心商贩的药材,再拿出来低价贱卖……可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蛋还站在这里、端着一张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嘴脸,却不知这嘴脸何其丑陋!”
“洛歆是个傻子,怕是不觉得后悔,我却不值,所以,楚记不做这冤大头了……席玉!”
席玉弯腰行礼,“姑娘,属下在。”
言语间,还多了几分跟在宁修远身边时没有的跃跃欲试,很……李奕维皱皱眉头,想出来一个不大好听的词汇——狗腿子,虽不好听,却格外贴切。
姬无盐抬手一指,朝着前方众人点点指尖,吩咐席玉,“给本姑娘将这些丑陋嘴脸记住了!明日起,你去楚记药铺坐镇着,替掌柜的把把关,楚记的药材……就算拿出去丢了,也不会卖给这些是非不分的……人!”最后一个字,咬字极重,像是从齿缝间一点点碾过,完全碾碎了,才吐出来一般。
席侍卫摩拳擦掌,“好嘞!属下领命!”声音高昂,与有荣焉,“狗腿子”三字,简直像是为其量身定做。
李奕维微微抬了抬眉,些许诧异——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席玉是姬无盐的手下呢。
有妇人委屈申辩,“姑娘……姑娘此话没有道理,大娘我没有说您的坏话,更没有说沈姑娘的坏话,姑娘怎地就一棍子打死了呢?”
“就是就是……老汉我也没说哇……”
“我也没有……”
附和声渐高,宁修远正欲出声,被姬无盐掐了掐掌心,悄悄拦了。
她说气还没消,的确是真话,不是为自己气,是为许四娘气、为沈洛歆气、气闹事者、气煽动者,更是气这些躲在人群里无动于衷的看客们。
有些话,她今日不吐不快。
她松开宁修远的手,上前一步面朝这些百姓,微风拂过她的发梢、裙摆,让她看起来像是超脱于世的仙人。她容色平静,声线空灵,目光却似怜悯苍生无知。
她说,“姬家从商,商铺涉及各行各业,楚记只是其中一家,财力并不雄厚、金银储备不多,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坚持原价,需要遭受同行多少白眼、需要顶住多大的压力,想必你们也是清楚的。毕竟,就在方才,你们站在人群里,未曾出言伤害,兴许也有过片刻的于心不忍,只是最后,也许是害怕被归于‘仵作同党’,也许是受制于友人亲眷的立场……”
“无盐……”沈洛歆倏地一颤,抬头唤她,神情落寞眼神无光,她张了张嘴,到底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
姬无盐真的懂她。
是啊,那些伤人的话又算得了什么呢?这些年、那些年,再难听的都听过,早已不会再介意了。真正让人难过的是,济济一堂的百姓,平日里也有见过面的、兴许还打过招呼的,可是,没有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哪怕只是说一句话。
哪怕不是维护,只是说一说息事宁人的话。
没有。
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