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四娘身边跟没跟着一个小厮这样的事情,李裕齐怎么可能会注意得到?
甚至,在那日下大雨的屋檐下被避雨的卞东川叫住之前,他甚至从来没有注意过许四娘这样一个人……此刻桑吉提起,他才隐约想起那日,满地白布盖着的尸体中间,的确有一个身形瘦小的小个子拎着一个很大的木箱子,还挺费劲的样子。
只是那小子干巴巴的实在其貌不扬,彼时自己心思又全然不在这上面,是以此刻回想起来,仍然想不出对方半点模样来。
如果桑吉所说的是真的,之前许四娘身边一直有一个小厮,几乎参与了许四娘所有的验尸工作,而之后就开始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内,那么……这个小厮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举足轻重。也许,那句话……就是那个小厮传出去的也说不定。
总之,一定要找到他。
“此话当真?”他问,又确认了一遍。
桑吉很肯定地点头,“当真。但凡和许四娘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但凡她验尸,总不喜身边有别的人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在外头候着。这些年能同她一道验尸的,也就是那个小厮,至于小厮叫什么,之前属下没留意,也就没问,只听人说,大抵是许四娘的关门弟子。”
关门弟子?李裕齐眸底讪笑,不以为意,仵作这行当……还讲究什么关门弟子?真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去衙门。”李裕齐想了想,决定还是小心行事的好,遂吩咐道,“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得到那个小厮的画像……总有人见过他的。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
桑吉颔首称是,正欲退下,又被李裕齐唤住,“既出去了,你去找找天师,本宫找了他好几日了,原该来见我了才是。”
“是。”
“去吧。非常时刻,你低调些,出宫的时候尽量别被人瞧着,免得让人为难……在城中行走也乔装打扮着些,莫要让人抓着把柄。”
“是。”
“再去卞东川那跑一趟,让他这个时候别站出来替本宫说话,还有他的那些个手下同僚,也安分些……李奕维初掌权势,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时候谁急着跳出来,正好被他拿了祭旗点火、杀鸡儆猴。”
“是。”
李裕齐想了想,实在没什么交代的了,又低了头翻开手中游记,低头看了两句话才摆摆手,吩咐着,“去吧。”
桑吉低头行礼,无声退下,走出两步纵身一跃,消失在院落之外……便是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
院子又一次恢复了安静,连风声都没有,明晃晃的日头下,只有李裕齐手中书页翻过的声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游记中抬起了头来,看着空中缓缓落下的树叶,微微出神:许四娘之人,他之前并没有刻意了解,只是仵作之事,也非寻常等闲之人就能信手拈来,许四娘嫁给沈丁头之前,家境优渥,自然不可能学这些,嫁给沈丁头的前两年,也是相夫教女更不可能懂什么验尸之道……那怎地就突然会了呢……
除非……那小厮才是……
秋风扫落叶,院中太子殿下目色深沉,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手中书页,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
疫病的消息不知从何处漏了风,当天晚膳时分未至,大街小巷就已经小道消息满天飞了。这种事情,都是宁可信其有的,一时间,各大药铺人满为患,到底是什么疫病尚不清楚,各类药材就已经清售一空。有些掌柜机灵的,眼看着这样的情况还要愈演愈烈,纷纷哄抬药材价格,准备借此“天赐良机”大捞一笔。
相比之下,陈尤两家的婚事走向,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无人问津了。
虽然陛下当朝斥责了太子将尤府众人关起来的举止,但毕竟没有亲口下达撤回御林军的命令,平阳郡王也不知道是顾及着御林军的归属问题还是焦头烂额之际将此事忘记了,总之,御林军还是这么守在尤家大门口,尤家众人还是这样被关在里头,外头关于尤郡主婚事的风声完全没能传进尤府。
但……大理寺就不同了。
大理寺虽然也被关着,但毕竟往来都是相识的,送饭的时候、或者送些生活必需品的时候,总要聊上几句,这事儿就这么传进了尤大人耳中。
尤封的脸色,彻底的黑了。
只是陛下的话只是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并没有明确针对关于“陈家少主不能人道”这件事发表意见,也可能是陛下久病在床甚至还不知道这件事,是以尤封也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冲撞了陛下彻底坐实了这婚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地拖着,左右婚期未定,未来如何尚未可知。
就算婚期定了,只要还未明媒正娶嫁去陈家,也还有反悔的契机。即便名声不好听一些……什么样的名声能比嫁给这么一个玩意儿还不好听?大不了,尤家养她一辈子!
那一天夜晚大理寺的某一处空旷的天井里,有人瞧见尤大人站在那里出神,
……
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够舆论持续发酵。
关于城中有人染了疫病的传闻沸沸扬扬地失了控,衙门的人走街串巷地张贴布告,一遍遍地向民众解释这些只是子虚乌有的谣言,叮嘱百姓们不必恐慌、照常生活、不要哄抢城中药材云云。
但是……于事无补。
宁修远留下了席玉和席安,又再三叮嘱姬无盐莫要冲动行事,一步三回头地被人叫走了。眼看着宁修远前脚踏出姬无盐的院子,人还在姬家呢,席安就已经觉得脖颈子一阵阴嗖嗖地冷。果然,一转身,看到姬姑娘缓缓从她的贵妃榻间起身,掸了掸裙衫,又拢了拢耳畔碎发,无限温柔地唤了声,“席安……”
姬姑娘收了一整天的爪子,倏地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