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行的确是许久未曾露面了,这也是姬无盐昨晚这般惴惴不安着的原因——对方知道了自己就是“已故的太子妃”,所以悄无声息地避开疏远了去。
这的确非常符合白行的性子。
只是没想到竟是这样。姬无盐摇头失笑,连带着口中的早膳都好吃了几分,弯了眉眼的样子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温软——原来,在自己并不知道的地方,有人这般的默默地守护着她。
“后来那些呢?”她问。
“后来那些我是真没看过了……既知道他是送给你的书信,纵然我担心你被他诈了,却也不便窥探其中的内容。但我又担心这些东西留着有朝一日终会给你带来祸害,便直接丢在了炉子里烧了,随后我又去了一趟他那酒肆里,告诉他你不喝这酒,往后若要送,直接送去白家就是,也不必经由姬家门房小厮辛苦跑一趟了……他但凡不是真的蠢笨如猪,就该明白我的意思。”
“果不其然,再之后……他便没有给你送酒了吧?”说完,颇有些得意地打开了手边折扇,悠哉哉地扇着。
的确,后来再也没有杏花酿送过来了。
是以姬无盐自己也没有将这件事搁在心上,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拉扯……姬无盐抿了抿嘴,“这件事上,想必他怨你入骨。”
“怨便怨了呗,这燕京城里当真将我视作朋友的真心待我的,只收可数,我知道你便是其一,我总要护你一护的。至于他的怨……呵,我会在意?”下颌微抬的男子,带着与年龄、与身份已然有些不符的过于年轻的热血和朝气,他笑地睥睨又恣意,“因着一封莫名其妙的书信而折了半生岁月的无辜性命,可还少了?我彼时便想着,纵是你事后怪罪,我也是要拦着的。”
“他若口头邀你,你口头应了,这一面见一见也是无妨,偏偏是书信,授人以柄……”
说着,似是又有些担心,又问,“你……当真不怪罪我多管闲事?”听闻李晏先入了那天牢之后,谁人都未曾去探视过,倒是这小丫头去了,天牢有父亲的人,回禀的时候他正巧也在一旁,父亲有心想要激他入仕为官的兴趣,是以这种时候一般并不会刻意避开了他,这才知晓了此事,便担心李晏先那厮当真和无盐有几分背地里的交情。
姬无盐却摇头,“我同他只有过一面之缘,那次寂风偷偷摸摸抱着小鸢上街,谁知那猫儿闻着吃食跑了,正巧被他捡到,是以才认了脸……之所以去见他……”
姬无盐低着头摩挲着茶杯,思忖片刻,亦真亦假地说道,“他的酒肆被砸,我正巧陪师兄在斜对面茶楼歇息,下楼时擦肩而过,他冲着我唤了声‘先生,救我’……我想他大抵认错了人。只是我穿着黑色斗篷,便是脸都瞧不分明,他又是将我错认成了谁。我心中隐有猜测,因着这猜测心生不详之预感,才想方设法走了这一遭……”
言语至此,白行也是错愕地拧了眉头,“你莫不是觉得……”
同样不需要指名道姓,却已然你知我知。姬无盐面色微凝,缓缓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也有可能,只是我多心罢了。皇室成员,谁还没有那么一两个幕僚、军师,被礼贤下士的殿下们尊一声‘先生’呢……”
话虽如此,道理也有几分道理,但万一呢……万一这位黑袍“先生”当真就是那一位,那么他既在东宫背后出谋划策,又在李晏先背后搅弄风云,到底想要做什么?这场“私藏兵器”加“西域秘术酿酒”的大戏,是不是同样出自于这位“先生”之手?
这些暂时就不得而知了。
白行收了扇子,搁在桌沿边上轻轻敲着,半晌终是下定了决心般,“之前我总觉得白家位置尴尬,父亲若是贸然插手很可能在陛下那里就成了夺嫡之战、党派之争,但若真如你所想,这些事单凭你我、单凭三爷,怕是有些力不从心。我回去同父亲好好商量商量再作打算,你且在府上等我几日……”
姬无盐点头应允。
白行想了想,又叮嘱道,“这几日你莫要涉险,也莫要再去天牢了。父亲能收到你去天牢的消息,旁的势力自然也能……李晏先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你怕是要替人遭罪。”
“好。”姬无盐含笑应允,“此次是我心急,疏忽了。不会再去了。”也没有必要再去了。
她敛着眉眼,嘴角微勾,看着白行一脸“孺子可教”的满意表情,脸上笑容愈发幽邃难测。
她原不想对李晏先出手的,也真的只是想要去问明白他为何当众指责李裕齐“不顾夫妻情分”,想要问清楚李晏先到底知道些什么。可偏偏,他识破了她的假身份,非要用各自的底牌来交换……
秘密知道太多的人,活不长。
但这个时候李晏先若是死了,自己是板上钉钉的杀人犯,一命换一命还要拖累许多人,不值得。于是她换了个方式。
白行担心的“出事”,自然是已经出了,若非如此,姬无盐也不可能睡得踏实,只是旁人尚未察觉到罢了。
说不出秘密的,除了死人,还有失心将死之人。
她笑地温柔又危险,白行却只觉得好看,自家的妹妹,不管如何都是漂亮的、温柔的、柔弱不能自理的,需要兄长保护的。他起身为她添了茶水,又找小二添了几道点心吩咐打包带上,正准备先下楼去结账,却听楼下女子吆喝声起,“今日本姑娘请客,大家敞开了吃!”
声音有些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微微错愕间,便也驻了足。
姬无盐见他停下,眉梢微抬,“怎么了?”
“总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想不起来,约摸着是祖母宴会上的姑娘吧,没必要这会儿去打照面……”
那群女子多是冲着他去的宴会,这个时候他自然也是不愿见,遂又重新坐了喝茶等着姬无盐吃完再一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