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男人容色轻缓,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把玩着手中一方小小私印,笑得慵懒贵气,“东宫的礼……”
屋子里没有点灯,门窗紧闭,只在墙壁上挂着一盏不大的夜明珠,照着这一桌一椅,赫然就是御书房中的景致。
下方暗处垂首站着一男子,微微佝着背,很是谦卑恭敬的姿态。他又施一礼,才道,“陈家那位天才公子哥,为了这件事和陈家少主吵起来了呢,陈家少主大抵是介意这位天才公子哥趁着他卧床不起的时间就攀上了太子吧。”
上座的皇帝玩味一笑,“这么说来……陈家这一辈的年轻人啊,看来是选好了阵营才来的,只是不知道,这是年轻一辈不成熟的想法,还是陈家上下统一的决定。”
下方的男人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暗色的室内,绉纱静静坠着,纹丝不动,四下半点声响也无,连呼吸声都下意识压着才不会在这样的寂静里显得突兀。
半晌,皇帝坐直了身子靠向椅背,看着
对方迟疑片刻,低声说道,“所剩无几……剩下的,也都是在可有可无的位置上,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皇帝沉默着,这个结局并不令人意外。
那三个皇子之中,最没有存在感最安分的自然是晏先,看似最聪明也最直截了当的就是东宫,他并不知道如何韬光养晦,也不知道留几个眼线安一安对方的心,他表现地……像个很有后台的,莽夫。
倒是……
“平阳郡王府呢?”
对方微微一默,愈发敛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说道,“一切都正常,全都好好的……”最后的声音,消失在了喉咙里。谁都知道,越是看起来一切正常,反而可能越是不正常。
皇帝点点头,这次并没有沉默很久,只吩咐道,“东宫那边……不必派人了。你亲自去盯着,就盯着陈家和东宫之间的往来。”
对方倏地一怔,于阴影之中抬眼看去,露出下颌一小撮花白胡子,他张了张嘴,迟疑道,“陛下……老臣……”
皇帝缓缓掀了眼皮子看过去,懒洋洋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嗯?”拖着调儿,轻缓又压迫感十足。
对面男人浑身一怔,佝偻的脊背愈发压了压,“老臣领命。”
话音落,无形的压力骤然一松,皇帝看着暗处的臣子缓缓地扯了扯嘴角,露出几分宽和的笑意,“朕一直对你很放心……诸多事宜都是交给你亲自打点,如今这个节骨眼上,只能你辛苦一些了。”说完,脸色蓦地一变,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皇帝的咳嗽很是剧烈,几乎涨地满脸通红,男人连忙双手捧着茶盏递了过去,皇帝喝了两口,咳嗽却没有分毫缓和。夜明珠的微光下,皇帝咳地双目赤红,整个人都弯了下来。
男人这才注意到,此刻一身常服的皇帝弓着背咳嗽的样子,看起来似乎突然之间,瘦削了不少……
“陛下……”男人又倒了杯热茶搁在书案之上,才轻声关切道,“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需要老臣去找秦太医来吗?”
皇帝摆摆手,“不必了。最近换了个药方,倒是比之前缓和了些。”
男人又问,“秦太医如何说?”
“还能怎么说,总是挑好听的说呗!”皇帝不甚在意地笑着说道,“这些话听的多了,大概也能分出些真假来。大概是年纪大了……积劳成疾吧。好了,你退下吧。”
男人低声应“是”,小心翼翼的躬身后退了两步,又被皇帝叫住,提醒道,“这次的差事,尽心尽力着些,别出错。”
男人身形微微一颤,到底是无声叹了叹,应道,“是……陛下,那陛下好生歇息着,老臣告退了。”只有身处之中的人才能感受得到,那句看似关切的言语,实际上到底暗含着怎样的威胁。
这位陛下啊……若是没有拿捏着什么,又怎么可能轻易就信任别人呢?
皇帝随意地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男人弯着腰退出御书房,在门口遇见守着的张德贤,男人冲着他微微颔首,张德贤眯着眼笑眯眯地行礼,“沈大人,慢走。”
……
晚膳前没多久,白日里很少得见的上官楚竟然早早地回来了。
姬无盐正在喂猫儿吃零嘴,那猫儿体型偏小,养了这许久也没见长,贪嘴倒是贪嘴,还是瘦瘦小小的样子。
小猫儿顺着她的膝盖往上爬,娇憨可爱的样子。
姬无盐正准备再喂一根小鱼干儿,就见上官楚背着只手进来,倒是有些意外,一边抱着猫儿,一边问他,“今日不忙?”
“堆积的事情这几日都忙得差不多了,倒是多亏了你那个小姊妹,叫沈、沈……”想了想,也没想出名字来,便也不想了。上官楚在姬无盐身边坐了,伸手去摸那猫儿,那猫也不怕生,冲着他“喵喵”地叫唤着,一边叫,一边舔了舔他的掌心。上官楚收了手,取了帕子仔仔细细地擦着掌心,偏头说道,“这阵子能得空些,这几日陪我转转?”
姬无盐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着这个一脸正常地说着不正常的话的兄长。
兄长这人,平素唯一的爱好就是赚银子,赚很多很多银子。除此之外,他一无所好,除了做生意,其他的时间就只喜欢安安静静躺在他自己的院子里……睡觉。
转转?怎么听怎么古怪。
姬无盐摸着手底下柔顺舒适的毛发,挑着眉眼意有所指,“所以……兄长是在密谋什么坏事呢?”
上官楚一噎,轻轻拍了拍姬无盐的脑袋,“这死丫头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做密谋坏事……你兄长我是这种人?谁不知道本公子最是霁月风光磊落坦荡?燕京城富丽繁华,兄长我难得来一趟,可不得好好逛逛开开眼界?”
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姬无盐默默扶额,“我信了你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