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姬无盐也不会刻意避开了和白老夫人的交集。
她知道白老夫人去过风尘居,也想着通过老夫人行事,肯定更省心省力些。不管是李裕齐还是李奕维,都会因为白家,而对自己有所顾虑。
可思虑再三,姬无盐到底是没有去接触白老夫人。
她不愿对方最终不得不在故人和儿子之间做出抉择,毕竟,这样几乎没有悬念的抉择,既为难了白老夫人,也令远在江南的外祖母难过——即便所有人都理解,但这份故人之情,终不可能回到最初。
她从不轻易试探人性。
姬无盐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正和白行玩闹着的寂风第一个看到了窗口的人,微微一愣,瞬间手脚并用着爬下去,眨眼间就跑到了窗下,扒着窗沿眼神亮晶晶的,却又小心翼翼的,“姑娘,你是好了吗?陈老说你醒了,就脱离危险了。所以姑娘,你是真的好了吗?”
说着说着,眼泪就出来了。
小小的孩子,也不见表情多委屈,甚至是笑着的,只是,一边笑,一边流泪,笑着笑着,又觉得眼泪糊了视线,就用袖子用力擦了,仍一脸天真地笑,咧着嘴,露出八颗牙,标准的笑,眼底却忐忑,矛盾地让这张脸看起来像戴了个假面具。
姬无盐低着头看他,看他眼睛睁地很大,看他执拗的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的样子,缓缓地伸手,用帕子替他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才低声应道,“是。姑娘好了……”
话音落,寂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扒拉着窗户爬进去,抱着姬无盐嗷嗷地哭。
像一种压抑了太久之后的情绪宣泄。
窗外,白行摇头失笑,一边吩咐子秋将石桌上的药材收起来,一边摇着折扇跨步进去,“若非宁三爷写信给我,让我这段时间照顾着你一些,我都不知道你最近将自己折腾成了这般模样。之前瞧着还是粉雕玉琢的,如今大约也就是个形销骨立了……万万没了之前的可爱灵气劲儿了。难怪世人都说,江南的水养人……”
大腿被抱着,姬无盐坐也不是、动也不是,只站在窗边冲着白行打了个招呼,“哪有你说地这么惨……大约是瘦了些,可如今城中瘦弱之风盛行,我这般,正是为了积极融入……”
“啊呸!”白行很用力地翻了个白眼,“走三步,喘两喘,有什么好的?我如今将这话给你搁下了,前阵子,我是被我爹送到校场里头去历练去了,老头子觉得我不中用。这是我不在城中,才让你吃了这许多苦头,我既将你当作了亲妹子来看待,就不会平白无故地让李裕齐那小子欺负了你去,尤灵犀也是,好端端的姑娘家……”
说着,撇撇嘴,“不就是宁修远不喜欢她嘛!说到底,没有你,他宁修远还是不喜欢尤灵犀啊!”
再看白行,的确是比之前黑了不少,人也瘦了,不过精气神却很好。只是这性子还是跳脱,有什么说什么。说着,见子秋端着碗朝这边走来,便过去提寂风的衣领子,“好了好了……方才还觉得你是个坚强的小孩子,这如今姑娘醒了倒是哭上了。不哭不哭,你家姑娘要喝药了。”
寂风抽抽噎噎地撒手,姬无盐半条腿都是水印子,他看了看,瘪了嘴吸鼻子,“姑娘睡着,我哭给谁看呀……”
嗯?白行瞠目结舌,哭这件事……还要有人看了才哭?这小子的心思怎么这么古怪?他拎着寂风,好奇地问道,“哭给你白哥哥我看啊!”
寂风摇摇头,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以前,在记忆都模糊的那段时间里,他经常哭,饿了哭、冷了哭,被人打了、驱赶了,也哭。可是,他越哭,他们打地越开心,像是某种不太明白的胜利。后来,他就不哭了,再饿、再痛,都不哭。
到了姬家,他仍然不哭,因为害怕被讨厌,害怕再一次被丢弃。
而姑娘……是第一个抱着他告诉他小孩子难过可以哭的人……于是,他便只对着她哭。哪怕私心里觉得自己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只是,小孩子的时候,他没有遇到姑娘。
所以,在姑娘面前,他想要再做一回孩子。
寂风这次是真的害怕了,姑娘面无血色躺在那里,就跟印象里的许多人一样,他们也这样躺着,然后,再也没有醒来……他拉着陈老,一遍一遍的确认姑娘还能醒来,陈老被他问地烦了,直接将他丢出了门。
他便在这院子里守着,吃饭、睡觉,都在这院子里,半步不敢离开。
这会儿见子秋将碗递给姬无盐,当下又甩开白行,跑过去抢过那碗,“姑娘、姑娘,我喂您!”舀了一勺药,搁在嘴边吹了吹,递过去,手不稳,半道又给洒了一半在碗里……
……
姬无盐嘴角抽了抽,眉头也跳了跳,看着一大碗汤药上悬着的那晃晃悠悠的半勺子药,实在想象不出,本来闭着眼两口就能灌下去的东西,如今这喝法,需要喝多久……
可小孩子的眼泪还在眼眶里盛着呢,看着这眼泪鼻涕干在脸上的可怜样儿,拒绝的话却又说不出来。
于是,低头,喝了一勺……
整张脸瞬间就皱了起来,那一瞬间在口腔里爆炸开来的苦味,苦地她整个人都哆嗦,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碗黑漆漆的药,试探着问子秋,“陈老……生气了?”
子秋嘻嘻一笑,“哪能呢?陈老听说姑娘醒来,甚至开心……所以,让我给姑娘带句话,他说,感谢姑娘手下留情,没逮着他的招牌往死里砸……”
嘚。这不是生气了……这是气大了。
姬无盐讪讪地笑,看着眼前一大碗黑乎乎的汤药,愈发确定这里头满满的都是陈老的气性儿,偏眼前这个小孩子,一脸天真无邪的看着自己,一小勺一小勺地喂……正寻思着如何逃脱这样的“酷刑”,就听子秋又道,“哦对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