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挥一挥衣袖,留下一片落叶。
姬无盐自以为谁都没有惊动地回到了前面筵席之上。刚刚落座,古厝倾身过来,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
正好对上那头看过来的眼神,对方举了举杯,颔首轻笑,算是打了招呼。
李裕齐。
而百合……头戴血色绢花,坐在太子身边巧笑嫣然,好不温柔可人,像极了一朵盛开在最恰到好处的程度的百合花。
姬无盐蓦地一愣,意外,“他们……”
“一道来的。”耳边声音又低又缓,“如今在场所有官员,大概都觉得,这是太子如今的枕边人。不过认识百合的不少,自是知道她的来历,不会单纯地以为这是未来的太子妃。”
说着,倒了杯茶递过去,又给她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些菜。
杨少菲开始敬酒,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脸色并不好看,也不知道是因为合卺酒的事情,还是因为坐在太子边上那个人,又兴许,两者皆有。
百合看起来和上一次见到时已经完全不同。她本就生地极柔极媚,如今勾着嘴角媚态横生的样子,即便是姬无盐瞧着,都觉得赏心悦目。除了……发间那朵血色绢花。姬无盐支着下颌笑,“看起来,倒不像是同归于尽的决心……”
“这繁华世间,山水景致、名利沉浮,哪一样不够引人?”
因着低声说话,两人凑地极近,这样的场合里,有种郎情妾意的微妙气氛来,目光落在某个方向,四目相见,古厝及不可见地微微点了点头,才收回目光继续说道,“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不过是彼时特定的场合与恰到好处的气氛里,产生的错觉罢了。”
眉眼微垂,气氛喧嚣,而言语,凉薄到心惊。
姬无盐偏头打量他,可对方眉眼温和依旧,半点异样看不出来。她玩味一笑,“明明你在我身边许多年,我确定若是这世上有唯一了解你的那个人,那一定是我……可即便如此,我仍然会怀疑,你在我不认识你的那几年,到底经历了一些……嗯,什么不大好的事情。”
抓着筷子的手微微一滞,古厝偏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不远处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宁修远。
宁修远算是这桩婚事的证婚人。
彼时若非是他在里头杵着,这婚事大抵也是成不了的。方才杨少菲左顾右盼的,就是找宁修远呢,这第一杯酒,自是要等这位年轻的、自己都未成婚却热心地开始撺掇别人婚事的帝师大人坐上主座了才能敬。
古厝笑笑,有些漫不经心地敷衍,“我未曾在你身边的那几年,不过是个稚儿,能遇到的最不好的事情,大抵就是背书偷懒,没饭吃吧。”
对此说着,目光却只懒洋洋地盯着宁修远,暗忖,这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受着一堆老臣敬酒的宁修远,也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不费吹灰之力,撮合了一桩婚事,一下子破坏了杨家和东宫原本看似固若金汤的联盟。
又在叶家和皇后代表的平阳郡王党之间埋下了一颗猜忌的种子。
“真不是什么好人啊……”古厝喃喃轻笑,冲着宁修远低声说了句。
宁修远看懂了。
“宁大人……”敬酒的人又来一波,他收回落在那边的视线,舔了舔后牙槽,撤了个不咸不淡的笑,手中茶杯碰了碰对方的酒杯,看着对方认认真真、甚至于诚惶诚恐地一饮而尽,才懒洋洋地抿了抿杯沿。
并没有人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的。
即便是国宴之上、陛
敬完了宁修远,杨少菲才黑着一张脸去敬李裕齐。新郎倌和“太子新宠”之间的事情传地沸沸扬扬的几乎无人不知,如今太子殿下将人带来婚宴之上,的确是让人不得不怀疑其用意,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杨家和东宫之间的关系了。
“来了。”
古厝话音刚落,姬无盐已经端起古厝面前的酒杯飘了出去。
动作熟稔到行云流水,像是之前已经做过许多遍了。始终注视着这个方向的宁修远眸色暗了暗,端着茶杯也缓缓地站了起来。
古厝曾问过姬无盐,若是百合真的要在杨家婚宴上动手杀人,她准备怎么做?
彼时,她说,她不会去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百合求死之心已决,即便救活了也只是带回了一个心怀恨意的复仇工具,她还是会找下一个、下下一个机会,带着杨少菲一起下地狱。
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的,你也救不回一个想死之人。
所以姬无盐从来没有打算救百合,自然……也不想救杨少菲。那是杨少菲该偿还的罪孽,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嫉恶如仇的子秋,天天盼着欺男霸女的杨少菲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只是,不能这么死。
至少,不能现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死在百合手里。
她浅浅一笑,飘了过去,伸手递出手中酒杯,准备截胡,“杨……”
“无盐。”
声音不高,很温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缱绻。
话音起,周遭倏地一下安静了下来,所有眼神齐刷刷地落在了姬无盐的身上,又齐刷刷地掉头看向声音的来处——宁修远。当也有不认识姬无盐的,当下纷纷打听起这是谁家姑娘来。
宁修远觉得,他大约是听见了姬无盐牙齿都咬地嘎吱作响的声音。
可暗暗咬着牙,面上却是温温柔柔地半分不显,只举了举酒杯,喝了一口,唤道,“宁大人安好。”
笑容可掬地,说完,转身又欲飘走。
杨少菲已经敬完了太子,走到了百合跟前。而百合距离姬无盐,差了三个身位,如今飘过去还来得及。
谁知,袖子被轻轻拽住。
不用回头也知道拽住自己的是谁,姬无盐恨不得直接甩手扯开袖子,却又不能,只假意没发现,暗搓搓里地拽了拽,没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