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掌柜的巴掌险些落下去,却听一阵温润却坚韧的女声从身后响起,仔细一听,还带了些许官腔。
掌柜转过身来,一双吊眼里满是怒气,他可最烦别人打断他了!倒是要让他看看,是哪个小蹄子敢做这出头的救世主,到时一齐打包,给扔青楼里去!
只是他这一转头,却险些滑倒在地。
马车面前,站着一姿态曼妙的女子。她一袭藕色锦缎裹胸,下坠淡青色烟笼寒水裙,轻衫罩体,散发出阵阵幽香,更是勾勒得腰肢纤细,似乎轻轻一握,便能折断。而头上轻挽着的倭堕髻里,斜插着一只碧青玉簪,眸含春水,只轻轻一瞥,便让人浑身一震。
掌柜的咽下一口唾沫,连眼睛都不眨地看着林今絮。
林今絮瞧见他这一副鬼样子,以为他认出了自己是林家女。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便见掌柜的说:“我滴个乖乖…”
他使劲揉了一下眼,再看林今絮:“别说是县城大老爷,就是知州家的小姐都没这么好的颜色。”
不止是他,就连周围的路人,瞧见她的脸时,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街道在这一瞬,变得异常安静。
掌柜的惯是见风使舵的,他一瞧林今絮,便以为她是哪个官员或者富商养在外边的心尖好。全然不顾林今絮周身一瞧便是金玉堆中养出的富贵气。
他上前几步,眼珠贪婪地黏在了林今絮的身上,只让人觉得恶心透顶:“这位美人,可是要来琉璃坊买什么东西?我们这琉璃坊,可是整个湖州府独一份的地儿!便是京城中的新花样,也都是齐全的。”
林今絮皱了一下眉,便有随行的侍从往身边一站,吓退了掌柜的好几步。
林今絮拍了拍肩头上莫须有的灰,看向掌柜时,便是一脸的嫌恶:“我倒是不知晓,琉璃坊竟然出了这般狗仗人势,欺侮百姓的货色,简直丢脸。”
如今是在大街上,林今絮的话自然是叫周围人都听得真切。
掌柜脸色一下就黑了,他只觉得,看着林今絮的脸,都丑陋了几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冷哼了一声,撇过眼来,不让林今絮的美貌影响了他骂人的发挥。
“这几个都是我琉璃坊的人,我琉璃坊如何处置自己的人,也不劳您费心吧。”
他摆了摆手,继续指挥着自己的:“别听这娘们的,这琉璃坊,我是你们的主子!”
掌柜的顿了顿,有意无意瞥了林今絮一眼:“况且,我背后可不止有京中那位贵人在呢!某些人,若是要管,烦请也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他冷哼:“否则,若是让自家主子知晓,得罪了什么人,没准今日夜里便被扫地出门了。”
掌柜这话说得侮辱极了,更算是明晃晃打林今絮的脸。
而周围,也有几个插科打诨的,跟着附和。
毕竟在那些人眼中,得不到的东西若是毁了,没准还能沾染上分毫。
可若是高高挂在天上,他这辈子都得仰望!
身侧的冬焦护主心切,站出身来便想指着掌柜的骂。
“你!”
林今絮伸手,拦住了冬焦的动作。
她眉目依旧温煦,只是看向那掌柜的时,多了几分锐利。
林今絮上前,蹲下身来,摸了摸那如小兽一般胆战心惊,却恶狠狠瞪着敌人的小丫头的头。
她话语温柔,难怪当初在东宫之时,便是小郡主也对她多有喜爱:“别怕,我会替你们主持公道。”
小丫头的眼神之中有些许的戒备,可看向她时,还带了连自己都察觉不出来的希冀。
可站在她身后,将小丫头牢牢圈在怀里的龚家大姑娘,看向林今絮时,却带着犹豫。
她狠了狠心说:“这位夫人,我知晓您心善,只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这掌柜的身后之人,却是是湖州的大官。”
龚姑娘的神色有些黯然:“我们的前程既然已定,那便是我们的造化。若是拖您下水了,倒是我们的不该了。”
“只能说,这世道不公,让狗成了主人,还敢当街乱咬人!”龚姑娘说着,便怒狠狠得瞪了掌柜一眼。
她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还有一身的医术想在那狗贼身上施展!
可惜!可惜父亲临终之前拉着她手说的话,过了数年,依旧在她耳边呼啸。
“棋儿,为父自小将你当男儿养,教你识药问脉,为的是救人。你要答应为父,定不做毒药害人!悬壶济世,这是我们龚家的家训,你,可要替为父守好啊!”
当初的她,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少女,不比如今的妹妹大上多少。可惜…
龚姑娘的目光逐渐坚毅。
她自己一个人入贼窝没事,可若是这贼人贼心不死,不止想祸害她这一辈子,还要拉上她妹妹。
龚姑娘眼睛微眯,眼里迸现出骇人的寒光。便是拼了她这一条命,毒死这狗贼,也划算!
就算爹爹泉下有知,怪她毁了当初承诺的诺言,她也丝毫不后悔!
林今絮看着龚姑娘眼中决绝的杀意,与玉石俱焚。
她心下一惊,舌尖有些颤抖,就连眼眸中也有些动容。
如今的龚姑娘,和当初在破败屋子里,用一根簪子杀死许慈晖的自己,又有何差别呢?
于是,林今絮伸出手来,慢慢盖上了龚姑娘握成拳头的手。
她开口,音线温柔,如潺潺流水:“不怕,有我。”
林今絮在向龚姑娘伸出手。
亦是在向当初,困在安南侯府四年的自己,伸出一双能拉她脱离苦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