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已经迟了……
子弹打烂了躯体,腐败的身躯散落一地。
看清来人是谁,徐若光才面带疑惑地看着来人问道:“芙兰卡小姐?”
这位小姐来自于城市的仲裁所,自从上次事件后经常出没于黑街,也算是被大家所熟知。
甚至他们玩家不少有关于异端和世界背景的内容,都是从她口中得知的。
这是恶魔最大的敌人,也是人类中游走在对抗恶魔一线的战士。
而此刻,这位来自于仲裁所的执行官却让他们住手……是什么意思?
芙兰卡没有在第一时间回应,只是目光略显悲伤地看着满地的残骸。
闭上眼睛,收起酝酿在眼眶边的湿意,芙兰卡这才再次睁开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向为首的徐若光,“他们其实还有救的……”
自从上次见证了那位大人是如何破解恶魔侵蚀的手段后,芙兰卡的心中忽而再次升起了曾几何时被她亲手泯灭的那些“幼稚”的念头——
或许,哪怕是已经投身于恶魔怀抱中的人类,也可以试着将他们拯救出来?
有了这个念头后,她便回去翻阅典籍。
事实上翻阅只是确认,那些典籍上的记载她早已牢记心中。
黑街那位神秘的管理者是依靠人心的意志和自律来对抗高维空间那对于人类来说时刻不停的低语。
这是从源头上阻断。
而如果像是眼前这些自己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恶魔爪牙的人类,哪怕自我的意志再如何坚定,也最多只能做到如同眼下他们做到的一般——束手就擒,心甘情愿让正常人类打死。
而后魂归高维空间,成为他们所投身恶魔领域中的一个最低级不过的存在,饱受永恒的折磨和痛苦……
其原因就在于他们在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情况下,他们那映射于高维空间中的灵体早已被恶魔纳入其权柄的领域之中。
所以想要救回他们的方案其实也就相当简单——攻入高维空间,从恶魔的领域将那些被束缚的灵体救回来!
说起来简单,然而施行起来难如登天。
人类面对高维空间一直都是心存敬畏的,极少有人胆敢主动进入到那個神秘莫测的维度之中。
更别说还要组织足够的且拥有“高维行走”能力的灵能者集体进入到恶魔的主场去作战,一旦事出意外,人类或者说城市的基石都要彻底动摇。
“高维行走”是至少二段的灵能者才能够掌握的能力,让这些原本就珍贵的高级灵能者组成像是普通人那样的军队入侵高维空间,发起对于某个权柄恶魔的主动作战,这种大胆而疯狂的想法从未有人胆敢将之提到台面上来,没人背负得起其后的责任。
更别说哪怕成功救回那些属于人类的真灵,没有物质世界实体且灵能不够强大的他们既无法在高维空间独立生存,也无法回归物质世界。
等待他们的最后结果,不过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安息……一个摆脱恶魔掌控得以安息的结局。
可千千万万普通人的苦……和“我”有什么关系?
被折磨的不是我,自甘堕落的不是我……
人类从未发起过任何一次针对高维空间的主动出击。
所以这个想法……既大胆,又幼稚。
芙兰卡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会不会得到其他执行官的同意,也不知道这样的行动是否会成功。
但如果有执行并且成功的那么一天的话,尚未被毁灭而拥有物质世界实体的他们……就有了再次以人类之躯生存下去的希望。
可如今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了。
“有救?”徐若光眯着眼睛,进入这个“游戏世界”后尚显得浅薄的认知让他对于背后的关键难以知晓透彻,此刻对于这位来自于仲裁所的执行官大小姐带着十足的信任和求教的心态诚恳问道:“要怎样才能救下他们?”
他总有一种下意识的感觉——但凡是投入到恶魔怀抱的堕落者就无可救药。
这无法诉说源头的潜意识信念驱使着他坚定清扫异端的行动。
但性格中本身的那点出自于同胞的怜悯和善良,让他又对眼前这位执行官的说法报了下意识的期望。
哪怕眼下的这些老兵已经被剿灭没有转机,可日后如果再碰到类似的情形呢?
他的敌人是异端。
能够从异端再次回复人类之身的异端,就不再是敌人了。
芙兰卡眼神黯淡地摇了摇头,“只是一个可能……但对于这种‘无害’的异端,我们可以先想办法彻底隔离他们对于正常人类的影响。能否真正的拯救,还要看往后的发展。”
“所以您说的办法具体是……”徐若光目光灼灼地盯着芙兰卡,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
芙兰卡轻叹一声,觉得在这些非同事面前,似乎也不是不能诉说一下她的野望,“远征高维空间,反攻恶魔领域……”
“可是恶魔那么多……”徐若光下意识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而很显然芙兰卡的计划不只是随便想想,对于后续的行动预案,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链接上恶魔权柄的同源腐败者为我们‘带路’。”
说着话的芙兰卡摇了摇头,眼神再次从地上的那些腐败的尸体上扫过,只是叹息着说道:“事已至此,说那些也没用了。”
旁边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声音忽而插嘴,轻轻地问道:“所以,你们需要有人带路是么?”
芙兰卡正眼看向对方,事实上她早已看见了对方的存在。
这还是对方上次被救走后,彼此的第一次正式会面。
那个……引起了疫鼠之潮的“永恒”选民。
当然,当初她就没有太多一定要将对方就地正法的意思,现在更是没有几分追究的打算。
仲裁所没有行事风格,有行事风格的……是每一个执行官本身。
但对于对方敢于在这时候出声,芙兰卡还是觉得奇怪,“你……”
“只要有人带路,你们就可以救回大家……是么?”
因为接受过这个世界的善意,所以想要用同样的善意回报于这个世界。
鼠鼠人抬起头来,稍显稚嫩的面容在玩家的微暗光源下熠熠发光,“是么?”
“是……”芙兰卡迎着那双炙热的眼眸,倒显得有些不太习惯,“但这也只是我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鼠鼠人可不管那么多,有一分的希望,就足以用出十分的全力,“所以……要怎样做,才能给你们带路?”
“你……”芙兰卡讷讷无言。
“我和他们是同源的,我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存在……”鼠鼠人认定了一件事情后,语气便显得坚定而简洁,一切话语,都只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而服务,“告诉我该怎样做,我可以做到!”
“……”芙兰卡嘴唇开合,半响才紧紧盯着鼠鼠人的眼睛,轻声吐字,“燃烧。”
燃烧自己的意志,燃烧自己的灵魂,燃烧自己的一切。
灼热燃烧的灵魂在那片漆黑的扭曲之海中就像是炽热的火光,可以轻易地穿透无尽的黑暗。
尤其是那种燃烧时带着某种坚定的信念时,基于灵能的基层效用,人类这边的灵能者足以感受到那份热烈的呼唤。
并以此为路引。
“……在你同样身处那位恶魔权柄的领域当中时,彻底燃烧。”
只是代价……是彻彻底底的湮灭。
就像是蜡烛,剧烈的燃烧过后,留存的只有灰烬。
被拯救的灵魂还有安息的平静,完全的燃烧却只有彻底的虚无。
“……”鼠鼠人紧紧抿着嘴巴,半响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又隔了半响才问道:“什么时候行动?”
“暂时还只是一个想法……”
“……”鼠鼠人沉默了片刻,又说道:“行动的时候,记得叫我。我就在这里。”
转身离去,没入黑暗。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芙兰卡眼神微微闪烁。
所以到底是当初那位神秘的黑街管理者看到了这位恶魔选民骨子里的那份热忱和善良才选择了拯救,还是因为他的拯救才造就了这份责任?
无从得知。
但似乎这些纯真理想的人物,都聚在了一起,这就是一件好事。
包括眼前这位……黑街执法队的队长。
徐若光用力握了握长剑的剑柄,才发现自家大人的高瞻远瞩。
哪怕是异端,也是对于人类有用的异端。
或许,对于异端的清理,也不需要做到那么的极致。
毕竟就连自家大人,也都在相信且使用着这些异端。
只有在偶尔的那么一个念头间,某种来源于无可言说的内心深处的执念或者说偏见,总是在提出质疑——
……异端,真的可以信任么?
踢了踢脚下的腐尸尸体,徐若光轻声下令,“清理一下现场,别让那些普通人看到。”
不让那些普通人看到他们所针对的东西,容易让他们心生疑虑,但如果让他们看见这些腐败的东西……已经饱受高维空间低语腐蚀的他们无疑会在被腐蚀的路上越走越远。
禁止接触真相,也是为了保护。
【势力信息变更:护卫队——徐若光:异端-99%。】
“……”
小伙还挺努力。
收到消息提示的白厄抿着嘴轻轻笑着摇头。
领地一步步发展,这些玩家也一步步走向更大的舞台。
当小小的黑街无法满足自己的需要,同时也无法满足玩家探索的欲望时,或许就是为他们开启更大地图的时候了。
此前发现的小型城镇遗迹无疑可以当作一个更大的发展平台,同时所缺少的那些机器似乎都可以通过手搓或者从智械那里抢?
他们打不过有自己,自己也打不过的……那就算了。
自己在前面给他们开地图,然后通过任务的形式引导他们在这个世界的探索与发展,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雨幕之中尤其容易让人心静,白厄暗暗盘算着未来的打算,车子在因为雨水而显得有些泥泞的道路中一路奔腾。
三辆越野车的车灯破开夜间的迷雾,飞奔向自己的基地。
……
几乎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于黄昏的晚间,三辆越野车才终于回到了基地。
后半程是白厄开的,计算着已经进入了城市的强辐射范围几乎不存在再出任何变故危险的时候,他刻意加速甩开了跟在身后的另外两辆队友的车,毕竟自己回来的同时还带了一个烫手的山芋这种事情总不好让军营里的其他人知晓。
直接开到黑森林的附近,一把将三个黑色麻袋扔了出去,车子几乎没有停顿的继续飞奔回营。
标准的述职流程,落在后面全程划水的另外两支小队完美配合,丝毫没有自己的想法,白厄说什么就是什么,大家一起美滋滋地拿到了这次奖励丰厚的任务军功。
出于遭遇到了智械中最强悍的初代智械甚至还有一整个完整的智械堡垒的缘故,这次的军功格外的丰厚,每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白厄马不停蹄,在进行完一系列回营必须要做的事情之后,径自出营。
丢在黑森林的三个家伙虽然嘴上说着完全听从自己的指令,但中间间隔这么久,谁知道他们三会不会乖乖等在原地。
不趁早给他们安排好……主要是验证一下他们是否确实归顺,白厄始终不太放心。
同时今天的时间也不早了,一天就要过去。
但今天的任务额度还没发出去,玩家有没有做日常的强迫症他不知道,但自己多少是有一点不发任务就会死的症状的。
而且回来前自己设计好的规划也可以让玩家们行动起来,恰巧这是晚间,正是那座地下角斗场最热闹的时候。
发了任务就可以直奔目的地,不浪费一点时间。
心中盘算着这些念头,白厄飞奔向黑森林的边缘。
……
“他怎么还不来啊……”诺娃无聊地坐在树荫中的木桩上,一双手托着下巴,目光出神地看着远方。
木桩很新鲜,是砍下不久的。
但也不是今天。
两个手下蹲在诺娃身边,眼睛瞥向丛林的某个黑黢黢的方向,“队长,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偷窥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