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他当着陆云朗的面说要娶她,便再不曾登林氏宅子的大门。
裴熙宁知道,他是怕她名声受损,一直隐忍到现在。
马车帘子挑起,贺暄将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熙宁。”
这一声,无比温柔。
裴熙宁莞尔一笑,也唤他一声,“松明。”
贺暄自打知晓自己的心意,盼她这一句真是盼了许多年,压住心中激动,只问她道,“你可还好?”
“好,我都好,你呢?”
“我也都好。”
贺暄没有下马车,裴熙宁也没有往前一步,二人只有眸光纠缠交织,诉说思念之情。
……
而陆云朗,近日也颇有些得意。
他先前得罪过的武将同僚们,又开始对他刮目相看。
陆老侯爷当年战死沙场之事,如今陆薇薇又率兵出征,许多大臣这才从陆云朗宠妾灭妻的刻板印象中走出来,想起他陆家,的确是满门忠烈!
朝堂之上,皇帝也念在他是陆薇薇的父亲,对他敬重三分。
可陆云朗却丝毫不知女儿给自己带来的利好,还在帮衬周太师之流说话。
“陛下,臣以为,应当与北蛮和谈!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仗打了多年也没个分晓,不知打到何时去。”
一番话毫无意义,周太师听了都直摇头。
陆云朗就算没话,硬说也要说,若是帮他们说话,说不定,周太师看在他如此识相的份上,会将仙丹还给他!
然而他说完,文臣之中竟无一人接话,尴尬至极。
忽地,贺暄竟然出列。
“启禀陛下,如今已派陆将军前去应战,若此时收回成命,必然动摇军心,如若再行和谈之事,岂不等于将刀柄递给北蛮人,又将陆将军置于何地?”
萧元琮听了点头,看向陆云朗的目光有些失望。
贺暄一个外人都能替陆薇薇考虑,却怎么亲爹竟然有卖女求和的意思?
陆云朗恶毒目光扫过贺暄,小声朝他怒吼,“那是老子的女儿,要你管?”
贺暄不屑。
“那也是熙宁的女儿。”
一提到裴熙宁,陆云朗急了!
这对奸夫淫妇,直让人恨得牙痒痒!
他竟然顾不上身在朝堂,对贺暄吼道,“你算哪根葱,也来插手我后宅之事?”
声音颇大,不仅同僚们全听到,就连萧元琮也给惊动了!
“陆卿,你方才说什么?”
陆云朗狠狠地看着贺暄,眼里要喷出火!
这厮,处处和他对着干,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他不是一向自诩光明磊落?正人君子?却背地里做爬墙头的丑事!今日就让他身败名裂!
陆云朗朝皇帝跪下,朗声道,“近日,臣去看望出府小住、为家母祈福的贱内,却遇上贺暄,质问之下才知道,他竟然觊觎我家大娘子多年!”
众臣哗然,陆云朗磕头再拜,“陛下!臣求陛下给臣做主哇!”
此等丑事,陆云朗竟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文臣武将又惊又奇,全都扯着脖子看皇帝脸色。
朝堂上多少年都没有这种鬼热闹,今日算是赶上了。
这陆云朗家里的事,一桩一桩真是精彩至极,还有贺暄,平日里装的多清高,京中那么多人家上门说亲,贺府门槛都要被踩烂了,他谁都不见。
却原来,是看上了个有夫之妇!
真是看不出来,他竟是如此下作之辈!
一时间,文武百官议论纷纷,贺暄被推上风口浪尖。
人群中,裴奉死死捏着玉牌,陆云朗这杀千刀的!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萧元策也脸色阴沉,他先前敲打过陆云朗,在朝堂上要仰仗贺暄和裴奉,却不知怎么,陆云朗三番五次针对贺暄,如今更是说出这等事!
裴大娘子那么好的人,他不知珍惜,贺暄无论人品学识,才华能力,皆在他之上,此番定是嫉妒的狠了。
心里骂一句活该。
只是……
萧元策盯住皇兄,不知他会如何处置。
萧元琮坐在龙椅上,单手捏住自己眉心。
外敌当前,他以为今日上朝是要讨论长久对策出来,却不曾想,又要为臣下家事操心劳神。
别人就算了,偏偏是他亲封的第一女将军的亲生父亲!
陆云朗,又是陆云朗!他内宅就不能安宁些吗?
萧元琮思索几个呼吸,看向贺暄,他依旧站得直,如松柏一般。
“贺卿,他所说之事,可是真的?”
贺暄抬眸,眼中竟是坚定之色,开口道,“是。”
群臣再次哗然……
萧元琮也有些傻眼,他,竟就这么认了?!
他贺暄不是个胸无城府、不顾大局之人啊!
贺暄面不改色。
那些话确实是他说过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那是他给裴熙宁的誓言,没有什么不能堂堂正正认的!
他就是爱她!
罢黜、下狱、刺字流放,被千夫所指!无论是什么结果,他给她的誓言,他都会认!
陆云朗只是惊了一瞬,便脸色狂喜,“陛下!他认了!请陛下为臣做主!从严处置!以正风气!”
裴奉手心里全是汗,眼看皇帝要处置贺暄,就想出列为他求情。
这时,萧元策忽然开口——
“陛下,贺暄为人端方,只是言语不妥,并未做任何出格举动!求陛下从轻发落!”
这一句,真是求到萧元琮心坎里了,他立刻点头。
“元策此话不假,贺卿当年风头正盛之时,却跟朕请求,去越州偏远之地外放,这是多少人做不到的,他却做了十几年,朕相信他的为人。”
“便……罚俸三个月吧。”
陆云朗闻言,急的“噗通”一声磕在地上,
“陛下!这处罚太轻了,怎么也要刺字流放,以儆效尤啊!”
然而等了一会,也没听到上面说话,陆云朗微微抬头,皇帝正朝他看,一双龙睛虎目,威严凛凛,看的他心里发毛,低下头去再不敢吭声。
群臣看在眼里,心中都清楚,这是陛下不想重罚贺暄。
赵荣当即出列,他是周太师的马前卒,此等搬倒贺暄的绝佳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
“陛下!虽说这是安国公内宅之事,但贺暄他身为重臣,对别人家眷出言轻浮,实在是德行有失!望陛下从中处罚!不能让这种歪风邪气,污了朝堂啊!”
镇国公姚崇也出列。
“陛下,此事贺暄自己也承认,又不是安国公攀诬他,按律当下狱,刺配流放。”
裴奉心里急的冒火,却不知该如何替贺暄开脱,他怎么那么傻!陛下明显是不愿深究,他不承认就好了啊!
倔!真是倔!倔的要害了自己!
龙椅上,萧元琮早把这些人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们想动贺暄,想动好不容易推行的新政,那便是——要动大虞的根基!
管你什么元老重臣,如今是他萧元琮在位!不是任他们摆布的父皇!
他看看裴奉,道,“好了,此事既然是陆卿的大娘子客居在外才引来的,不如让她回家吧,免得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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