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已在地上汇聚起水洼,有苍白肿胀的手臂从中闪过。
刘天佑把驴车随便拴在一旁,赶忙跟其他人一起跑上遍布青苔的石阶,来到明府的屋檐下躲雨。
寇玉山伸头看天,“不是过云雨,只怕要下很长一阵子。”
说完,随众人一起看向身后紧闭的大门。
“今夜,只怕要在这里过夜了。”
“娘~我害怕!”何守安往秦芳茹怀里缩,何守慧抓紧包袱带子,惊慌地扫视周围。
桑雀揽着夏蝉,玄玉也在夏蝉怀里蹭蹭她,让她别怕。
石河村那几个胆子倒是大,带头的石勇道,“那也比在野外过夜要好,今晚在这凑合一下,明日再赶路,时间就富余了,走,先进去。”
说完,石勇就伸手推门,被旁边宋家两兄弟伸手拦住。
黑山村众人齐齐看向寇玉山,何宝胜道,“先别急,在外面进荒宅过夜,也要先请求过主人家,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寇玉山熟练地拿出三支香点燃,高举到额头。
“我等半路突遭大雨,实在无处可去,恳请主家收留我等在此过夜,如有冒犯,先行致歉。”
之后,寇玉山对着大门拜了三拜。
所有人都紧盯着寇玉山手里的三支香,桑雀转头看向刘天佑,没等刘天佑开口,瘦猴就悄声给桑雀解释。
“主家要是不同意,香会断,香不断就说明同意了。”
桑雀有些无语,正常情况下,香怎么会自己断,要是真无缘无故在手里断了,谁又敢进去?
这个方法嗯……很有逻辑!
寇玉山拜完之后,三支香依旧静静燃烧,没有断,众人齐齐松口气,看寇玉山拿着香,伸手将虚掩的大门推开。
吱——呀——
老旧的门轴摩擦声在寂静的废宅中响彻,回荡远去,鬼哭般的穿堂风呼啸着从里面吹出,一股浓烈醉人的酒香味裹挟着灰尘扑面而来。
“咳咳,咳咳咳,不愧是酿酒世家,多少年了还这么大味。”
血鸦惊飞,盘旋啼叫。
随着门越开越大,众人看到里面的院子,迎客的影壁塌了大半,被厚厚的青苔覆盖,荒草从青石砖缝隙中拱出来,凌乱又破败。
周围充斥着大量铃兰一样的红花,又比铃兰大很多,一串串樱桃大小,鲜红如血的花朵在风雨中摇荡着,浓烈的酒香味随之弥漫开来。
仔细看去,桑雀发现每一朵小花都像一个狰狞嘶吼的人脸,细长的花叶风中摆动,露出下面些许老鼠和小型动物腐坏的尸体,叫人头皮发麻。
“玄玉,你小心那些花草。”
喵!
桑雀提醒了下,从包里取出两块方巾,给夏蝉和自己蒙上口鼻,避免吸入太多古怪的味道。
寇玉山将三炷香插在腐坏的门槛缝隙中,同样捂住口鼻,带头从香上面跨过去。
大家学着他的样子鱼贯而入,绕过前院的影壁,进入后面的会客厅中。
满地枯草,桌椅破烂翻倒,被灰尘和蛛网覆盖,墙上遍布一层层潮湿水痕。
房檐下依旧有破烂的红灯笼在风雨中摇晃,看起来此地出事的时候,正在办喜事。
地上有被劈坏焚烧的旧牌匾,留下一个未烧完的火堆,可见之前也曾有人在这里过夜。
会客厅很大,室内有四根柱子,墙壁上虽然已经没有任何装饰挂画,仍能从宅子的规模,柱子上精美的雕刻,满地瓷器碎片中看出明氏五十年前的阔绰。
前院两边还有两道小门,通往明府不同的地方,会客厅里面同样有左右两道小门,通往明府正院。
此刻这四道门都紧闭着,大家也没有去探索的想法。
桑雀想起瘦猴说明府被山火所毁,这里却没有火烧过的痕迹。
寇玉山对大家道,“我们就在这里生火,休整过夜,晚上有任何事,都要两人一组行动,千万别独自离开,大家都在一起才安全,也尽量别去其他地方。”
众人才卸下行囊,在周围找能烧的东西准备生火。
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三个满脸横肉,随身佩刀的黑衣壮汉戴着斗篷,披着蓑衣闯进来。
他们抬脚就踢断了门槛上的香,径直冲过院子,踏进会客厅,带来一股寒凉潮湿之气。
大家全神戒备,纷纷往角落里退,把女眷和孩子都护在后方,警惕地看着那三人。
为首的壮汉摘下斗笠,满脸的络腮胡,腰间露出缠着红线的刀柄,刀柄顶端雕刻着鬼脸,一身煞气给人不小的压迫感。
他快速扫了眼众人,之后扯出一抹还算客气的笑容,“同是避雨过夜,各位自便,不必在意俺们三个。”
说完,带着另外两人去另一边角落,顺手拎起一把破烂的太师椅,抽出腰间佩刀三下五除二便将太师椅劈成柴禾准备生火。
为首之人那把通体漆黑的直刀一拔出来,桑雀就在刀上看到雾状的暗红色气息,玄玉低声呜咽,夏蝉也是浑身一颤,抓紧了桑雀的手臂缩着脑袋。
寇玉山小声提醒所有人,不要放松警惕,那三个人一看就是绿林道上的,手上人命定是不少,天生带着煞气,邪祟都不敢轻易近身。
桑雀心想,这或许就是负面心灯所表现出的样子,杀人沾染血气,又引起许多人的恐惧,血气就变成了煞气,可以通过他们杀人的武器展现出来。
严道子的笔记中,就曾提到过这种事,有屠人满门者,只为修一柄煞兵。
桑雀他们依旧是男人们聚集在外面,女眷在角落里,生两堆火。
大家把随身的干饼各拿出一个,交给石河村石勇的婆娘赵氏,让她帮大家烤热了再吃。
男人们围在火堆周围,烘烤身上被雨水打湿的外袍,随口聊两句。
“刘三郎你坐那么远干啥,过来烤烤啊!”瘦猴看刘天佑抱着包袱缩在墙根下,冲他招手。
刘天佑身上湿漉漉的,这会冷得脸色泛白,却笑着摇摇头,表示不想过去烤火。
瘦猴等人心想他们都是粗人,刘天佑是读书人,讲究个礼仪,跟他们也聊不到一处,也就没勉强。
桑雀也是独自靠在另一边墙上,用‘复苏’的能力标记当下的时间点,警惕这里可能出现未知的变故。
之后,她简单盘算了下,自己现在还有多少东西可以用来应付意外状况。
驱鬼红烛只用过一次,鬼兵符剩四张,驱邪符有十二张,猎弓,铁剑,墨斗,魂灯,尸泥,戏脸印章,还能用一次的阴物杀猪刀和尸虫,以及两把钥匙。
道铃已经失效,她有锁子甲,铜钱内甲暂时穿在夏蝉身上,她还在客栈给夏蝉买了一把砍柴刀。
然后就是阴童和厌胜钱,厌胜钱上现在还有五个卦象。
这么一算,桑雀感觉自己还挺富有的,而且旁边还有跟自己实力相当的夏蝉,以及玄玉。
想到这些,桑雀顿时安心不少。
“木兰姑娘,饼给你,小心烫。”
二十出头,看起来精明能干的赵氏烤好了干饼,拿衣服兜着挨个给大家发,桑雀点头道谢,接过干饼。
夏蝉在旁边边吹气边吃,急得像饿了好久一样,路上桑雀可没少给她投喂。
见状,桑雀把她的饼直接塞给夏蝉。
“慢慢吃,别噎着。”
“嗯嗯,姐姐真好!”夏蝉一手一饼,左右开弓,吃得腮帮子鼓鼓。
桑雀基本上能确定,夏蝉那一头青丝消耗的是食物,她真实饭量比成年男人还大,只要吃饱就会变厉害,饿肚子的时候,头发都软绵绵没力气。
之前那些年,她从来都没吃饱过。
“啊!”
赵氏突然大叫一声,引得所有人都朝她看去,连远处角落里的三个壮汉也扭头看过来。
“怎么了?”石勇站起来,关心询问。
赵氏浑身颤抖,扭头扫视所有人。
“饼少了一个!”
大家不明所以,都看看自己手里咬了大半的饼。
“没少啊,我们都吃着呢。”
“是啊,咱一共就十六个大人,一个小孩,我刚数了十七个饼给你。”
赵氏脸色发白,“可我没有啊!”
话音一落,在场众人猛然反应过来,不是饼少了一个,而是他们之中……
多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