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既出,王腾飞也确实脑补出了许多种可能。
名叫“林昀”的人从一开始就是魔法少女矢车菊的伪装?还是说林昀也是拥有超凡力量的人,他委托矢车菊伪装成自己的样子?或者说
他是知道林昀两年前丧偶之事的,不如说,那一阵子公司讨论最热烈的八卦,就是售后部门那个一直对林昀有想法的女下属能不能借机位。
而事实是,直到那名女下属攀别的高枝,被调去了总部,她和林昀的关系都没有丝毫进展。
过往的日子里,大家都觉得这是因为林昀苦情消沉,没能走出丧偶的悲痛,现在再想起这事,王腾飞却是品出了几分别的味道。
再加每逢公司团建,林昀总是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工作,遇到招待应酬也向来是恪守底线,从不在服务场所与其他女人产生瓜葛……
十数年共事的经历组合在一起,让王腾飞觉得自己已经联想到了真相。
“你变成老林的样子……这也是魔法?”所以他如此开口问道。
他的猜测是,“林昀”只是矢车菊在物质界社会中使用的假身份。
虽然这种猜测十分离奇,但过往的诸多线索似乎都指向了这个方向,而与魔法有关的事,便是离奇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差不多。”
翠雀没有继续解释的想法,留下了一段模棱两可的回答,便后退两步,准备转身离开。
如今的她已经从公司中辞职,和王腾飞已经只是熟悉的陌生人,没有必要再同对方多说什么。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赶往摩可最后出现的位置,去看看女儿一行人是否真的遭遇了危机。
至于身份的泄露,等之后通知了异策局,自然会有专人来处理。王腾飞接受了异策局的心理暗示以后,会下意识把今天的经历当做一场怪诞的梦,并随着时间逐渐将之淡忘。
强烈的头痛仍然未得缓解,但翠雀知道自己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她收回了最后一拨魔力丝线,张开手掌,魔杖重新出现在了手中。
“矢车菊!”
便是这时,王腾飞的声音再次从她的身后传来:“你辞职离开,是因为方亭市又出现什么危险的敌人了吗?”
翠雀没有回头,而是鼓动起周身的魔力,准备再一次腾空而起。
“你可以不用辞职的!如果没时间的话,我这里可以给你挂個闲职!”王腾飞急忙又道。
对此,翠雀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眼见自己年轻时一直遥望却不可及的身影便要这样离开,王腾飞一时间竟感到词穷,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再说些什么。
他很成功,但这种成功依然局限于普通人之中。
他很有钱,但金钱在魔法的伟力前是如此无用。
他只觉得自己每说出一句话,都是对那个曾经狂热纯粹的自己的侮辱,每一次试图用利益去衡量这段曾经美好的记忆,都会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别说了,闭嘴吧。
或许真的应该闭嘴,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当林昀向公司提出辞职,当矢车菊再一次出现在这个城市之中的时候,他就应该明白,有些事情已经结束了。
不管对方当初因为什么而消失,又因为什么而在这一家普通的分部公司当了那么久的普通人,但当其在自己面前揭晓其真实身份的时候,过往的一切就已经划了句号。
或许,这样守望她离开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只是他依然很想去诉说,并非是为了现在,而是为过往的自己而开口。如果是那样,现在的他该怎样去表达?
望着前方逐渐升空的身影,恍惚间,他好像明白了。
他突然间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矢车菊!要加油啊!”
他突然张口大喊,沙哑的声音在此刻却洪亮如少年:“以前支持着你的人依然还在这座城市生活着,虽然大家都不会刻意去想起,但我们都还记得你!”
“虽然不知道伱为什么消失,如今又为保护什么而再次出来战斗,想必是我们所无法理解的敌人吧!”
“但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我们都会站出来帮助你的,因为你是我们曾经的英雄!”
“所以说啊,咳咳,所以说……”
望着那越来越遥远的身影,他扯着嗓子喊道:“请别再消失了!”
喊完这些,他只觉得喉咙一阵抽痛,紧接着便是一阵咳嗽。被烟酒侵蚀而变得脆弱的体质,年岁渐长后变得单薄的体力,让他已经无法轻松地高呼呐喊。
但哪怕高喊时再怎么难受,他也觉得曾经的自己,那个喜欢着魔法少女的自己,像是从记忆的湖泊之底浮来了一般,已然模糊的身影又一次变得明晰。
他没能寻回那份青春时的冲动,但他似乎寻回了自己。
然后,他看到那已经齐平太阳的身影,遥遥地对自己比了个手势。
她在挥手。
仿佛是在承诺“没问题”一样,女孩挥着手腕,在空中短暂地滞留了数秒后,便再次爆发魔力,向着天空的彼端飞去。
只留下王腾飞望着那越来越小的影子,虽然有些怅然若失,但反倒不知为何,倏地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今天下午提前放假吧。”
碧空之,湛蓝色的魔力轨迹横亘长空。虽然不似过往般与另外三种颜色结伴而行,但那形单影只的蓝,却笔直而清晰,正直而坚定。
那是许多人记忆中的蓝色。
亦是属于方亭市的蓝色。
……
……
“吼嗷嗷嗷嗷嗷嗷嗷!”
庞大的兽爪自半空砸落在地面,撕碎了水泥路面,带起了漫天的土石。
黎星区,方亭市第一福利院中,战斗依然在继续着。
自残兽攻击的位置撤出,林小璐紧握着魔杖回身回身,悍然向着残兽的脑袋又射出了几发魔力束,然而浅蓝色的魔力束触及残兽后,却只能留下浅浅的伤痕。
“嗷!”
无法重伤残兽的攻击只会让它更加愤怒,形若虎豹的残兽直立起健硕庞大的身躯,只是两步之间便跨越到了林小璐面前,然后再一次向着她所在的位置砸下。
“可恶啊!”
甩动着魔杖,调度魔力再次腾挪,林小璐颇有些不甘心地喊了起来:“为什么会这么硬啊!这个家伙!”
“小璐,别冲动,节省魔力!”
一旁的夏凉认真地提醒道,身旁的引离镜闪烁之间分化出了数个分体,将残兽时不时吐出的漆黑魔力弹消洱于无形:“这家伙的表皮防御力很不正常,比一般的蠖要硬很多!”
眼前的残兽,或者说此前的黑袍男人,若是还拥有完整的理智,能够说话的话,此时定然是要开口嘲讽的。
因为在场的三名魔法少女,不提完全是个新人的白静萱,另外两名也始终无法突破它的防御。
近身的攻击只能留下些许凹痕,远程的魔力射击只能擦伤表面的皮肉,它哪怕完全不躲避两人的攻击,也不曾受到什么实质伤害。
他所变身后的模样,如果按照残兽的进化特点去分级,大概处于蠖阶。
相比卵阶而言拥有更强的魔力,身的特殊器官进一步异化,覆盖了大半身躯。从其比例极其不协调的爪部可以看出,男人变身的残兽应当算作蚀爪型的进化态。
夏凉和林小璐并非没见过蠖阶残兽,虽然此前的她们一直都被翠雀要求远离蠖阶以的战斗,但是也知道其实力大概在怎样一个区间。
至少,夏凉这样一名实打实的芽级魔法少女,不应该对其完全束手无策。
哪怕她的魔装并不能切实强化攻击能力,也因才获得几天而未得到充分开发,都不应该像是现在这样,只能对变成残兽的男子造成一些表面的伤害。
而就算无法实际伤到男子,战斗也不得不继续,因为她们的后方就是福利院,其中还有数不清的无辜老幼,输在这里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浅蓝与槿紫的魔力围绕着巨兽,不断周旋与躲避,反复敲打与射击,
另外一侧,白静萱则将田胜扶坐到一旁,在其指挥下一步一步地解除着笼罩在福利院外的魔力屏障。
“快点,小萱!”
摩可一边观望着远处的战局,一边有些忧心地催促道:“我感觉那边的情况越来越胶着了!”
从最初来援,与男子开始战斗以来,林小璐二人的势头就在变得越来越弱。
初时还能凭借着一股气势进行攻击频率的压制,但随着残兽发现其攻击不怎么有效后,这股气势就随着战斗节奏的延长,而无止境地衰落了下去。
到了如今,已经几乎完全看不到什么翻盘的可能。
所以,摩可几人只能寄希望于她们拖住残兽,让自己这边快速把屏障解除,从而呼叫翠雀前来支援。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屏障解除的进度不断推进着,直到某一时刻,一直隐而不显的屏障开始闪烁起不安定的波纹。
“有戏!咳咳……”
坐在路边的田胜有些激动地喊了一句,旋即又因为牵动了伤势,颇为虚弱地坐了回去:“还剩最后几个结构点!”
白静萱没有多言,听话地点点头,继续开始解除屏障的工作。
然而,与这一端的稳步推进不同,林小璐那边的战斗在持续许久后,终于开始出现了问题。
首先是林小璐本身出现了失误。她在躲避残兽的近身攻击时没能选好位置,所以在半空中的时候正好落在了魔力弹的弹道。
从敌人口中喷吐出的,每一个都有篮球大小的紫黑色球体直直地冲向了空中的林小璐,眼看着便要射中。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镜子突然横在其面前,将那几发魔力弹挡下。
那是夏凉的魔装,可以弹开敌人的魔力攻击。但是这般情况下,对于敌人的攻击,她也也只能做到弹开与削弱,甚至都来不及设置另一枚镜子进行传送。
她情急之下的应对,也导致了更大的风险,因为残兽的反应速度更快。几乎是在她选择用魔装去保护林小璐的同时,它便欺身而,一爪劈中了夏凉。
作为一名芽级的魔法少女,夏凉并没能掌握术式,自然也无法在被近身时展开屏障,而是结结实实地吃下了这一次攻击。
“夏凉!”
林小璐有些惊怒地呼喊着。
她的呼喊并没有任何用处,也同样不能阻止残兽的步伐。只能看着被击中的夏凉如同被抛出的沙袋一般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旁的墙壁。
残兽看向了林小璐。
解决了两人之中最大的威胁之后,哪怕智慧相比人类状态时所剩无几,它也知道,是时候结束战斗了。
缠绕在身的绿色管道突然开始了鼓动,一道道紫黑色的魔力流自其心脏处被泵出,输送向身体各处,使其原本就形态夸张的躯体又鼓起了一道道狰狞的血管。
然后,面朝着此处所剩的最后一名魔法少女,它蹬动了双腿。
远处的林小璐突然感觉视野一顿,眼前一花,目光所至之处,敌人便已然消失不见。
强烈的既视感让她下意识停住了呼吸。
又是这样。
她不禁想道。
如同那天晚在湿地公园中一般,她陷入了一个事先便准备好的陷阱,在屏障之中遇到了残兽的猎杀。
那个时候的她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只是几招之间便被那只蠖击败,并且几乎要被砍下了脑袋。若是没有翠雀突然出现,替她挡下了那次攻击,现在的她已经死了。
想来,也正是从那一刻开始,她便对翠雀产生了深深的憧憬与敬爱之情。
但这一次,便是翠雀自己都遭到了敌人的攻击,自己已经无法再指望被他人所救了。
自己会死在这里吗?就像妈妈一样,牺牲在战斗之中?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前些天问过翠雀的问题。
那时的翠雀告诉她,如果想不明白的话,便不要去多想,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她会保护自己,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决定。
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安心,很温暖,也很幸福。她甚至会希望自己永远都只是个孩子,可以躲在那份温柔的港湾之中。
但眼下却不一样了。
虽然身处危险之中,但现在的她却完全没有那份退缩的情绪。她感觉到了什么?是恐惧?是后悔?还是不甘?
或许都是有的,但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了愤怒。
对于面前敌人的愤怒。
不光是他们对福利院这样的地方进行袭击,也不光是他们差点杀死了方亭市新的魔法少女,更不仅仅是他刚才重创了自己的朋友。
还因为,那个男人的话语,侮辱和践踏了魔法少女这个词。
自诩高贵,自诩大义,实际却做着设伏残杀无知少女的事情。他们的存在,就是对魔法少女这一梦想的侮辱。
从她幼时在电视动画中所见的魔法少女,到如今,她的朋友,她的前辈,或许现在又要多一个后辈,这些魔法少女的面孔全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魔法少女理应是闪耀而美好的,她至今都这样相信着。
所以,对于男人所说的,“猎杀”、“围杀”魔法少女的行径,她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怒。
自己最憧憬与珍惜的那片美好意象被眼前的男人轻易践踏,她甚至无法去想象那些刚成为魔法少女,尚且心灵纯净,满怀着未来憧憬被杀死的女孩们,内心中到底是怎样的绝望与无助。
而越是无法想象,这份怒火便越发炽热,越发烈,直至将要冲破胸膛。
与此同时,这份怒火也指向了自己,指向了那深深的无力感。
因为,哪怕是如此愤怒,她也什么都做不到。
仅仅只是一个种级的魔法少女,她甚至无法伤到敌人,便像是被戏耍一般,甚至接下来也可能死在这里。
真是丢人。
她心中嗤笑起来。
想得比什么人都要多,但关键时刻却比谁都要没用。翠雀在和敌人战斗夏凉在保护自己就连新人都在为解除屏障释放人质而努力唯独自己,明明身处战场,却像个旁观者。
就这样闭眼睛,她都仿佛看到了翠雀在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也是,她想道。这样的自己,若是真的死在了这里,恐怕只会让翠雀倍感失望吧?
但是又不知为何,她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前些天的晚。
她会想起翠雀那天在河边对她说的话,她会想起翠雀握住她的手,她会想起翠雀对她说的“我在这里”。
恍惚之间,她好像感觉自己的手确实被谁握住了,就像真的是翠雀在这里,又真的再一次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手感一般,有一种冰凉却让人安心的触感。
“相信自己的可能性。”
然后,翠雀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
这句话,让林小璐突然睁开了双眼。
她开始感觉有什么变得不一样:那份手的触感渐渐变得真实,变得强烈,变得让她再也无法忽视其存在。
视线移向自己的手,她只看见了一片银白。
是魔力,但不是熟悉的浅蓝,而是银白色的魔力。
她看到自己的手中,那份白色的魔力宛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着,闪烁着,紧随而来的,便是充盈全身的力量。
而在残兽的视线中,那方才还一直呆傻,仿佛在坐以待毙一般的魔法少女,却突然爆发出了无比强大的魔力。
如同浪潮一般开始向四周逸散着,白色的魔力点亮了少女身的一切,她的眸子,她胸口处的心之宝石,她的头发,便是连手指间的指甲处,全都闪烁起了强烈的白光。
炽烈的白光如同耀眼的太阳一般,让阴暗处的残兽感觉自己浑身的魔力都向体内退缩着,仿佛快要被驱散一般,失去了其应有的力量。
自燃烧的白色魔力中抬起头,少女瞪大一双变得炽白的双眸,仿佛鹰隼一般,倏忽锁定了高速移动中的残兽。
一道恍若火焰般的魔力束被从她的魔杖尖端激发,直击残兽的落点处,那其中的危险气息让它不得不停下脚步,避开了那道攻击。
也正是这一次停顿,让它的身形再一次暴露在了林小璐的视野之中。
“真的是让人恶心,差不多该适可而止了。”
望着现身的残兽,林小璐蹙眉,高高昂起了下巴,她张口。连带着周身的魔力都剧烈波动了起来:
“现在的我,可真的是……怒不可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