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想找个支点:“你还爱我吗?”
他的眼睛是沉恸的:“我很爱你,但就是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没有办法和你再继续。”
云欲晚一直以来都希望他爱她如同自己爱他一样,爱意浓烈,深不见底。
只有这一刻,竟然渴望他只有一点点爱她。
那样他就不怕她的越界,不会战战兢兢于她何时回离开,不害怕依赖她信任她,不怕背叛或者不专心。
可以和她结婚。
为什么越爱越不可以在一起,世界上会有这样的道理。
造物主怎么会创造出这么不合常理的事理,祂难道根本没想过这自相矛盾?
她越过养兄妹这层边界去追求他,以为父母的抵制就是最坏的情况了。
却没想到真正铜墙铁壁的边界在温仰之身上。
她凝视着他专注深邃的眼睛,感觉说每一句话都是被动的缓慢,像山在起浪:“所以我们真的没办法结婚是吗?”
温仰之如山高挺的身影立在她面前,走到这一步,他无法自救地承认:
“我不想结了婚后和你相看相厌,消磨光现在的爱意,我没办法接受和你成为一对世俗夫妻。”
毕竟世界上没有他更爱的人了。
他爱她,只爱她。
不想见到以后对她满眼失望的自己。
他只想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宠她爱她任她撒娇,不想有朝一日觉得她惹人厌烦,觉得她吵闹不休,觉得她朝三暮四让人疲惫。
云欲晚低头,一滴眼泪从眼眶坠落。
她那么努力,以为他们已经如此爱对方了,就不会有任何波折。
可他们的爱意正停泊在一片没有水的海,
要如何才能登船前行?
但她刚抬起头要和他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有意嘲弄,楼上有宴会厅正在办婚礼,竟然响起了悠扬的婚礼进行曲。
宽广的旋律旋入耳际,她全身僵硬,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何时,他眼底已然发红,是成熟而平静的无奈。
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落。
所有人都觉得云是轻飘飘的,看云欲晚开开心心也许也会觉得她很轻松。
但实际上,一朵云起码都有五十万公斤。
五十万公斤的重量,此刻全部都压在云欲晚单薄的肩膀上,逼得她只能落雨。
她含着泪细声道:“温仰之,我很难受。”
他哑声道:“我知道。”
温仰之大步上前,将她拉过来,紧紧箍在怀中。
云欲晚靠在他宽厚的怀抱中。
温仰之听着婚礼进行曲掩盖了她的哭声。
她或许应该恨他,恨他不负责任,恨他不能给她未来却和她在一起,恨他为了贪图和她在一起的三个月从不坦诚。
他收紧手臂抱着她,但他真的爱她,爱到不舍得放弃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云欲晚抱着他的腰,却一秒比一秒更清楚这个男人不可能和她有未来。
现在她一直过界,他可以忍,她把他的东西翻得一团乱,他可以跟在后面捡,等到以后,爱意越来越消磨光,她碰他的东西,也许他都会觉得不耐烦,觉得她过界。
还有太多太多,现在她不能收异性朋友的礼物,往后是不是她与别人多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是不忠?
甚至现在,他连结婚都做不到,那她一直以来都是在一厢情愿。
她不想永远沦陷在自我感动中,只有一个人在付出,往后变成讨厌的人,变得这么廉价。
过了许久,终于她安静到一丝声音都没有了。
她的声音甚至算温柔的,抬眸红着眼和他说话:
“我先回家,你过一会儿再回来,我想自己先静一静,好好想想以后。”
她纤瘦的手掌落在他脸上。
温仰之声音低哑发涩:“好。”
云欲晚松开他,踏在鹅卵石小道上的脚步好像越来越踏在现实中,呼吸的风在越远离他的地方越自由。
她走得不算慢,但头也不回地离开。
温仰之站在身后看着她离开。
云欲晚回到老宅,立刻去找行李箱,一点都不耽搁,平静又快速地收拾了几样需要的东西之后,打开手机查当夜的机票,比利时的已经错过了,幸好有飞伦敦的。
她把自己的东西从温仰之的房间里收拾出来,不占他一点地方,有她的痕迹全部擦除,突然想起陆家嘴也有她的东西,让司机在楼下等着,她要去一趟陆家嘴。
幸好温渭赵琴都不在,不必多耽误时间解释。
出老宅的时候远远看向静楼,只开了门口寥寥几盏灯。
渡鸦是独栖的,将所有同类,异类,拒之门外,划出一道边界线不允许任何人跨入。
其实她早就不应该踏入,她也是cheap,自己送上门作践自己。
人家六年都没有任何表示,就说明不需要她,她还急着回国,像是得了什么神谕,一开始就是自以为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以为可以让对方完全投入这段感情。
连结婚都没可能。
云欲晚去陆家嘴取下来正对着床的相框,把自己的衣服首饰全部取走,打电话叫祝弄璋帮忙保管。
祝弄璋被叫出来还一头雾水:“你要干嘛?”
“我去一趟欧洲。”她风轻云淡,语气温和。
祝弄璋惊愕,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这都多少点了,要去也明天去吧,而且我今晚有个鸡尾酒酒会,你不去吗?”
云欲晚笑了笑:“来不及了,下次吧,回国一定约你。”
祝弄璋觉得这未免太突然了,尤其是在求婚之后不久:“你是不是…和温仰之吵架了?”
云欲晚却只是体面地温柔道:“没有的事,是我欧洲那边突然有点事得回去一趟,你先帮我把东西收着,等我回国来找你拿。”
祝弄璋当然不会拒绝这么小的要求:“那我送你去机场吧,刚好我开车来了。”
“好。”云欲晚收拢了一下自己的碎发,像是她平时光彩照人时一样,完全看不出她刚刚哭过。
祝弄璋帮她提起行李箱:“你去哪个机场啊,要不要买点什么带过去?”
“虹桥,不用再准备什么了。”她笑眼盈盈。
她却忽然想起那个半仙,说应验了去还愿,停顿了一瞬:
“要不送我去见见之前那个半仙吧,还有时间,我想再问问。”
祝弄璋感觉明明有事发生,但是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行,这边过虹桥刚好顺路,我送你去见见。”
到了弄堂里,云欲晚敲门没多久,半仙的女儿开门,看到她就喊:“姆妈,那个美女来还愿了。”
那个半仙像是早就猜到了,招了招手:“过来吧。”
云欲晚回头看了一眼祝弄璋。
祝弄璋感觉哪都不对劲,但就是说不出来:“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云欲晚点头,跟着半仙进去,半仙开口:“是分手了吗?”
云欲晚应道:“是。”
半仙坐下来,满是皱皮的手端着一个旧茶碗,反而开门见山:“其实第一次算的时候,我并没有问仙,听到你说你们的情况,我大概猜到了。”
云欲晚不理解竟然还有自砸灶台的神婆,只是浅笑:“您在开玩笑吧?”
半仙的声音带点口音:“你当时写出生年月日,看见比你大四岁,大概率不是你念书圈子里的,你又说认识了七八年,大概就是父母认识。”
难怪半仙当时就直接问是不是家里认识。
原来是识人之术,不是算的。
对方的老脸一点表情都没有:“还有一点,你应该现在都不知道。”
云欲晚不解:“不知道什么?”
半仙如同一潭死水波澜不起:“你说你们家是世交,你妈妈对他们家有恩,但是男方妈妈不同意,事实上一般不太可能,这种结合一般都是被祝福的,你可以试探一下,你妈妈和他爸爸到底是什么交情。”
云欲晚本来还心平气和听着,忽然有些凝滞:“…有问题是吗?”
半仙只是依旧死寂,眼皮半耷拉着:“具体是什么情况,需要你自己去问。”
云欲晚不解:“那是怎么看出来性格不合的?”
“因为这个男孩子二十八了,没有谈过恋爱。”对方笃定。
云欲晚刚刚也意识到这一点,但没想到,一个完全没见过温仰之的人,却早早看出了这一点。
甚至还早早提醒了她这个男人有问题。
半仙看了一眼她出众的外貌和质量上乘精致的衣着:
“照理来说,能配你的男孩子,大概率都是出类拔萃的,一个这么出挑的男人,就算他再喜欢你,他都不可能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不出挑都会再找,更何况出挑?”
一般来说,哪怕再深爱,男人身边一个,心里怀念一个才是常态。
女人可以做到一直为一个心上人守节,男人很难,不是说不可能,而是基本不会。
所以,谈不了恋爱,那基本就一定是有问题。
云欲晚回忆着星星点点。
对面的人继续:“问你,他是不是有遗传病,你说没有,住在一起没发现任何不正常,那就说明病不在身体上,在心理上。”
云欲晚实在不懂:“那问我他是不是很爱干净是什么意思?”
半仙开始点香:“是问你他有没有洁癖,洁癖其实是一种心理疾病表征,说到底,性格不合,是因为从你的肢体语言里能感觉你看重自尊,不会为难自己强行迁就男人,他既然有问题,大概率就成不了。”
云欲晚:“……”
唯物主义,这神婆还讲科学。
云欲晚想擦擦不存在的汗:“那你上次还点香念咒的。”
半仙:“增加一点氛围,不能让你们觉得钱白给了。”
云欲晚:“……”
还知道氛围感。
她想起身,对方却叫住她:
“但一般回来还愿的,我都会真的替你们算一卦。”
这一次她却拒绝:“我好像没什么可算的了。”
半仙直接道:“我替你算你的缘分吧。”
都未等她拒绝,半仙就开始念咒了。
云欲晚看还有时间,干脆看她想卖什么关子。
这次对方念的咒比上次有节奏,甚至云欲晚朦朦胧胧都可以听清她在问哪个神仙。从东君问到东华帝君问到土地。
过了片刻,半仙睁眼开口:“你的缘分和水有关。”
云欲晚不解:“什么水?”
半仙淡定:“三点水。”
云欲晚一时之间只是觉得有些可笑:“温吗?”
对方只是指了指窗边过的江河:“是这个。”
江水滔滔。
云欲晚往外看,刚好看见黄浦江边的广告路牌。
是温氏银行的广告。
她沉默了一下,只是体面地莞尔一笑:”好,我知道了。”
祝弄璋在门口等,忽然接到江应聿的电话:“鸡尾酒会你请了Millie吗?”
祝弄璋慢悠悠道:“Millie今晚要飞欧洲啊,我请不了。”
江应聿动作停住:“现在飞欧洲?”
“是啊。”
江应聿追问:“哪个国家?”
祝弄璋百无聊赖踹弄堂老房子墙上的苔藓:“听她说好像是伦敦吧。”
江应聿刚刚才在网上看到了求婚仪式,猜是向她求婚的,但转眼就飞出国,就说明没有求婚成功,也许甚至有争执。
Millie直接就要出国。
他立刻道:“你们在哪?”
祝弄璋左右看弄堂来往的人:“我们准备去虹桥,现在在一个弄堂里,哦,她出来了。”
云欲晚从房子里出来。
祝弄璋连忙问:“怎么样?”
云欲晚无语:“……又骗了我五千块。”
祝弄璋:“?”
电话那头的江应聿追问:“你们现在的地址能发给我吗?”
祝弄璋连忙道:“我们再走不久就到虹桥了,你要赶来送Millie,那就只能在机场等她,不如直接去机场。”
江应聿那边答了一个好字,挂掉电话。
立刻开始查等会儿从虹桥飞伦敦的航班。
云欲晚听见祝弄璋说行程,警惕道:“是谁?”
祝弄璋把手机拿下来:“江应聿,他说要来送你。”
云欲晚猛地松了一口气,现在她实在是不想见到温仰之。
刚好她手机响,温仰之给她发消息,问她好点了吗。
云欲晚不想在她没进机场前,让他发现她离开。
完全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发出去的信息语气温和:“你等会儿再回来,我想自己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