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斐的面色难堪。
李副行长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都快三十岁了,该见的世面都见过了,居然因为恋爱脑倒台,好笑不好笑。
大家争利益都争得头破血流,周斐年纪轻轻坐到这个位置,居然只盯着男人看而不是股价折线。
成为董事的妻子,难道会比成为行长好?
读了这么多年书又在银行里摸爬滚打,最后竟然想隐退去生孩子料理家事。
就算这个人有魅力有身家如温董,都像个笑话。
温仰之签下一行流利行楷,整齐但风流,只看字都觉得本人清白干净。
将文件递给李副行长。
李副行长笑着接过:“那我就先回去了。”
温仰之轻轻颔首。
她抱着文件离开,门哒一声落锁被关上。
周斐只是低着头,自嘲轻笑一声:“如果我今天不说这些,你大概只会降我的职,我说了,就不能留在温氏了吧?”
“无论如何结果都只有一个,今天处理一下手上的工作,好聚好散,温氏会给你一笔够看的赔偿金。”
温仰之没有太多时间再纠缠,直接说结果。
周斐怔在原地。
片刻后,僵着手将脖子上挂着的工作证取下来。
原来她比她自己想象中更cheap。
自始至终都在自作多情。
她握着那张工作证,将棕色软皮质的挂绳卷好,放在他桌面上:“不用了,我还没有缺钱到这种地步,我主动离职。”
卡面上,周斐两个字熠熠,上面的一寸照上,当时的她灿烂露齿笑着,亦相信自己和单恋的人会有未来,有机会共同创造新的回忆。
温仰之只是看了一眼:“随你。”
周斐却不甘心:“我最后问一句,你辞退我,只有我工作能力不足的原因吗?”
“不是。”温仰之头也不抬。
她像是终于解脱,擦了擦眼角,体面道:“再见。”
每个字都从她齿间越散越轻:“学长。”
须臾,关门声响起。
温仰之起身,拉开落地窗的窗帘,晨曦满地,他将手插进兜里,颀长身影孤寥立在熹光中。
面色冷薄。
开除周斐是必然。
因为从七年前开始,他处事有一条原则。
任何下属对云欲晚造成威胁困扰,都要立刻走人。
云欲晚那次哭得那么伤心,就因为一个管家,温仰之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所有东西都是可以替代的,唯独云欲晚不是。
而云欲晚逛了一圈回来,进了大厦一楼的大厅,本想给温仰之发信息让他叫助理带她进去。
但管门禁的员工看到她,直接帮她开了门。
云欲晚意外道:“是给我开的吗。”
“当然,云小姐。”对方和气恭敬笑着。
虽然大家都叫她温氏银行的千金,这还是云欲晚第一次实质性感受到她确有此身份。
她抱着一只刚刚买的兔邦尼公仔,跟着员工们等电梯。
电梯来了,员工们先一步上去。
看有些挤,云欲晚不赶时间,干脆等下一趟。
但一个老熟人拿着一叠文件,走到了她身边,一起等电梯。
是温仰之以前的助理。
云欲晚余光看见了,但没有太多关注。
却听见耳边响起郑助理的声音:“您有些惊讶吧,我还在这儿,现在我是林董的助理。”
云欲晚笑了笑,却没有多应答。
有什么可惊讶的?是谁的助理都无所谓,总之已经不是温仰之的了。
她并未深入利益场争夺,但也知道银行内部人人都为利益所驱,被这个董事辞了,转头就投身敌营去拜另一个董事的山头,也算是一种生存策略。
无可厚非。
毕竟这个位置做多几年就可以升管理层了,是谁都不想放弃。
电梯来了,云欲晚抬步进去,电梯门合上,在比利时的外国管家刚好给她打电话。
云欲晚一只手臂环着兔邦尼,一只手从兜里拿出来接起。
管家Ayanna说着略有印巴口音的英文,兴冲冲的:
“Millie,我丈夫刚刚从海里上岸了,给我打了电话,他说寄那封信的人应该是希望你回去,因为那封信只有在中国才能兑现,那信件很珍贵,能换这一整条街的别墅。”
对方揶揄:“他会这么说,一定是因为那信表白得很动人。”
电梯里,电话那头的声音激起回音。
在安静的电梯里,连郑助理都听得格外清晰。
云欲晚还未意识到漏音了,眼底扬起笑意:“所以我不是回国了?我知道回国才能兑现。”
管家咯咯咯地笑:“肯定是想你之类的话,不然我丈夫不会说是希望你回国。”
没说太多,云欲晚挂掉了电话。
但楼层到了,郑助理却刻意摁一楼,有意让电梯再下去:
“云小姐说的情书,不会是那封越洋信件吧?”
些微惊讶于郑助理竟然还敢和她搭话,但云欲晚没表现出来,只是从容淡笑:
“怎么?郑助理还有偷听别人电话的习惯。”
郑助理公式微笑,但心底只是嘲讽:“那封信还是我寄出去的,里面没有什么情书,只有一张温董签名的支票,云小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没想到她离开董事秘书室这个月,这位云小姐更自作多情了,现在竟然误会那封信是情书。
云欲晚一愣,拿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是支票?
她怔愣在原地,忽然明白能换这一条街的别墅是什么意思。
也许不是承诺珍贵连城,而是支票上的数额足够买一条街。
竟然……不是情书吗?
那她急匆匆赶回来,还以为温仰之是向她告白。
在哥哥眼里,是不是就是她突然跑回来,突然百般姿态勾引他,但他的确忍不住,才和她捅破这层窗户纸。
所以根本没告白的情况下,哥哥也被她这些过分举动弄得心烦意乱了。
云欲晚的耳根有不易察觉的发红。
天哪。
她勾引他的时候…也太抓马了。
哥哥居然一点都没表现出来,甚至还接茬,他脾气也太好了吧。
郑助理看她怔住,心底更觉好笑,看吧,始终都要知道一厢情愿有多可笑。
她最讨厌这种装腔作势,自以为是的人,连周行长那样才貌兼备的人都未曾如此自信。
这位寄养在温家的云小姐,倒是想得挺美。
还觉得温董这样的人会喜欢她?多少豪门千金都没有机会,她凭什么?
恐怕夜里做梦才能实现这件事了。
她陪在温董身边三年,日日跟着,温董都没有一丝一毫余情给她。
一个常年在国外的养女还想上位,别笑掉人大牙。
但表面上,郑助理还是颇为体面地微笑着,微微挑起锋利的长眉,有刻意嘲笑之意:
“那张支票是给您的生日礼物,温董连礼物都懒得买,云小姐怎么会认为温董喜欢你?”
空气中,无言弥漫着尴尬。
甚至不知道谁更尴尬一点。
云欲晚沉默了一下,随之微笑道:“谢谢你告诉我,这封信我还真是遗失很久了。”
来日温仰之结婚,整个金融圈都会知道,所有金融报纸都会刊登,云欲晚并不关心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怎么想她,更不想多纠缠失了体面。
看云欲晚吃瘪,郑助理得意洋洋地轻笑一声,姿态优雅地把电梯摁回三十四层。
电梯到楼层,云欲晚又看着她姿态优雅,自矜独特地抱着文件夹仰着下巴走了。
云欲晚:“……”
她摁三十五层。
电梯到了,她抱着兔邦尼往温仰之的办公室走,路过秘书室,她有意先问秘书:“哥哥现在有时间吗?”
“有的,温董说了,您来了就直接让您进。”
云欲晚和气道:“谢谢。”
穿着米杏色套装的OL笑着:“您想喝什么吗?今天温董还特地嘱咐我们订了法餐厅的甜品,您要尝尝吗?”
听到是温仰之叮嘱的,云欲晚的嘴角不自觉微扬:“我喝热水。”
“甜品呢?”对方温声问。
她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弹了弹兔邦尼的耳朵:“也要吧。”
“好,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等会儿我们把东西送到会客室。”
“谢谢。”
云欲晚走到温仰之门前,还是敲了敲门。
温仰之的声音淡薄:“哪位?”
云欲晚扭开门,探着头从门缝里看他,贱贱地笑着,一排白皙小巧的贝齿露着,像一只流氓兔,她还绑着两只温仰之早上梳的麻花双马尾,真像两只长耳朵:
“怎么,温董现在不方便?”
温仰之看她抱着只玩偶,伸手无所谓地勾了勾,示意她进来。
她抱着兔邦尼进门,走到温仰之身边。
温仰之看着落地窗下的景色:“不是不方便,是没想到你会敲门。”
云欲晚不满地拿兔邦尼撞他。
而门外,郑助理拿着一叠文件,要敲温仰之办公室的门。
秘书连忙阻止她:“郑姐,云小姐在里面,所以可能要麻烦你等一会儿。”
郑助理抱着文件夹,还想卖旧情,有些撒娇意味:“ Eva,那就打内线电话通知温董一声嘛。”
“可能不行。”Eva有点为难,但也只是好言拒绝。
郑助理觉得她们办事也太死板了,不知道看人下菜碟:“怎么不行,云小姐又不是什么重要的客户伙伴。”
Eva用很费解的眼神看着她,甚至于那个眼神更像是看傻子,特意再提醒了她一遍:
“我说了,里面是云—小—姐。”
对上Eva的眼神,郑助理觉得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强调:
“我知道,刚刚我在电梯里遇到了,但林董的文件肯定比云小姐重要,你打个电话给温董,温董肯定让我进。”
怎么这么说都不听?
这会儿Eva也不想装了,笑意收起:“郑姐,你是装傻还是真的有意刁难我,温董的女朋友刚进去,你就要我打电话进去打扰,你为林董做事,我也要在温董这里端好这碗饭,你别是忘记了,你自己是因为什么事情被辞退的吧?”
听到女朋友三个字,郑助理的眼眸略微震颤,但却觉得是自己听错或者误会了:“什么女朋友……”
看郑助理装傻的样子,Eva突然明白了。
这个姓郑的,哪里是不知道,分明就是知道,清楚打扰温董和温董女朋友会触霉头,所以刻意要她打扰呢。
这个姓郑的自己被开除,居然还想害她一起被开。
真是全身都是心眼子,她差点都没品出来是这个意思。
Eva皮笑肉不笑:“郑姐,你要是急,文件放在这里就行了,我等会儿会帮你转交的,刻意为难我就没意思了,我们都是打工的。”
郑助理却天旋地转:“我没有刻意为难你,你刚刚说…温董的女朋友,是什么意思?”
越说越搞笑了,哪有人被辞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辞的。
对温董的女朋友,以后的未婚妻甚至妻子不尊重,滚得那叫一个多干脆。
Eva笑里藏刀:“你跟着温董这么久,都不知道云小姐和温董的关系,可能吗?别唬我了,不是人人都会犯和你一样错误的。”
“不是…怎么可能。”郑助理像是被一根狼牙棒猛地从旁边砸过来,甚至砸的还是脑子,一时间晕眩不已。
女朋友?
如果云欲晚是温董的女朋友,那温董属意的女士就是云欲晚。
她忽然想起来。
难怪…难怪温氏晚宴最后做温董女伴的会是云欲晚。
她还以为是有什么争执纠缠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事实上温董不是属意云欲晚。
原来…
原来一直都是她搞错了。
那她当时还那样嘲讽云欲晚。
甚至,郑助理想起刚刚在电梯里,云小姐那大度温和一笑。
她原本以为是云欲晚为了尴尬解围的笑。
现在看来,明明是笑她自以为是,不知道斤两就乱说。
甚至都被辞了还搞不清楚状况。
是笑她蠢!
天哪。
郑助理不敢相信一直以来自己都在自作聪明。
为此还丢了工作,在林董那边混得百般受气,工资还少了三分之一。
她怎么能蠢到这个地步,现在去讨好云小姐还来得及吗?
而办公室里。
云欲晚还是不完全信郑助理的说法,试探温仰之:“你之前给我寄的情书里写了什么啊?”
她站在温仰之身边。
“谁和你说是情书?”温仰之一手翻文件,另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腰上替她揉热。
所以真的不是情书。
云欲晚失望道:“我的管家看过了,说是希望我回国的意思,难道你不是写的想我爱我之类的话吗?”
温仰之低声提醒:“里面是一张支票。”
“好吧,我自作多情了。”她有点难为情。
那她之前的举动好丢人。
温仰之却淡声解释:“那张支票只有中国境内的温氏银行可以兑换,有效期十天,错过这次兑现,你会直接失去这一个亿,我的确是希望你回国,你的管家没有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