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古板得无情无趣的女子,被强迫订下的婚约亦让他将所有恼怒悉数加在了她的身上。
冷漠,下毒,利用,他准备让她不声不响地死在他手里,他认为他只需要她娘家的支持。
可是直到现在,他发现他错得离谱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其实她也有心机,她也有反骨,她的洞察力并不比他差。
她清楚他给她下毒,她借胡大夫之嘴早就知道了,只是不动声色,隐忍着。
她早就察觉到他和阮盈的关系,同样隐忍着。
她故意激怒他,借他之手逃出去,找到了齐王这个外援。
阿宽被他毒杀时,也供出黄云之所以找上谢安平,全是拜一封信所赐……
庆哥儿的身世,包括被黄云绑走,想必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她与东哥不知何时有了往来,直至最后准确无误的救他……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是他看走了眼,她并不是一个只知妇容妇德的女子,更不是一个无情无趣的女子。
她有血有肉,有勇有谋,鲜活灵动,是他有眼无珠,错把美玉当了石头。
东哥帮她退婚的那天,没有人知道当时他恨不能将东哥挫骨扬灰。
也没人知道在那一刻,他差点感觉不能呼吸,根本无法接受就此与她断绝一切关系的事实。
所以他不死心,在桃花源设伏之际,宁王一再说她不太听话,与东哥走得太近,要将她一并给除了,有这个假的替代便好。
他不愿,特意向宁王求来片刻时间。他是真的想把她救下来,从此与她相守一生。
可是……她终归是葬身在地底,化为了灰烬……
“悦意……是我不好……是我没能救下你……”他喃喃着,伸出布满茧子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上去。
指尖方一挨上那脸面,诡异的冰冷顿时让他清醒,他火烧了般缩回手,闭了闭眼。
过了良久,再睁开时,他的眼瞳里只剩一片清冷。
三个月后,宁王和宁王妃回京。
谢璟令事先就让人在京城东四街买了宅子,把一应家私都提前置办了。
毕竟是在上京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宅子自然没有江扈的谢家占地广,但是前后也有六进,也算是个有钱的大户了。
宁王此次在随州半年之久,不仅将那些与奸商勾结的贪官污吏肃清,日后定能让赋税有所增加,充盈国库外,更是杀了不少在随州作乱的巴虏人,以儆效尤。
宁王的随州之行不仅让圣上甚为满意,不少举重若轻的朝臣都不无称赞,为他的建业上又添了一笔。
宁王借此机,将谢璟令引荐给御史高大人。高大人听闻是他查出江扈苏县令一案,当下甚为赏识,便给了他一个御史台八品监察御史一职。
也算是高升了。
等一切都安顿下来,几乎已到八月中旬。
“四哥,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你们到京也差不多快一个月时间,到时候真的不去侯府一起过节么?”谢仁怀在春上的时候就来了上京,宁王一句话,便把他送进了洛山书院读书。
如今谢璟令买了宅子,自然也就搬了进来。
谢璟令想起几月前谢汝黎去随州救下谢东哥时,不说去看一家老小,连话都没有捎一个,他的心已冷如寒冬腊月。
“不去。过几日祖母带着庆哥儿和三伯一家也会来,宅子里马上就热闹了,我们在自己宅子里过不是更自在?”
谢仁怀眼里明显有失望之色,不过迅疾掩饰道:“不去也好。今年四哥过节有丈人要走了,比我们可要忙些。”
谢璟令没有出声。
谢仁怀又道:“四哥来京后有没有去宋家拜访?”
谢璟令皱眉,“你四嫂还在路上,我一直又都在忙,还未去过。等几日他们到京了再去不迟。”
谢仁怀左磨蹭,右磨蹭,几次张口,到嘴边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谢璟令事很多,马上还要准备去监察院,没空猜他的话,随口问了问他的功课,便要离开。
谢仁怀终于把憋着的话说了出来,“大哥听说了没有,四嫂其实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当年宋夫人在怀她们姐妹俩的时候,曾得高人打点,说宋夫人生产之时必会难产。如想两个孩子都保住,必须往东方寻好一户人家,生产之后立即送走一个。”
准备出门的谢璟令又转了回来,“你听谁说的?”
谢仁怀回答道:“我初来上京的时候,就在书院听到几个与宋家有些亲戚关系的学子说过,也没怎么在意。不过最近又听他们说,那送走的姑娘因为养家那边出了事故没了人,宋夫人的兄长决定把她带回上京。还说既然四嫂跟没了差不多,也算是应了当年高人的话,把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儿接回来也是应理该当。”
一个双胞胎的妹妹?
谢璟令苦笑,这又与他何干?
他挥了挥手,“这些事你以后不必特意在我面前说,有时间我自会去宋家拜访。你只管好你的学业,其他旁的事都少管。”
谢仁怀不服地撇嘴。
八月十三这天,宋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张灯结彩的,跟过年一般。
宋懿一大早就带着刘氏和钰哥儿去暖玉轩给爹娘请安,结果院子里的人说他们去了养安堂老夫人那边。
宋懿笑容满面,转头就要带妻儿都过去,却看到静兰和沁兰喜滋滋地跑了来。
向他们请安后,沁兰满脸期待地问道:“大爷,大少奶奶,那位姑娘真是今日到么?不会延误时辰吧?”
宋懿只是笑,刘氏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你们两个丫头片子,怎的比人家亲哥还急?也不看看人是被谁送回来的?那可是堂堂东旗营的虎威将军,我们钰哥儿的大舅公,又怎么可能会延误时辰?”
沁兰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都是我们太着急了。昨晚和静兰姐姐在茗月院一夜都没合眼,一直琢磨着这位姑娘是不是和我们姑娘长得一样?脾气怎么样?吃不吃得惯我们上京的东西?路上有没有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