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蒙着面,看不到真颜。
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居然也知道她与谢璟令有婚约的事,寿宴那天的事看来也有所耳闻。他如此关心一个小小县尉,事情可就真的不正常了……
“你不要血口喷人。”宋悦意深吸了口气,冷静道:“大人到底放不放人?”
黑衣人还剑入鞘,抱胸歪着身子倚着桌角,“若是你能说出一个我必须放了他的理由,或许我会考虑。”
宋悦意隔着帷帽盯着他,他亦似能透过黑纱看到她的眼眸般,直勾勾地回视着。
宋悦意只觉这个放肆的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一会,宋悦意终于道:“我猜想,大人被巴虏人称为狗官,应该是朝廷命官。然而大人带着手下不住衙门闹市,却静悄悄居于此处,只怕是不想惊动地方上的官员。如此推算来,大人应该是在暗察什么事。”
黑衣人挑了下眉,“哦?宋姑娘如此会推算,请继续,我洗耳恭听。”
宋悦意自不会吝啬,“今日大人突然抓捕藏在都扈的巴虏人,说明大人要查之事应该是与巴虏人有关。”
“不与地方官员接触,秘密暗察,抓捕窝藏的巴虏人,大人是在怀疑地方官员与巴虏人有勾结,不愿打草惊蛇。”
“再往深了说,能让地方官员与巴虏人勾结的除了在军营安插细作,便是金钱利益。地方官员的手伸不到军营里去,那么就是金钱利益上的。据闻,巴虏那边土地贫瘠,却盛产盐铁,能让朝廷派官暗察的,极有可能是查处与巴虏人勾结私卖盐铁之人。”
听她说到此,黑衣人先是惊诧,后才放下手中剑抚掌而笑,“宋姑娘实乃女诸葛,竟有知一反三之能。可是你是否想过,你把我的底都揭了,我为防你往外透露消息,将会把你羁押在此?想让我放人,岂非是更难?”
若不是得了伯夫人的提醒,鬼晓得朝廷有派人暗察。宋悦意汗颜了一把,依然从容不迫道:
“这个可能,我自然想过。可是有一件事,只怕大人更有兴趣知道,是关于那些囤积盐铁地点的事,如果大人答应放了留风,放我们回去,我便可让大人少走很多弯路。”
“宋姑娘连这个都知道?”黑衣人微有动容,略微想了一下,“好,我可以答应你。愿闻其详。”
宋悦意道:“就我所知的有其二。但是为防大人泄露我这个举报人,暂且我只说其一。另外一处,等大人能将我所说之处围剿干净了,再说也不迟。不知大人答应否?”
黑衣人笑了,“我若泄露你这个举报人,你亦可以向外泄露我的目的和行踪。相信那些地方官员若是知晓,肯定要想尽千方百计将我们这一干人留在此地,再也回不了上京。”
意思是两人互相掣肘。
宋悦意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想了想,方慎重道:“土家嘴。大人如果能用兵如神,突然袭击土家嘴,一定会有所收获。我只能说这么多。”
“土家嘴……”黑衣人垂眸喃喃了一句,似有所悟,抬眸笑道:“不论此言是真是假,我都会去查。刚刚手下动了你的人,实是误会。时间不早了,宋姑娘还是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吧。等查实第一处,第二处我一定会登门询问。”
他亲自将宋悦意主仆送到门口。
直到重新到伯夫人的铺子,坐回马车,后面跟了送货的马拉板车,宋悦意才彻底放下心来。
今日出来的目的就是给谢璟令找点麻烦,让他以后没时间再作她的妖。
在伯夫人那里跑一趟后本以为那个肃政廉访司的人不好找,结果真是刚想睡觉,就有人递上了枕头……
希望这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衣官爷动作快一点,免得夜长梦多。
一路上,她问了留风到底是怎么回事,留风才提及,当时他由于太过担心,不管不顾地往天香楼冲。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劲装大汉,便被他们一涌而上,把他当成了巴虏人的同伙给抓了起来。
说完,在马车前面不断挥舞着鞭子的留风愧疚道:“姑娘今次应该没事吧?”
宋悦意在马车里笑道:“我若有事,还能去接你?放心吧,我好得很。倒是你,今日被抓的事不要向任何人说起。千万不能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风波来。”
留风沉声道:“是。留风绝对不会向外透露半个字。”
主仆二人说说走走,和后面送货赶板车的中年男人天快黑时才到江扈的楚宅。
货一到,留云和留风赶紧卸车,完后送货的回转都扈。
接下来一切倒是顺遂。
除尘,祭灶王,把朝晏拉过来一起吃年夜饭,放烟花,守岁,年夜倒是过得热热闹闹。
初一不出门,初二时宋悦意一大早便去给朝晏拜了年。
朝晏居然给她封了一个大红包,里面是一千两银票。
手笔好大。
虽然俗,却最实用。
这次她半点推辞的意思都没有,长者赐,不敢辞,日后她多多敬顺这位长辈便是。
初三的时候,她才去谢府给谢老夫人拜年。
虽然之前寿宴出了那样的事,谢家脸面丢尽,但谢家毕竟在江扈多年,旁支亲戚多,年节时人来人往,还是很热闹。
她去时谢家人都在,唯独不见谢璟令。
一问,便说公务繁忙,除年夜饭在,已经两天没着家了。
陪老夫人说了会话,当中阮盈勉强露了个面,就借故回了澜院。
谢仁怀和谢东哥趁宋悦意去给三房拜年时,把她拦到了长廊下。
谢仁怀喜滋滋道:“表妹,告诉你个好消息,祖母和四哥已经答应我和玉琼的婚事,说等你和四哥完婚了,我就可以堂堂正正迎娶她。”
最注重门第的老夫人会如此轻易答应?不应该啊。
宋悦意送上了几句恭喜,随后奇怪道:“老夫人和你四哥没有阻拦?”
一身团花袍子的谢东哥穿得倒是喜庆,吊儿郎当的在旁边接了声,“怎么可能?若不是五哥在屋子里要死要活,他们两个老顽固被他闹腾得没办法了,才勉强答应下来。五哥为了能够抱得美人归,才不管勉强不勉强,只要能迎娶到心上人便成。”
宋悦意差点笑出来,刚刚出了那样的事,他又在府里天天闹腾要娶个妓子进门,老夫人还能不倒,还真是奇迹。
不过就连谢璟令都会答应,她有些不敢置信,他可不是个怕麻烦的人。
这事……恐怕越是平顺,越是会有大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