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晏轻叹,“你父亲或许是对的。大梁立朝二十多年,看似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实则边境并不安宁,夷族仍在虎视眈眈。若不然,你舅舅他们即便骁勇善战用兵如神,也不会一直不能班师。”
“将来一旦战事起,马革裹尸便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你父亲身为文官,怕是承受不起这等令人痛心之事。”
宋悦意从不质疑父亲对她和大哥的安排。宋家好不容易翻身,珍惜眼前一切得之不易的安逸和荣华,确实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她道:“所以他说服了母亲,大哥弃武从文,我被关入闺阁学规矩。或许是他看多了生离死别……”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是她父亲,无论做什么,肯定都是希望他们这些子女能平安顺遂,她没资格对他进行置喙。
“哎,别说这些沉闷的。来,吃菜,喝汤。”朝晏挽起了袖子,不顾桌子上转眼就冰冷了的炒肚丝,夹了箸品尝,“嗯,味道不错,有嚼劲,手艺越来越见长了。”
“承蒙夸奖。味道不错就多吃点。”宋悦意可不想吃冰冷的,自己盛了碗热鸡汤喝。
“那是自然。”朝晏说着忽想一事,“那日谢璟令过来,你也听到了。他说你做的杂菌乌鸡汤与他小时候喝到的一般无二,找了许多人都做不出这种味道,为何你能做出来?”
宋悦意一滞,随即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是啊,或许是凑巧吧?”
朝晏摇了摇头,并未再多问。
此时的北风吹得呼呼响,积雪还未见融化,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
桌上的两盘菜早已冻成冰块,宋悦意干脆把菜一起倒入鸡汤中,一锅大杂烩。
朝晏喝了几口,香浓的味道直是沁入心脾,终是忍不住问,“悦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来年你父亲不同意你和谢璟令解除婚约,你准备怎么办?”
宋悦意把盘子放下,“不可能。我爹最疼我了。他若敢不同意,我就一头跳进池塘里死给他看。”
朝晏道:“别胡说。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怎可轻言生死……”
还不待他说完,宋悦意忽然指着池塘惊呼,“快看,好像真有鱼咬饵了。”
“是么?”朝晏赶紧提杆,不想提得太猛,鱼钩上根本就没有鱼,反而荡向了宋悦意的面门。
宋悦意吓得双手直捂面,等了一会,竟没有东西钩她,意外地放下手,但见朝晏手里正捏着那还有饵的鱼钩在朝她促狭地笑。
她方知道上了当,“你骗我。”
朝晏悠然地收着杆,“错了,是逗你。池塘本无鱼,何来鱼咬饵?”
宋悦意不禁也笑了,她刚才本想逗他,反被他逗了。也真正是个有趣的人。
朝晏在侧旁看她笑得纯真烂漫,眉目也跟着柔和起来……
留风和静兰天快黑时才回来。
一套小南珠头面又包了回来,静兰还好,留风一脸愤怒。
“姑娘,这江扈的当铺简直欺人太甚。我和静兰跑了不下六家,这么好的头面居然就出十两银子,他们是想吸我们的血么?”
宋悦意问,“究竟怎么回事?”
静兰把头面放到桌上,“是那些当铺的朝奉像商量好了一样,这么好的东西,他们全都只出十两,其中有两家甚至才出八两,不知道的,以为在打发叫花子。”
宋悦意蹙眉,“跑了六家当铺?”
在幻境中,与谢璟令成婚后,谢璟令便将谢家在整个江扈甚至随州的一些商铺的房契地契都交给她保管。
她记得江扈统共就九家当铺,谢璟令就占了五家,平素典当也做得有声有色,不曾听说压价欺诈的行为。
可是为何这次跑了六家,他们的价都出得如此之低?
她也不生气,只觉蹊跷,问道:“那些当铺的朝奉怎么说?”
静兰道:“他们都说这些小南珠是假的,不过就是镶了些金丝还值点儿钱,出十两已经都是到顶了。就怕走了眼,他们当铺要亏大本。”
“你们去的是哪几家当铺?”
留风当即将几个当铺的名称说了出来,其中有三家就是谢璟令的。可是另外三家并不是啊。
宋悦意稍一动脑,就明白恐怕是谢璟令搞的鬼。
这厮也是个狠人,不仅知道她即将缺银子,还事先就在各个当铺打好了招呼,专等她当不出银子无法过活时,好逼她回去向他低头。
即便她不低头,能凑得一些银两,他又会让人在她去买柴米油盐时,以更高的价来榨干她的银两,让她无以为继下去。
她不禁气笑了,就说呢,这次他会这般轻易放她离开,原来早已摆好了龙门阵,专等她去钻。
如若不是经历过幻境一世,现在她只怕真的要回头去求他了。
她安慰道:“是他们没眼光,不至于为那些人生气。静兰,明儿你让留云就账上的银子先去街市买点米油应付一下。钱拿出去,他们总要给我们卖点儿。留风,明日你同我一起去一趟都扈忠义伯府。”
她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诸般镇定,似乎毫不担心,立即让留风和静兰安下心来。
……
都扈也就在江扈临县,路程并不远。不过因为路有积雪,马车从一大早出门,也要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能赶到。
直到忠义伯府硕大的鎏金牌匾出现在眼前,穿得像个毛熊的留风才停了下车。
“姑娘,忠义伯府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坐在马车中的宋悦意把早备好的帖子递给他,“去给颜家的门房,就说礼部宋侍郎之女求见伯夫人。”
留风接过帖子,顶着风雪去敲门。
片刻后,他便回转,“姑娘,帖子是递进去了。却不知……伯夫人会不会见姑娘?”
他虽然不知道姑娘为何要来见这位在随州风评并不好的伯夫人,且在谢家寿宴的时候姑娘也并未帮伯夫人说上半句好话,人家会开门接见么?
宋悦意笃定道:“若她听闻过我与谢四爷有婚约的事,就一定会见。我们且稍等就是。”
留风终于忍不住问,“那……姑娘见她究竟是有何事?”
“何事?”宋悦意冷笑一声,“有人已经惹毛了我,今次我也要给他回敬一个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