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老板有一条规矩,只接受死当,不可再赎回。 店里的装修和旧时当铺的装修没什么两样,两个柜台,两个职员,张小明和钱周周。前者小学没毕业,后者毕业于顶尖学府伯臣理工大学,可见谢老板用人的标准不是学历。 张小明以前在催债公司上班,脖子上有大片纹身,但人长得十分清秀,野兽的身材配了一张小狗狗的脸。 他刚上班,看见工位上有块蛋糕。 “今天你生日?” 钱周周穿着小香风的套装,从电脑屏幕前抬头:“十八岁,谢谢。” 这时,门口自动感应的风铃叮叮当当。 是有客人来了。 钱周周站起来招待:“欢迎光临。” 客人是位女士,看上去二十来岁,圆脸,杏眼,是毫无攻击性的一张脸,但气场很强:“我要典当。” “好的。” 钱周周打开摄像头,开始做档案记录:“请问您要当什么东西?” 女士推过来一张名片。 “我想见你们老板。” 名片是纯黑色的,背面空白,正面印着如意当铺四个字,字体烫金。拥有黑色名片的都是当铺的客户,整個帝国也不超过二十位。 钱周周接过名片,放进特殊的仪器里核实真假,确定名片是真的之后,从柜台旁边的通道下来:“您这边请。” 她在前面领路,带着客人去了柜台后面的老板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关着,她走过去轻轻敲了三下门。 “老板。” “请进。” 钱周周推开门。 里面采光很好,细碎而金黄的阳光铺了一地。正对门的那面墙很长很高,胡桃色的实木书柜直接通顶,一眼望过去全是书。 书柜旁边随意放了一把登高的梯子,屋里很宽敞,但东西很少,一张书桌、一张茶桌、两把长沙发、一株木本盆栽。 书桌上的炉子里点着沉香,青烟袅袅,细细一缕。 “请坐。” 谢商坐在沙发上。 前面的茶桌上放着一块蛋糕、一壶茶、一本纸页泛黄的老书。 屋里充盈着茶香、沉香,两种香混合在一起,气味上却一点也不杂乱,融合得很好,味道淡淡的,尾调悠长,闻着让人很舒适、很放松。 女士上前入座。 钱周周随即出去,并贴心地带上门。 谢商给客人倒了一杯茶,没有问她名片是从哪里得来,只是问:“当品是什么?” 如意当铺的规矩是先看当品,鉴定、评估完价值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典当。 女士从包里拿出来一个原木盒子,盒子有点老旧,但保管得很好,她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只贵妃玉镯。 “这是我外祖母的嫁妆。” 种水透亮,是上好的翡翠。 谢商只是瞧了一眼,并不是很有兴趣。 女士也不意外,毕竟是如意当铺的主人,出身谢家,母族又是苏家,自然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她还有一件当品:“我听说如意当铺的老板喜欢听故事,我这里还有一个附赠的故事,谢老板要不要听一听?” 如意当铺的老板喜欢听故事,只要够动听,就可以作为当品。 谢商为女士添茶,示意她往下讲。 “香城有个美称,叫花都。花都风镇有一户姓温的人家,那家的女儿都随母姓,姓温。她们从祖辈开始就避世而居,很少同人往来。听说她们会下蛊,那种会让男人神魂颠倒的蛊。被下蛊的男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不是死于非命,就是殉葬出家,迄今为止,无一例外。” 这个故事谢商听过,他小叔谢清泽就死在了花都风镇,被找到时,尸骨不全。 谢商合上装着贵妃镯的盒子:“我这里只有死当。” “我知道。” “你想要什么当金?” 这位客人不是冲着钱来的。 她回了一个名字:“温长龄。” 姓温。 温家的女儿。 一刻钟左右,客人出来了。钱周周起身相迎,把人送到门口,并附上甜妹微笑:“谢谢光临。” 等客人走远,钱周周再回柜台。 老板正在她的工位旁边。 “蛋糕不错。”谢商把装着贵妃玉镯的盒子放在了桌上,作为生辰礼物,“祝你生辰快乐。” 六位数的镯子,钱周周快乐得快昏过去了。 见到温长龄之前,谢商先知道了她的名字,所以在谷家,他下意识地回了头。 如意当铺搬到荷塘转一个月了,那位开店不积极的老板仍然没有露面。 神神秘秘,奇奇怪怪——这是水果店陶姐对那位老板的评价。 昨晚电闪雷鸣,下了一场暴雨。可能因为天气突变,交通不好,且路面湿滑,事故发生率急剧升高,急诊室一大早就忙得不可开交。 温长龄被临时调过去帮忙。 16床的病患骑车摔断了腿,片子已经拍完了,结果还没有出来,骨折部位特殊,可能需要做手术,急诊医生让温长龄先给病患处理外伤、抽血化验。 “护士小姐,我这腿能治好吧?不会残了吧?” 温长龄没有接话,专心在消毒。 16床年纪轻轻,吊儿郎当,荤话张嘴就来:“这条腿可不能残,残了另一条腿就使不上力了。” 虽然戴个丑得要死的眼镜,看着普通,但身材好啊,腰肩比绝了。 16床觉得可以钓一钓。 温长龄没有理会。 “护士小姐,你耳朵上那玩意是叫助听器吧?”16床动上手了,抬手去摸,“高科技啊。” 温长龄往后躲,用力按下手里的棉签。 16床立马疼得倒抽一口气:“呦呦呦,轻点轻点。” 温长龄也没抬头,继续消毒,清理创面,鼻梁上的镜片因为低头的动作稍微往下滑动,少了镜片的遮挡,眼睛的轮廓更加明显。 睫毛好长,浓密乌黑,弯弯的像把小扇子。 16床心想,这护士小姐要是不戴这么土这么丑的眼镜,是好看的。好看的女人嘛,有脾气可以原谅。 “生气了?”16床拖着残腿没脸没皮地往前凑,“你们残疾人还挺有意思的嘛。”他说着,目光上上下下在温长龄身上扫视,重点落在锁骨、腰、臀、腿,他无一不满意。 温长龄把眼镜扶正,抬头看了16床一眼,默不作声,转头去拿采血针。 “我还没交往过残疾人女朋友呢。”16床笑嘻嘻,“小姐姐,给个手机号呗,要是我残了咱两正好配一对。” 温长龄看了看针头,在思考,扎哪里比较像失误。 “伱不会还是哑巴吧,那有点可惜,叫不出声。”他想啊,聋哑聋哑,聋的大多都哑。 16床越说越下流,手也越来越不规矩,试图用手指去够温长龄的护士服下摆。 隔断的挂帘刷的一下被拉开,温长龄下意识地看过去。 白金色的发,黄琥珀色的瞳孔。 一生绕遍,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谢商。 他身上有一种比慵懒更具张力的随性感,目光谁也没看,盯着自己还沾着血的左手,当着温长龄和16床的面,在打电话:“保安室吗?3号急诊室,”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隔壁的病床号,“16号床性骚扰医护人员,麻烦过来处理。” 电话那边可能在询问他的身份。 “我?” 他说:“我是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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