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风清灼肯定地回应道,似乎是怕克丽丝误会,她又补充了一句,“不是。”
风清灼低下头,鼻尖在不经意间蹭过了克丽丝的脑袋,呼出来的热气弄得克丽丝有些鼻痒痒,克丽丝忍不住用爪子揉了揉鼻尖,然后连忙将头换了一边,打了个喷嚏。
“啊切——”随着克丽丝打喷嚏声而出的是一小团火苗。
克丽丝:!??
糟了,现在她就连打喷嚏也成了高危事件了。
火苗一不小心烧到了风清灼的袖口,克丽丝连忙伸爪子去扑,却见风清灼伸手,指尖出现了一块冰,一下便将火焰给扑灭了。
克丽丝:诶?!奇迹!!
克丽丝觉得有些神奇,她探头,伸爪子抓住了风清灼的食指,左看看,右瞧瞧,还是没有明白这冰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什么原理,为什么人的手可以产出冰块。
克丽丝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抱着风清灼到处看,满眼好奇,爬上爬下,原本风清灼那好好的雪白修行服不过片刻就被克丽丝的爪印给占满了,小龙崽的爪印很小,印在修炼服上也并不难看,反而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突如其来的亲昵让风清灼顿了顿,她用双手将在自己身上到处乱爬的龙抱起来,盯着对方的眼睛,缓声道,“克丽丝,你知道吗?我只是太久没有听到别人这样唤我了。”
“你能这样唤我,我很开心。”风清灼一勾嘴角,朝着克丽丝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孩子特有的笑容一直都是这么纯粹且真挚,还带着些许包容与满足,这个笑容单纯地有些晃克丽丝的眼睛了。
克丽丝抬头,风清灼的笑容真挚,灿烂夺目,一下就将她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可是,克丽丝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风清灼的眼眶红红的,风清灼的眼中顿时氤氲而起,隐隐含着泪光。
看到这一幕,克丽丝只觉得自己心头一颤,有些头大,她最受不了孩子哭闹了,以前家里亲戚的那些个孩子来她家大肆搞破坏,犯错了之后还要哭哭啼啼的,烦死个人了,弄的她现在见到孩子哭就ptsd了。
然而,风清灼显然是与她曾经所遇到的那些亲戚的孩子完全不同。
风清灼的悲伤是克制的,是隐忍的,有些像是躲在暗处自己舔舐伤口的小猫,一点都不烦人,她的言语是坦诚的,目光是清澈的,这孩子赤忱且善良,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反而……
反而容易让人因为她的过于懂事而产生怜爱,让人不自觉地想……抱抱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护着她,疼爱她,对她好,将世界上的一切美好都放到她的面前,只因为……她值得!
再想到自己亲戚家那些又哭又闹,没事还要砸别人手办顺人东西的熊孩子,克丽丝忍不住腹诽道,“真的是……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区别真的是比人和狗之间还大。”
克丽丝的那一颗怜爱之心不知从何而起,她出声安慰道,“阿灼,你不要哭。”
克丽丝不自觉地用爪子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鼻子有些发酸,原本就不太适应龙族的发音,说话就不太清楚,现在更是有着一种难以克制的有些许发颤。
克丽丝有些难以为情地解释道,“阿灼,我的共情能力一直都比较强,你要是哭的话我也会忍不住哭的。”
“到时候就会变成我们两个抱着哭成一团了。”克丽丝晃了晃脑袋,叹了口气含糊到。
“没有。”风清灼微微撇了撇头,辩解道,“我才没有哭,我只是……有点怀念那一段时光。”
“有些怀念,仅此而已。”说完这句话,风清灼就低下头,“当然,其实现在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嗯……”克丽丝想了想,试探性地猜测道,“是你的母亲吗?”
克丽丝被风清灼抱在怀里,她能够明显察觉到风清灼身子有一刻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但风清灼还是点了点头,也算是默认了。
“她是……已经不在了吗?”克丽丝将自己的声音放地很缓,压地很低,生怕惊扰到受惊的小动物。
“嗯……算是吧。”风清灼应了一声,骤然抬头,低声呢喃着,“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别人唤我阿灼了呢。”
“在这里,没有人会这样唤我的。”风清灼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
克丽丝沉默了,她好像把天聊死了,该死的!!自己怎么这么的不会说话!!!老天给了自己这么良好的共情能力却又给她配了这样一张嘴,糟心的玩意!
克丽丝沉默着,风清灼也默契地无声地沉默着。
一人一龙都没有说话。
风清灼干活的动作干脆利索,她先是去烧了一锅开水,再找了个大的浴盆,将冷水与热水倒入盆中,再以自己的手试了试水温,水烫加冰,水冷加开水,在几次调试之后,风清灼总算是找到了一个比较舒服的温度。
这个水温比人类的体温稍高,这还是她在龙谷的时候,特意去向那些龙问来的,比较适合幼崽的温度。
风清灼小心翼翼地将克丽丝放了进去,小龙一入水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爪子扒拉住浴盆旁边的盆沿,缓慢地将自己整个身子泡入水中。
“阿灼,我以前听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克丽丝放松了身子,将自己整条龙的身子都塞进了浴盆之中,“人的一生会经历三次死亡。”
克丽丝回忆着自己以前读过的书,想到了张爱玲女士所提出来的观点,复述道,“第一次是脑死亡,呼吸停止,就意味着身体死了。”
风清灼很安静,她的手里拿着一块皂荚,缓缓地给小龙清洗着爪子打上泡沫,虽然她不说话,但是克丽丝总有一种,对方在听,而且,听得很认真的感觉。
“第二次就是葬礼,也就意味着,这个人在社会上死了。”克丽丝眯着眼,被人伺候着洗澡很舒服,舒服地她忍不住晃了晃尾巴,伸爪子爪起一捧水,望着这捧水自然从爪缝间穿过,很舒坦。
“而第三次……”克丽丝眨了眨眼睛,突然用爪子握住了正在给她搓尾巴的手,克丽丝望着对方漆黑的眸子,认真道,“第三次是遗忘,指的是世界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你。”
“所以……”克丽丝缓声道,“阿灼,你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克丽丝用爪子挠了挠头,她不怎么会安慰别人,而且,这种安慰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怎么说呢,一句话来讲就是——嘴笨,嘴非常笨。
风清灼身子一震,耳边只有呼呼风声,鼻尖满是腊梅的香味,她手一抖,克丽丝那双漂亮的暗红色龙瞳此刻美得让人心惊,不知为何,原本握在手中的皂荚一不小心就滑落到了水中,她一愣,想要伸手去摸。
其实克丽丝也不太清楚风清灼究竟能不能听懂这种高深的观点,毕竟……对方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待到风清灼将皂荚从澡盆中捡起的时候,克丽丝已经挪开了视线,她也再也没有看到这般漂亮的眼睛。
“嗯。”风清灼应了一声,她有些迷茫,不过还是认真地给小龙搓起了澡,“我很喜欢这个称呼,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再也没有人这么唤过我。”
风清灼的眼神温柔,“我母亲的声音与你很像,再多的细节我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她说话的时候和你很像,总是操|着一口奇怪的方言,发音也是含糊不清的。”
克丽丝心头一震,原来……这就是风清灼能够听懂她说的每一句话的原因吗?这其中居然包含着一个孩子对于自己已经故去的母亲的思念与爱吗?
按照风清灼的话来说,她应该是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世了,克丽丝知道,其实很多小孩子在很小的时候一般是不记事的,但是风清灼到现在还能够清楚地记得自己母亲唤她时候的语气以及称呼,克丽丝简直不敢想,这个孩子是否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数次地好像听到了母亲所唤她的这声“阿灼”呢?
“嘶——”克丽丝越想越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她不敢再细想了,克丽丝用双爪捂住了脸,自己脑补的话很容易倒是情绪失调,到最后,难受的还是她自己。
风清灼伸手,将克丽丝从澡盆里抱了出来,在用干净的布匹将她擦拭干净,风清灼注意到了克丽丝的眼皮子在打架,赶忙将她抱上了床,盖好被子。
“阿灼……”克丽丝闭着眼呢喃道,“我能不能唤你……阿灼。”
风清灼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好梦。”
“晚安。”
风清灼鼓起勇气踮起脚尖亲了亲克丽丝的额头,她的母亲还曾经与她说过,亲吻额头代表着亲昵与喜爱,她喜欢这条龙,只因为……这条龙是她在天玄宗唯一彻底拥有的东西。
风清灼抿了抿唇,望着沉睡的小龙,声如蚊蝇,“你能不能……一直唤我阿灼。”
说完,风清灼就转身出了门。
她还有事情没做。
克丽丝携带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被风清灼抱上了床,毕竟她还只是一条刚刚破壳的小龙,巨龙们一向都喜欢睡觉,一觉睡上个一两百年也并不是什么反常的事情,更何况是她这种未成年的龙崽。
因此,在还未成年之前,克丽丝一天中能够自己支配的时间实在是少的可怜,明明今天都还没有过多久,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她这具身体的生物钟就告诉她,困了,而且是非常困,眼皮已经在打颤了,她得再次入眠了。
克丽丝这里才刚刚被风清灼抱上床,两只脚刚刚沾到床,她瞬间就倒了下去,在彻底失去之前,克丽丝突然想到上辈子很流行的一个表情包——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jpg。
而现在,如果她有手机的话,克丽丝觉得,自己恐怕可以被做成一个新的表情包,亦或者甚至是动图,一条小黑龙一头栽倒在软乎乎的被子上,在上面配上文字——年轻龙就是好,倒头就睡。
*
“又是这个梦。”克丽丝走在一片赤红色的火海之中,不过,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在她掌握了一种被自己命名为“唯心主义”的技巧之后,梦中的烈焰在也伤害不了她分毫。
克丽丝以黑龙的形态走在火海之中,每当她从烈火之中穿过的时候,火海总是会自动为她开出了一条路,她就好似是烈焰的君主,是火的女儿,克丽丝不断地在火海之中穿梭,只为了寻找自己之前曾经梦到的那条东方龙。
克丽丝始终坚信着,一切事情会发生都是有原因的,这世上不可能会有无缘无故发生的事情,她坚信命运这种东西是存在的,因此,她就在寻找自己会来到这里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克丽丝本能认为,与她之前所见到的那条小型的东方龙有关,她想将它唤醒,问一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又或者,也许那条东方龙知道的事情会更多呢?
克丽丝上辈子作为一个东方人,对于东方龙那自然是比西方龙要清楚熟悉一些。
在烈焰的中心,克丽丝又再次看到了这条东方龙。
不过这一次,这条龙并非是沉睡着的。
它睁着眼一双金色的眼睛,它是醒着的。
不知为何,克丽丝觉得,冥冥之中,它好像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