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已经很晚,惠民药铺的大门已经关了。
后门还开着。
还有三五个伙计在进进出出地搬运药材。
陈韶走下马车,驻足朝旁边的布庄看去。
“方掌柜前日又找我了。”全书玉后怕的面色已经缓下来,跟着她看向布庄里零星的灯火,缓声说道,“早前他来找我,我给他指了几个布庄,让他自个挑两个好的想想怎么合并,他挑来挑去都看不上眼。顾家、范家和戚家被抄后,他们名下的商铺都争相找上我,要我赶紧过手。方掌柜寻着这味,偷偷摸摸上文家找到我,说想将所有的布庄合并了。还说什么洪源郡不大,一个布庄完全足够。”
陈韶若有所思道:“这倒是个大胆的想法。”
全书玉笑了,“我就知道公子可能会喜欢,所以让他回去好好想想具体该怎么做,想清楚后,写成文字给我,我到时再拿给公子过目。”
陈韶应声‘好’,又看向布庄问道:“方掌柜和布庄里的伙计近来住在何处?”
全书玉道:“住在文家在甜水巷那边的别院。”
听到他们有落脚之处,陈韶也不多问了,转头问起布庄里那几盏零星的灯光。旁边有个胆大的伙计停下搬运药材的脚步,解答道:“七爷找了十个女学徒,这边院子住不下,就安排好些伙计住那边去了,那几盏灯是他们点的。”
陈韶抬脚,跟着伙计的脚步,一边往药铺走,一边问:“你搬的这些是什么药材?”
伙计答道:“就是一些黄花地丁、紫花地丁、狗贴耳、拉拉藤什么的。”
陈韶看他竹筐子里的药材都是晾晒好的,又问:“从哪里买的?”
伙计爽快地答道:“不是买的,是良柱叔让人送回来的,每日这个时辰都会送回来一批。”
说话间,陈韶已经走到存放药材的库房。七爷闻讯赶过来,开门见山地问道:“大人是为那两位姑娘过来的?”
陈韶点头,看了片刻伙计们搬放药材后,转过身,边往病房的方向走边问:“她们怎么样了?”
“那个叫许成美的姑娘倒好,”七爷跟着她,边走边说,“那个叫王素的姑娘,只怕撑不过今晚了。”
陈韶脚步微微一顿:“这么严重?”
七爷面色严肃:“一直敷着帕子,高热依旧退不下来,喂进去的药也都吐了。据那位许姓姑娘交代,那位叫王素的姑娘自打回家后,就没吃过家里一顿饭一口水,却日日挨打干活几乎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蝉衣听着,气得口不择言道:“她就是自作自受,当初要在染坊里好好干,你看她那爹娘敢不敢打她!”
七爷摇一摇头,又叹口气:“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姑娘是吃了好几堑,总算是长一智,可惜却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顿一顿,又接着说道:“我已经让人去熬米汤了,不管是不是自作自受,总不能让她空着肚子走了。”
距离病房还有些距离,呜呜咽咽的哭声伴着秋风,柳絮一般地传了过来。
众人没有再说话,轻步走到病房门口,陈韶停住脚步,示意蝉衣先进去看看。
蝉衣上前两步,麻利地掀着竹帘便进去了。
全书玉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病房。
是许成美在哭,面朝着墙壁,用被子捂着脸,哭声悲凉。
“行了,”蝉衣冷漠道,“哭有什么用,赶紧收拾收拾,我们公子来了。”
许成美霎时止住哭声,艰难地翻转过身子,双眼放光地看向门口方向。
蝉衣撇一撇嘴,看向旁边床上的王素。
王素已经醒了,睁着眼望着房梁,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无声地顺着眼角滚落而下。听到陈韶过来的话,她的眼里刹那迸射出惊人的光芒。
蝉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什么也没有说,将两个伺候她们的女学徒叫出去后,又到门口将陈韶请了进来。
“求大人收留我们,求大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陈韶刚进屋,许成美便挣扎着掀起被子滑下床,跪到了地上,“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大人收留!”
“先起来吧。”陈韶看着她羸弱的身子,也不好过多地责怪。
许成美摇头,眼泪簌簌而落,“大人若不肯收留我们,我们即便治好了身上的伤,回去依旧会被打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蝉衣没好气地上前两步,一把将她拉起来,又按到了床上。在她还要挣扎着还要起来时,恼恨道,“不想活就滚出去,做这死样子给谁看!”
许成美被她震住,讪讪地抹一把眼泪后,只能乖乖躺下。
蝉衣冷笑两声,给她拉过被子,又给她把了一下脉。
陈韶没有制止她,见许成美无事后,这才走到王素跟前,也给她把了一下脉。王素的桡骨只是轻微骨折,并没有伤到内脏。右手与右腿的骨折,早前蝉衣已经给她复位。一直高热不退,还是因为骨折多日,又加上没吃没喝导致的发炎及营养不良。松开她的手,后退两步,陈韶吩咐蝉衣:“你再给她施一次针,要用平补平泻的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