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民药铺里里外外都是人,找不到一处僻静地。陈韶前后看上一圈后,将他们带到了食味斋。
在食味斋二楼临窗的位置,等罗树荣将茶沏上来,陈韶一边品着茶,一边打量着三娃。三娃的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七八岁。形容消瘦,肤色黝黑,眼睛有种长久麻木后的呆滞感,尽管身上的衣裳很干净,但从脸上的胡须还是能看出来,这是他在来之前收拾出来的结果。
搁下茶杯,陈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许是委屈与愤怒憋在心里太久,三娃的嗓音又闷又涩:“学生汪正见过大人。”
老头也学着他的模样,向着陈韶揖礼。
陈韶微微点一点头,接着问道:“我听你奶奶说,你早年受人冤枉后,被撵出了书院,你且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说。”
汪正先是重重地应一声是后,眼泪才忽然滚落下来,一把将眼泪抹净道:“三年前的六月,学生向夫子告假回家收麦的途中,碰上黎弘与赵仁推着两个少女上马车。那两个少女被绑着双手,一直在哭着向他们求饶。他们不仅没有丝毫怜意,反对那两个少女拳打脚踢。学生看不过眼,便上前去找他们理论。那两个少女见学生出现,便又向学生求救。黎弘与赵仁见状,赵仁便上前来推学生,警告学生不要多管闲事,黎弘则对那两个少女继续下重手打骂。那两个少女挨不过打,只能坐上马车。学生与赵仁打一架后,追着那辆马车到了城门口。在城门口,学生碰上了卢元飞,原还想请他帮忙,没想他却警告学生说那两个少女是罗监院外逃的妾室。学生自然不信,便跟着他们回书院去找罗监院对质,然后学生就被撵出了书院。”
“罗监院承认那两个少女是他的妾室了?”陈韶问。
汪正咬牙道:“是。”
陈韶看他并不像个会轻言放弃的人,便又多问一句道:“那两个少女呢,也承认了?”
汪正用力吸了一口气后,才答道:“她们是被逼的。”
陈韶点一点头,忽然问道:“赵仁是平高乡人?”
汪正心头咯噔一下,忽然就涌上来阵阵的苦涩。误以为她和赵仁是旧相识,好不容易亮着的眼睛,又慢慢暗淡下去,但还是如实答道:“是。”
陈韶看到了他的异状,却没有解释,稍稍偏头问蝉衣道:“被抓回来的那些学子中,是不是没有赵仁?”
蝉衣对赵仁这个名字记忆不深,但对平高乡这个地方,却记忆深刻,这是陈韶到洪源郡后第一次发火的地方。稍稍思索片刻,蝉衣不怎么确定道:“好像是没有他的名字。”
陈韶吩咐傅九:“一会儿去那几个园子问一问黎弘和其他学子,看看是不是漏掉他了。要是漏了,就去书院将他带回来,顺便再审一审他当初是如何入的太学。”
傅九道:“我现在就可以去。”
看他跃跃欲试的模样,陈韶也没有问他什么,点头道:“去吧。”
傅九蹦跶着走后,陈韶回头看向眼睛又重新亮起来的汪正,有意问道:“后悔帮她们吗?”
汪正坚定地摇头道:“不后悔!”
陈韶莞尔地勾一勾嘴角后,看向他满是老茧的双手:“有多久没有碰过书本了?”
汪正难得心虚地避开她的目光,“有三年了。”
“三年,”陈韶缓缓道,“那就是离开书院后,就再也没有碰过书本了。”
看着他渐渐握紧的拳头,还有慢慢粗重起来的呼吸,陈韶又问:“还识字吗?”
汪正眼眶又红了:“不敢忘记!”
陈韶看着窗外热火朝天的义诊现场,缓缓问他道:“惠民药铺还差一个账房先生,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汪正猛然抬头。
陈韶也收回目光看向他,看着他赤红的双眼及汪老头激动的神色,笑说道:“先别顾着高兴,可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我去!”汪正急促地答道。
“那好。”陈韶站起来,“等我回头调查清楚,就派人去通知你爷爷,到时你直接到惠民药铺找七爷便成。”
汪正飞快看两眼惠民药铺后,极力克制着激动地答了声好。
从食味斋出来,看到在那十五个学子跑前忙后的维持下,义诊活动渐渐变得有序,陈韶也没有再去打扰,坐着马车便回了太守府。
吃过午饭,原还想等傅九回来问一问结果,眼皮却控制不住地往下垂。蝉衣也困得很,看她这样,掩唇打着哈欠道:“公子撑不住就先睡一会儿吧,反正事情都堆在那里,没有长腿,也跑不了。”
陈韶连客套话都没有说一句,便歪床上睡了。
蝉衣看她睡了,强撑着到屋外跟李天流打了声招呼后,也歪在凉榻上睡了。
陈韶这一睡,直睡到了卯初。醒来看着昏暗的天色,捏一捏眉心,醒过神后,歪头看到凉榻上的蝉衣,不由放轻手脚起来,自行打水洗漱过后,出门站到屋檐下,微微闭眼呼吸了片刻凌晨微凉的空气。再睁眼时,余光无意扫到书房透着光亮,不由好奇地朝树上看一眼。李天流和傅九都在树上睡得好好的,那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