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隐日生,转眼又是一日。
曹魏与夔敖不急不缓地飞至了四五千里外,来到了韩国地界之中。
半空中有小雪迎面吹来,打在了祥云所自带的灵光护罩上,转眼就消散无踪。
他将手伸到外头,拈来几片雪花,看了一眼,又揉搓了几下,便不禁叹道:“果然是风行雷厉,已经开始了吗?”
“魏哥,你说什么。”夔敖半睡半醒地说道。
曹魏摇了摇头,而后催动祥云朝着下方飞去,落在了江边,江水夹带着薄冰,正缓缓流动。他走下了云,催动神识横扫四方,覆盖了方圆十余里之广。
过了足足盏茶时间,他才收回了神识,眼中的忌惮之色更重了几分。
夔敖收起了祥云,与曹魏并肩而立。
它看着四方山村田野,仍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便开口问道:“这里怎么了,难道有邪修隐匿在此?”
“你我从宗门出来的时候是什么节气?”曹魏问道。
夔敖一听,想了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三个多月前,大概是在秋分吧,记这些东西干吗?”
“出来三个多月了,眼下也该是三九天了,但你看这条河,今年开河的时间太早了。”曹魏叹道。
“早点开河,有什么不好吗?”夔敖不解。
“你我无需五谷果腹,自然是无所谓,不过那些寻常百姓今年恐怕就难受了。这冰化得太早,气候反常,来年庄稼可长不好,要饿死人了。”曹魏缓声说道。
“不是还有官府吗,我看书本上写过,这粮食歉收,他们开仓赈灾,不就能撑得过去,又不是什么大事?”夔敖无所谓地说道。
“走吧,你我去看看其他地方情况如何?”曹魏衣袖一挥,青柳剑飞出,剑光将他与身边的这头青牛一并裹住,朝着远处飞去。
越过山川河流,村镇城池,数州之地,足足数千里之遥,所见并无什么不同。
冰雪消融,江河解冻,河水夹带着冰块朝着下游而去。
见了此景,他转而朝着宗门方向望去,突然问道:“幽云大泽中的那位玄蛇妖君是否修行冰属性神通?”
“魏哥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此事乃是宗门金丹修士应该才有资格知晓的。”夔敖惊问道。
“看来确实如此了,也难怪合欢宗的玉霜真人会突然前往宗门拜访老祖,怕也是为了此事。”曹魏自言自语道。
“你是说这里的情况是那位妖君造成的?”夔敖问道。
“或许吧。”
他也曾去藏经阁中翻看过南疆地图,在百莽山脉绵连数十万里,其中大半已被青霞宗所占领,余下的则被称作幽云大泽。
此地正好卡在了南疆与北地交界之间的一隅之地,为门户枢纽所在,往外便是那苍茫北地。
寻常筑基、金丹修士前往妖域,所争不过是那些奇花异草、珍贵矿石等修行资源,可再往上一层次,到了两方势力之间,所争夺之物便不止这些了。
诸如气流这等近乎无形之物,也在双方元婴修士的考虑之中。
历年来,每当入冬之后,西北风携着寒流无法越过那些层层叠叠的山峰,只能由经幽云大泽这方门户之地,吹至当下世俗中燕、赵、韩、齐四国北方。
说是瑞雪兆丰年,可当下这浩荡的寒流却比往年小了不知多少,这点对于靠天吃饭的凡人而言,影响最大。
毕竟雪薄可冻不死土里的虫卵,再加上眼下冰霜消解,气温骤降,田里的秧苗与种子受了冻害,几乎可以预见到收成好不到哪里去。
世俗之中各国虽然历经了数百年的和平,但是那也仅对于世家贵族、乡绅豪奢而言,绝大多数百姓可没能享受到这等盛世景象,反倒是一个个没了田地,甚至到了卖儿卖女,只求得一餐半饱,不至于被饿死的地步。
之所以还能苦苦熬着,全靠着好年景,才能靠着替地主耕种田地,换取一点粮食。
然而今年霞光老祖为了重整世俗,放任了那位玄蛇妖君鲸吞漫天冰灵之气所凝结的寒流,这才导致了眼下这般情况发生。
合欢宗那位真君也发现了这般异常,这才差使玉霜真人前往青霞宗拜访霞光老祖,问清缘由。
一想到这些,曹魏便对这些修行了上千年的元婴修士是越发的忌惮。
而这种忌惮不全是因为彼此之间境界与法力的差距,更多的是在于那种高高在上,执棋落子的漠然态度,与对人心的把握。
霞光真君以天象为引,只是轻轻地点了一把火,便已然开启大乱之世,丝毫不顾及这期间到底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行。
而他纵然千百般算计,也不过针对一两个人,手上沾了鲜血也不过数十个修士而已,只能说全是为自身修行所虑
种种思虑浮在他心头,消散不去,只不过身边的夔敖却不甚明了。
“魏哥,你又在打什么哑谜?”
“你幻化一下,将头上的独角隐去,变成与你父亲一样的双角。我带你去见识一下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夔敖一听,虽然不明白曹魏要做什么,但很听话地运转妖力,将自身化作了一头寻常的青牛模样。
见此,曹魏落在了一座山丘之中,收起了飞剑,一人一牛朝着山下走去。
过了盏茶工夫,他来到了田间地头,走在了泥土小道上,见几个满脸风霜,衣着单薄的老农挑着稻草秆迎面走来,便开口说道:“老人家。”
这几位老农见来者是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连忙放下了肩上的担子,有些惧怕地说道:“公子是在叫我们吗?”
“正是,老丈这一亩地能打多少粮食?”曹魏面带笑容地问道。
“打个一石七八的谷子。”其中一个老农抖着腿,颤巍巍地说道。
“那可真不少,一年下来要是种个十亩地,打个十七八石谷子,够一大家子吃穿得了。”曹魏说道。
听了此话,几个老农彼此看了一眼,苦笑了一声,说道:“这山脚下那么大的一片地都是杜老爷的,我们种一亩地要给他一石谷子,哪能剩那么多?”
“那这佃租很高啊,都快六成了。”曹魏说道。
“不高,不高。”老农急摇着头说道。
其他地方七成、八成甚至九成的都有,六成的佃租已经算是菩萨心肠了。
“多谢老丈解惑,这是你等便分去吧。”
曹魏哪能不知道这些情况,只不过是问给夔敖听的。
他说完后,将手伸进袖中,心念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几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老者嘴上推辞着,双手却已经接了过去。
曹魏笑了笑,便带着青牛,继续朝前走去,几个老农连忙侧身让开了一条道来。
走了百丈左右,夔敖已然按捺不住,传音问道:“魏哥,一石七八的粮食要交一石,他们是傻了吗?”
“他们有得选择吗?”曹魏反问道。
“那要是打不了那么多谷子,他们能交得少一点吗?”夔敖问道。
“你说呢,那个杜老爷要是敢再减佃租,恐怕他一家老小也就没命了。”曹魏笑道。
其他地主都收到七成甚至九成了,而杜家还是坚持着六成,恐怕已经是犯了众怒了。
这些地主就指着灾年去放贷,然后再收一波土地,至于其他人卖儿卖女,对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而要是这种年景,持续个三五年时间,易子而食这种人间惨剧,也可以预见了。
“老爹说得没错,果然是好人不长命。”夔敖叹道。
“修桥补路无遗骸,杀人放火金腰带,这世道就是如此。走吧,等几年之后你我再回来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情况了。我们赶紧将几座分舵走完,盖个印章,便去滨海之地瞧一瞧。海中的妖兽,我可还没见识过,不知与山中精怪妖物有何不同之处?”
曹魏可不打算靠着一己之力,庇护一方安宁。这种事情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等到各国打成了一锅粥,再重新安定下来以后,这日子也就又恢复正常了。只不过几百年一轮回,终究是免不了的事情。
……
……
三日后,曹魏已然从田间地头,坐在了软榻之上,在旁边一个身材消瘦的修士,衣胸袒露,举杯相敬。
殿中十余位娇媚舞姬,正伴着丝竹之声,翩翩起舞。
“柳道友,请。”曹魏手拿着白玉杯回敬。
各处分舵都差不了多少,无非是美酒美人,他看的玩的也都有些腻了。
不过这些终究是此地主人家的一番心意,为他与夔敖接风洗尘,也不好推辞拒绝掉。
“我等敬曹师叔一杯。”坐下桉中,有一中年人起身相敬。
其余十几个炼气修士也纷纷起身。
“坐坐,无需这般多礼。今日乃是柳道友设宴,你们应该敬柳道友一杯。”
曹魏身边一美人为其斟了酒,他持杯遥敬了台下的诸多后辈修士。
“舵主,请。”众人满饮过后,又倒上了一杯。
“平日里也不见得你们这些小家伙如此懂礼数,今日夔道友与曹道友不愿万里从宗门而来,柳府蓬荜生辉,你们再敬两位一轮。”柳明轩躺卧在美人怀中,醉眼蒙眬地说道。
在他们来时,此宴已经开始了,众人早已不知喝了多少坛美酒,换了不知多少批舞姬了。
至于夔敖早已躺在了锦榻之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听着对方的那打雷一般的打呼声,曹魏将手从美人怀中抽了出来,一手拿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推了夔敖几下,见它没有半点反应。不禁摇了摇头。
“柳道友,今日也喝够了,我先带夔敖回去休息。你们几位,继续,不用管我们。”
说着,他催动神识,直接将软榻抬了起来,走出了大殿。
众人见此,哪能坐得住,也纷纷起身。
柳明轩在左右美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酣声说道:“没听到曹道友的话吗,都坐下,接着喝。云湖,你小子喝得最少,我们一起走。”
说着,他走出殿外,一下子躺在了早已准备好的肩舆上。在前引路,来到了后殿之中。
曹魏随便寻了间房,将夔敖放下,而后伸手往腰间一抹,将御兽袋中的幽云豹放了出来。他搂过黑豹,嘱咐道:“你今晚在这里看着,免得这头牛发酒疯了。”
“嗷呜。”
黑豹被满口的酒气一喷,连连后退,终于挣脱了出来。
“曹道友不必担心,今晚这里自然有仆人守着,我们再喝?”柳明轩搭着曹魏肩膀,打了酒嗝说道。
“不了,再喝就要醉了。”曹魏摇了摇头。
“那今儿就先到这里,我们明日,明日接着喝。曹道友,你是不知道,哥哥这里除了执法殿的那些家伙,已经好久没有宗门的人来过了。那些人,一个个趾高气扬,美酒美人款待了,还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寻老哥的错处,克扣老哥的灵石。”
“老哥受苦了。”
两人勾肩搭背,朝着屋外走去。
曹魏将这人推给了身后的几个美人,而后吩咐那个名叫云湖的炼气修士,说道:“你带好柳道友,不要让他再喝了,酒多伤身。”
说罢,他顺势左拥右抱,朝着隔壁一间房子走去。
不多时,屋中便传来了阵阵喘息声。
云湖将柳明轩搀扶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宫殿中,又吩咐了几位美人好生伺候着。他又晃悠悠地回到了大殿之中,继续与众人宴饮了起来。
殿中灯火如昼,不知深夜已至。
而在后殿高床之上,轻纱幔拢间,曹魏已恢复了清明之色。
他从乱香软玉中走了下来,披上了衣裳,来到了屋外,凝望着满天星斗。
“拜见仙师,不知仙师有何吩咐,可是这些姬妾招待不周?”门前两位妇人急忙跪倒在地。
“没事,她们都挺尽心服侍的,你们下去吧。”
曹魏说了一声,转身回到了屋中,盘坐修行了起来,待到凌晨时分,他几乎已成习惯的又修行起了《采药归壶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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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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