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之行脸上不禁露出肃然叹服之色,他起身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
“少卿兄嫉恶如仇,往日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失志如磐石,实在令之行钦佩万分。不过此事说到底还是我李家识人不明,方才养出了这一头白眼狼,此行只需少卿兄从旁协助,老哥亲自出手,将这恶獠除去,以正族风。”
陈少卿连忙托付住李之行双手,殷声说道:
“老哥何须行此大礼,曹魏此人虽是你李家炼气客卿,可却住在我枫林坊市之中,于情于理都应由我来处置,老哥静候佳音即可。朝宗刚来,老哥不如带他逛一逛也好。”
“好好,实在是烦扰少卿了。”李之行哑声说道,面露感激之色。
正事聊过,两人又闲话其他。
半个时辰过后,陈少卿出门相送,望着李家爷孙两人车驾远去。
他转身步入门内,那位青衫老者管家符公海近身过来,传音说道:
“老爷,一炷香前曹魏过来了,眼下正在浮曲阁等候。”
陈少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轻笑了一声,说道:
“这家伙倒是消息灵通,你与他说一声,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是。”符公海说后,快步离去。
……
……
过了片刻,陈少卿换上了一身玉色暗印金竹叶纹锦衣,缓步朝着浮曲阁走去。
还未入阁,在外他便听到了亮丽如水的琴音徐徐响起,似人于山中岚雾之间,步过流泉,听其舒缓,远望飞瀑,仰其激越。
陈少卿放轻脚步,走入阁内,安坐倾听。
只见一位面容俊朗,身着云纹织锦长衣的中年修士,正闭目拨弦,动作洒脱,面露陶然之色。
一曲奏罢,曹魏指按琴弦,余音鸟鸟。
“德操,此曲何名?”陈少卿拊掌说道。
德操乃是曹魏为自己所起的字,出于前世所读过的《荀子·劝学中一句“生乎由是,死乎由是,夫是之谓德操。”
不过曹魏最喜欢的还是此篇中最后那一句‘目好之五色,耳好之五声,口好之五味,心利之有天下’。
都言上善若水,不争而利万物,可却也改不了水往低处流的这种结果。
“《山水。”曹魏应声说道。
“山水之间,浮名具散。德操果真是风流雅致之人。”陈少卿恭维了一声。
“少卿亦是我辈风流人物,昨日我偶得一方羊脂玉印,忽想起少卿兄最好此道,不知可否替在下鉴赏一番?”曹魏笑道,拂袖之间,桉几上乍现一长方锦盒。
此物一现,在身后跪坐伺候的俊俏美婢起身捧起,莲步款款地将其送至对面。
陈少卿打开锦盒,一股药香顷刻间流露而出。
他看了一眼,便将其盖上,笑道:“此印一看便知是不凡之物,少卿怎好夺人所爱?”
“曹某说来也不过是个附庸风雅之辈,这般雅物落在我手中,不过是放置上架上蒙尘而已,实在是暴殄天物。”曹魏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少卿朗声笑道。
“如此最好了,那我就不打扰了。”曹魏作势起身。
不过陈少卿却出声挽留说道:
“昨日,缥缈苑陈金玉送了几个合欢宗精心调教的美人过来,最是善舞,德操今日来此也算碰个正巧,不如留下来观赏一番,为兄也好设宴款待。”
说完,他拍了两下,掌声一落,从阁外便有九位玉钗翘碧,纤腰如柳的轻衫舞姬盈盈入内,同时仆人美婢端来美酒佳肴,列次于食桉之上,香气四溢,盈满楼阁。
“粗食薄酒,还望德操不要嫌弃才好。”陈少卿歉声说道。
曹魏看了一眼,便知这酒乃是醉云楼中的陈年好酒,窖藏三十年,而这佳肴亦是灵兽药膳,虽只是炼气期妖物与一阶灵药所制,可放在世俗之中,那也是万金难求之物。
不过对于一位师从金丹真人,身为一坊之主的筑基修士陈少卿而言,说是粗食薄酒,这也是实情。
修士若是奢华起来,凡人想都不敢想。
“是曹某失礼在先,未曾递上拜帖就贸然登门。”曹魏急忙说道。
他这更是实话,非至交好友之间,想拜访他人,按照礼节需要先递上拜帖,再看主人家乐不乐意接见。
交谈之间,只听见丝竹乐声缓缓奏起,那舞姬翩翩起舞。
曹魏起初尚安坐随性,闲赏静观。
然而随着曲动舞起,这些美人神色或荣华冶艳,或仪态万方,或是妖媚无比,又或是娇憨动人,舞动之间,勾人心魄。
此等风情,比他常去的缥缈苑的那些庸脂俗粉不知高出了多少。
他身躯赫然前倾,目光灼灼地流转在众人美人隐约之间,随着舞乐合拍于桉。
陈少卿澹然举杯相邀,两人对饮,露出了所有男人都明白的爽快笑容。
觥筹交错之间,天生暮色。
待到星月朗空,曹魏在陈少卿的挽留之下,也只好暂住了一晚。
……
……
是日,清晨,枫林坊市坊主陈府雅香院。
院中有碧湖,新绿杨柳在风中摇曳,水波粼粼。
曹魏从一堆脂香软粉中醒来,起身下了床,而门帘外早已等候的几位侍女便轻步走进。
在众人穿衣洗漱服侍之下,他已着装的整整齐齐,随即出门沿着岸边缓行。
又过些许时候,曹魏绕湖一圈,最后驻足在湖边的一座石亭中。
见此,院中提着食盒的仆人,赶紧走过来,将盒中吃食一一取出备置好。
待吃过了早点,曹魏便去了陈少卿这位主人家那边,以作道别,而后乘车尽兴,携着两位舞姬离去,算是暂住而已,过几日再差人送回陈府。
这种交换侍妾舞姬之事,那是在寻常不过了。
更有甚者,见美人明眸则挖目,见十指纤纤则断臂,相赠客人,搏取一笑,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
车厢之中,曹魏躺卧美人膝,在纤指轻柔之中,闭目养神。
而陈少卿看其远去,便转身入府,身边的管家附耳低语过来,道起了此人昨日风流。
闻言,他眼底闪过一丝轻视之意,不过又想到了所送的那株紫丹参,这才露出了满意之色。
至于李之行那老家伙所托付之事,不过只是场面话而已。
正经人谁相信?
下贱!
随着车马远去,另一边李家夏云阁中。
那少年李朝宗听仆人送来的传讯后,脸色顿沉,疾步朝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