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勉强抬起头,环顾一下站立在两旁的大臣们,见大家还是一言不发,就长叹一口气,又在纸上写道:“皇太子桓可即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居龙德宫。”
写完之后,又缓缓地说道:“光华,你最懂朕的心思,现在就起草退位诏书吧。师成,让太子前来见驾。”
杨光华早有思想准备,对徽宗的心思摸得也准,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功夫,诏书就写好了。徽宗说:“光华你念一遍吧。大家也一并听听,有何不妥之处,再作修改润色。”
杨光华便念道:“朕德薄能鲜,赖祖宗天地之灵,国内粗安,已二十六载。朕受祖宗托付社稷之重,日夜忧惧,不遑宁居。如今染疴在身,恐怕贻误国家大事;幸皇太子桓聪明睿智,天长日久,忠孝之声闻于天下,做太子十载,办事果断练达,理应付以社稷。天地人心,一致拥戴,皇太子可即皇帝位,军国大事,悉听裁决。朕当以道君之号退居旧宫。大器有托,我释重负,令人欣然,望文武忠良,同心协力,治理天下。”
徽宗听后,说:“好,写得好。只是那句‘朕当以道君之号退居旧宫’中的‘朕’字不妥,改为‘予’吧。”
太子自从得知徽宗要禅位的消息后,就一直担心徽宗会真的将皇位传给他。若在平常,正常情况下,谁不想当皇帝、做天子、拥有天下?可当时金人进攻势如破竹、大宋江山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在这个时候登基当皇帝,说不定就会成为金人的阶下囚,成为大宋灭亡的罪魁祸首,还得受亿万人唾骂,甚至成为历史的罪人。因此,赵桓一到徽宗御床前,就痛哭流涕,道:“父皇,晚饭前,您不是答应儿臣的吗?儿臣真的不能奉诏登基呀!儿臣无能也无力担起这么重的担子啊!恳请父皇收回诏命吧!”
在徽宗的三十二个儿子中,赵桓既是长子,又是嫡子,是唯一由皇后所生的儿子,其他都是嫔妃所生。正因此,从出生起,皇室就为赵桓设定了一条标准化的皇太子成长路径,八岁被封为王爷,十五岁被立为皇太子,是钦定的皇帝接班人。只要不出意外,徽宗的下一任皇帝必是赵桓无疑。
然而,徽宗并不喜欢这个太子,父子关系也很是一般,甚至存在很多隔阂与矛盾。主要原因嘛,首先是来自性格和兴趣爱好的不同。徽宗是除了做皇帝不行,吃喝玩乐文学艺术样样都行的全才;可太子却恰恰相反,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甚至反感,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一个人躲在屋里,静静地观赏鱼缸里的鱼,能整天地看着却毫不厌烦也无倦意,对其他的事情漠不关心,没人能知道他都在想些什么。
不但兴趣爱好跟皇帝老爹无一相同之处,而且太子还有很多生活习惯和处事方式,也跟徽宗毫不相同。宋徽宗喜欢奢华,日日花天酒地,太子却喜欢清静,不喜欢甚至讨厌那些奢华的宴会酒局。除了按照礼仪不得不出席的皇家宴会、祭祀、典礼活动及节日酒宴外,其余的宴会,能推就推,即使勉强参加,也是端着一张脸,一人静静地坐着,不愿与徽宗等人为伍,也不跟人互动,往往令大家扫兴。久而久之,徽宗就不再让太子参加这类宴会或者活动了。
世人皆知,徽宗尤其喜欢美女,宫里到处都是美女,令他时时赏心悦目、心潮澎湃。可太子从不近女色,甚至讨厌叽叽喳喳嘻嘻哈哈乱哄哄的美女们。因此登基后,立刻颁布了一道圣旨,裁撤了原由徽宗征集并养着的六千多名宫女,把她们全轰出了皇宫。
宋徽宗痴迷道教,天天追求长生不老;太子却喜欢佛教,天天清心寡欲,还公开痛骂那些异想天开、想长生不老的人。虽然太子骂的是那些骗钱的道士,但无形之中,也就把自己的老爹得罪了。这道理很好理解呀,若道士是一群骗子,那么相信他们这套理论的皇帝老爹,又是一个什么玩意呢?想想便知。
正因此,对于这么一个无聊乏味的儿子,徽宗如何能谈得上喜欢?简直就是格格不入嘛。就这样,日久天长,太子与皇帝的隔阂越来越深,矛盾也越来越大。当然,太子与皇上之间的这种矛盾和隔阂的形成和加深,与一个人的助推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此人便是徽宗最喜欢最宠爱的儿子、太子赵桓的三弟、郓王赵楷。说来也巧,这赵楷简直就是一个妥妥的“小徽宗”,徽宗所有的兴趣和爱好他全有,并且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并且,赵楷才华横溢,是有真才实学的皇子。他曾化名参加科举考试,竟一考便中了个“状元”,令徽宗十分欣喜,从此刮目相看。赵楷之所以要用化名参加科举考试,是因为宋朝有明文规定,不许皇室子弟参加科举考试,目的是不让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与民争利。毕竟嘛,皇室子弟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他们从一出生就已经配套好了权、钱、财及美人,没有必要去参加科举考试,也免得去跟平民子弟争名额夺名利。别的皇室子弟自然对这科举考试没啥兴趣,可赵楷还有一个跟皇帝老爹相同的特质:喜欢猎奇喜欢创新。便突发奇想,就用一个化名,参加了科举考试,想看一下考官在不知道自己真名实姓的情况下,到底能给自己打多少分,以此检验一下自己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