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徽宗很是矛盾。他已经记不得有多少年没有这样考虑国家大事了,朝政的事、国家的事,一直有杨光华和蔡京替他打理着,他可以说什么都不用操心,什么都不用费心,所以这段时间为了这个燕云十三州的问题费心劳神,他就觉得格外累。他觉得,这不单是涉及到江山社稷的重大问题,而且涉及到他在大宋历史上、大中华历史上的地位和形象问题。到底联金灭辽这事儿利弊如何?他心里其实是没有数也没有底的,因为他对这些事并不明白,也不清楚,更不用说让他作决断了。但他清楚一点:这事若成了,他就是大宋的第一大功勋,他的历史地位将至尊至贵。可这事关乎江山社稷,也关乎他的历史地位和尊严,因此,他还必须有个态度,这自然令他十分为难。他一会儿觉得蔡京说的有道理,蔡京凡事都在为他着想,还是蔡京老马识途、经验老道、眼光高远;一会儿又觉得郑居中和邓洵武这些人说的也对。
他思来想去,觉得辽国跟大宋毕竟离得近,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处得好,相安无事,和平相处,这日子自然过起来也顺当的多。自从《澶渊之盟》缔结之后,特别是仁宗朝又加了那每年十万两银和十万匹绢以后,近百年的时间里,宋辽之间相处大体上还是平静祥和的。照这种势头,看起来宋辽两家还是能继续和平相处的。既然能和平相处,何必再去挑起事端,重燃战火呢?那样自己这个皇上恐怕当着也不得安宁,更别提舒舒服服快快乐乐了。这么一想,徽宗就又打退堂鼓,决定偃旗息鼓。
可世间的很多事,往往是计划不如变化大。尤其是徽宗的性格,在重大事项上他常常看不清楚,也弄不明白,经常自相矛盾,拿不定主意。当然,他当政以来,也没有过什么特大的事儿。真正说他处理过的大事,无非就是罢免过三任宰相、建设延福宫和艮岳,那算是他亲自决定的。至于其它的一些大事,却都是杨光华和蔡京他们办的,徽宗基本上没有介入,只是有过点头摇头的表示。所以遇到这样收复燕云十三州的事儿,徽宗的脑子便一会儿是一团浆糊、一会儿一阵大雾、一会儿又风狂雨骤,搞得他很是疲惫,于是,他对自己说:任其发展吧,等到了有条件的时候再说,何必自己找累呢。
可就在他想要偃旗息鼓、不再考虑联金灭辽之事的时候,发生的两件事儿,又使他的想法发生了动摇。
第一件事。政和末年冬初,辽国易州有一个叫董才的中级军官,做事沉毅果敢,打仗英勇善战。由于辽国的国势日趋衰弱,而金国又张牙舞爪甚是凶猛,辽国的主帅就命他率军与金人作战,想借此以振国威。可是辽军既腐败又无斗志,董才所率军队打了败仗,主帅气急败坏就要将他斩首,却被他提前获知消息,逃跑到大山里,做起了强盗,打家劫舍,剽掠州县,他的队伍竟很快发展到了一千多人。可他并不想当强盗做土匪,便就近找到雄州知州,表明投奔宋朝之意。雄州知州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蔡京。蔡京派人招降了董才,并且许诺让他做燕地之王。董才就向大宋朝廷上表自称是扶宋破虏大将军。
蔡京招降董才之后,才将这一情况报告给了徽宗。蔡京说:“这个人既了解辽国的情况,并且能征善战,还对辽国有切齿之恨。倘若咱们要攻打辽国,此等人物不可或缺。老臣建议皇上能够召见一下董才,给他一个安慰和鼓励。”
徽宗于是就召见了董才。董才用他的如簧之舌,陈说了辽国如何可取,又如何不堪一击。徽宗听了之后非常高兴,当场赐他姓赵,取名为诩。
另一件事是,徽宗听了郑居中和邓洵武等人的意见之后,决定不再采取联金灭辽之策,实际上就是否定了蔡京和童贯的意见。童贯当时已经是太师兼枢密使,对此很是恼火,便马上递给了徽宗一本《平燕策》,大意是说,云中是根本,幽冀之地只是枝叶,应该分兵扰乱幽冀,然后以重兵夺取云中。只要战略得当,定能一举拿下。
这两件事合到一起,徽宗觉得,从辽国归顺的前有马植、后有董才,一文一武,都证明辽国极为虚弱不堪一击;再按照童贯的策略组织实施,那么,打败辽国、收复燕云失地,虽然不能说轻而易举,但肯定是有把握的事情。因此徽宗便对蔡京和童贯说:“你们只管先行运作,对内对外暂不声张,除了光华,其他人一概对其保密,免得节外生枝,干扰大计。”
政和八年八月四日,蔡京派出的大宋使臣马政和呼延庆,首次前往金国。临行前,蔡京带着两人拜见了徽宗。徽宗训示说,“如若见到女真首领,先议旧好,然后可附天子口诏传宣抚问,再议夹攻辽国之事。倘若金方有意,可以派遣使臣前来商量。”
徽宗此番话,完全是大国对番属小国的语调,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没想到,正是他的这种姿态,给了正在膨胀的金国人把柄,也埋下了金国人仇恨大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