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宰相只给了个大主题,没有提出明确要求,也没有说明写这篇文章的目的,却也难不倒杨光华。杨光华学生时代写过很多篇此类论证式的文章,特别是殿试的时候,被点为状元的文章,更是被徽宗评价为当代政论文章典范。因此,看到宰相给出的大主题,他就提笔写下了九个大字:“熙宁变法与当代国运”。
按照他以往的习惯,写下标题就要拉大纲。可是现在,他却呆愣住了。第一感觉是别扭。宰相为什么要他写这么一篇文章呢?眼下皇上正在考虑,平衡革新派与保守派的力量及关系。皇上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逐步消除党派之争,弥合革新派与保守派的裂痕,凝聚各方力量,促进国家建设发展。前天自己在被皇上召去的时候,提出的观点,与皇上的想法高度契合,自己正想把自己的观点充实完善,写成一篇专题文章呈交皇上呢;而宰相要自己写的文章,偏偏是要颂扬熙宁变法、强调继承熙宁变法成果和经验的重要意义。这不明显是要跟皇上唱反调拧着来吗?自己在皇上面前说的一套,执笔写出的文章又是另一套,这不成了标准的两面派、阴阳人?如果宰相想要通过这篇文章来影响皇上的决策思路,或者说宰相要以此作为皇上实施新国策的战略思路,自己作为这篇文章的作者,岂不就是操刀手、宰相的助力者?自己现在最紧迫的就是要与皇上一致,取得皇上的高度满意,以便尽快当上皇上大秘。所以,这篇文章无论如何不能按宰相的要求写,不能当这个操刀手和助力者,绝对不能!要么不写,要么按皇上目前的思路写。
思来想去,杨光华觉得,应该把自己的想法跟宰相谈明白。不然,上任第一项任务就无法如愿完成。即使勉强写了,要么宰相不满意,要么皇上不高兴,总之里外不是人。职业生涯第一步就迈成这样子,还能在中书省呆吗?连中书省都不能呆,还怎么能当上皇上秘书?
这样想着杨光华就起身走到袁布凡的桌旁。袁布凡抬头问道:“杨助理有事啊?是不是这个题目有点难呢?”
杨光华摇摇头,说:“难,倒是不难;关键是宰相要写的这篇文章,能不能跟皇上当前的思路一致啊?如果一致还好;如果不一致,咱不是费力不讨好,还自找麻烦”?
袁布凡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又问:“那你的意思是?
“您看我能不能去跟宰相说一说我的想法”?
袁布凡一听,“咝”了一声,说“以我的看法,宰相让你写什么,你就只管写。其实,让你写这篇文章,关键是宰相想看一看你的思路和文笔,还有你的知识积淀,至于写成之后会有什么后果,那应该不是你的事情。因为这篇文章如果写的非常出彩,宰相当然要呈给皇上,但是以中书省的名义,并不是以你的名义。可是如果不成功呢?重写就是了。别说你只是助理,就是我们这些中书舍人,第一次写大材料,也没有一个成功的,都是要写个十来八七篇,甚至几十篇,反复打磨才能写出成功作品。再说了,皇上是什么心思,谁知道?真正能摸到皇上心思的,只有宰相。我们这些人都达不到那境界。所以呢,你只管按宰相的意思写就是了。”
听完这话,杨光华觉得心里有点震颤,当然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虽然写过不少这种政论性的文章,但那毕竟是学生时代的作文,跟这种硬核的文章有着很大的距离。殿试上的策论,也是一篇命题作文,尽管被公认为极其成功,可那毕竟还是作文性质的。而现在是要真刀真枪的干了,他能不能写出让宰相满意、众臣信服的重量级文章,自己虽然有自信,但又觉得似乎没有准数。所以如此想来,他觉得袁布凡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既然宰相主要是想看他的思路和文笔,那就按自己的思路写,成稿后如果宰相不满意,再改或者重新写就是了。
杨光华对熙宁变法还是了解的,毕竟熙宁变法的影响太大太深远;而杨光华又从小就关心政治,关心国家大事,特别是在太学院期间,搜集并学习了大量的这方面资料和文章。于是就打起了腹稿,很快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大的框架,所以构思起来比较快,到下班时,文章提纲就已经出来了。
晚上,回家吃过晚饭,就动笔写了起来。脑子转得快,手下运笔也快,一口气儿就把文章写完了,足足三十页。当他放下毛笔伸个懒腰,站起来往外看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此时才感觉困得难受,就闭上眼睛往床上一躺,合衣睡了半个时辰,被娘叫起来胡乱吃了点早饭,就收起稿子坐上了杨震的马车。
上班之后,杨光华刚刚坐下,袁不凡就扭转头问:“怎么样,文章提纲拉好了吗?如果不介意,把提纲让我看一下?多一双眼睛也许能多一点思路吧。”
杨光华站起来说:“谢谢袁大人,我已经写完了。”
袁布凡一听,似乎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愣的问道:“啥?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