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人识趣地悄悄离开了房间,他轻叩房门,站在门外左右扫视,暗中警惕四周的动静,查看是否有人在偷听。
“贾府也就这样了,”贾老太爷叹气一声,他握紧贾三的手,暗示般说道,“人要往前看,你还年轻,就别掺和了。”
贾老太爷意有所指,贾三也已经听明白了。贾府遇到危机了,贾三要为自寻保命的后路了。
贾三当年离开大贾府,自立门户,荒唐度日,也是贾老太爷的意思。
贾三作为家里的老幺,当年才华出众,颇有名望,超过两位哥哥一大截,即便贾三没有争权的意思,但他太过扎眼,总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折断他的脊梁骨。
权钱迷人眼,亲情又能值几两钱?如今看来,贾老太爷当时的决定是非常有远见!
贾老太爷将生意交给贾大和贾二打理,两人暗中较劲,交出的账目都很漂亮,但近段时间,贾府来了好些陌生人,都是两人的合作伙伴带过来的人,这些人几乎把整个贾府都掌控在手里。
考虑到贾老太爷年老体弱,翻不起大风浪,而且若是惊扰了贾老太爷,免不了又要节外生枝,浪费人力,那些人便没有安插守卫进他的院子里。
即便如此,贾老太爷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装疯卖傻,设计让贾三回府,其一,是提醒,其二,是见他最后一面。
父子两人明明都在同一个小镇上生活,却为了避嫌而不相见,硬生生消磨了许多年的时光。
如今两人相见,贾老太爷除了提醒的话之外,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贾三紧握着贾老太爷的手,默默传递心中喜悦之情。
良久,贾三推开房门走出来。
老仆人迎上前问好:“三老爷。”
贾三颔首嗯了一声,抬手拍了拍老仆人的肩膀,叹气说道:“去请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来,就说是宣布下一任家主的事情。”
三兄弟再次站在贾老太爷面前,心思各异。
贾老太爷继续装糊涂,他当场指着贾二,宣布下一任家主就是贾大。
此话一出,贾大和贾二的心都差点停滞了,贾老太爷言语说明是家主贾大,但行为又是指着贾二。
贾大和贾二都认为贾老太爷是认可自己为下一任家主。
两人同时开口准备发表煽情的言论,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两人又愣住了,互相对视一眼,心中不悦。
贾老太爷没有给他们争辩的机会,立刻摆手让三人离开,莫扰了自己的清静。
两人不敢在贾老太爷面前争吵,便行礼告退,走出房间后,两人就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话讽刺对方。
后来,两人铆足劲较量,僵持了几天后,意外发现贾府没有多少油水可捞了,谁当了家主,就要接下一堆烂摊子。
如此,两人斗争多年的家主之位,反倒成了烫手山芋,两人都不想接下。
恰逢土匪袭击小镇,不仅绑走了周捕快,放话要金银财宝,还杀人示威,那些浑身是血的人从天而降,直直抛到街上。
那些人有的是当场就没了动静,有的还没咽气,抓着路人的裤脚写下一个“逃”字,此景吓哭了不少人。
原本还抱有侥幸之心、不愿离开小镇的人,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心知那土匪是穷凶极恶之徒,便一刻都不愿多待了,精简行囊,速速逃命。
贾大和贾二也是如此,两人难得握手言和,将家主之位拱手让给贾三,并将贾老太爷留在小镇,交给贾三照顾。
贾老太爷正在养病,路途颠簸,很可能会要了老人的命,而且,贾三多年没有亲近过贾老太爷,都是贾大和贾二照顾,两人也不过是让贾三去做这些年该做,却没做的事情。
同时,两人在离开前与大贾府划清界线。
他们对外宣布,自己已经分家,自立门户了,从此与大贾府再无瓜葛,而贾府的下一任家主是贾三。
贾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家主,面对贾大和贾二留下的一堆烂摊子,没有账目交接,没有清点核对库里的财物,也没有可以使唤的下属。
他在大贾府如同透明人,什么都做不了,无奈之下,只能先把贾老太爷接回自己家里照顾。
他自己在书房熬了一宿,思索对策,直到黎明前夕,才微微合眼小睡。
再睁眼,就看见坐在凳子上的容氏。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贾三声音嘶哑问道。
“辰时了。”容氏回答,她从容上前,走到贾三身后,轻轻按揉贾三的肩颈,缓解贾三僵硬的肌肉。
“我准备了你爱喝的炖汤,”容氏说道,“烦心事先放一放,吃饱喝足有精神了,那些事自然就解决了。”
贾三嗯了一声,说道:“有劳夫人了。”
容氏唤来了嬷嬷,在偏厅摆好碗筷后,贾三才心事重重地走过来坐下,他握着筷子,看着眼前简单的粥菜汤饭,没有食欲。
因为土匪袭击小镇的事情闹得人心惶惶,贾三也没有拘着府里的仆人不让走,甚至还多给了一笔路费,所以现在府上的钱财不丰,仆人也不多,但留下来的人都是最忠心。
大伙儿心里都明白,自己没有几天日子可活了,都是抱着必死的心情留在小镇上。
贾三作为一家之主,眼看着对自己最忠心的人,要跟着自己一同死在土匪的刀下,心里头不是个滋味啊!哪里还咽的下饭?
“老爷,喝汤。”容氏捧着碗,捏着汤勺,将一勺汤递到贾三嘴边。
容氏是心疼贾三。
贾三张嘴咽下,热汤下肚,整个人都暖起来了。他接过碗,囫囵吞枣喝完汤,碗刚放在桌上,书童通报。
“大少爷来了。”书童说道。
话音刚落,贾言直接从书童身侧越过,跨过门槛,大步走进房间,他恭敬地向贾三和容氏行礼问好。
贾三看见贾言出现在府里,一时心生恼怒:“兔崽子,你,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两人上次吵完架之后,已经许久未见了,贾三只当贾言是跟着那两位“好伯父”离开小镇,保命去了。
没曾想到,这小子居然还留在镇上等死!真是糊涂啊!
贾言当即朝贾三和容氏跪下磕头,说道:“危难当前,没有抛弃父母,保全自己的道理。”
“孩儿不孝,请父亲母亲原谅!”贾言再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