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沉默了。
万物生发的春天节气里，莫名的肃杀之气突然毫无预兆地笼罩下来。
“耐冬花瓣破损之事，除我们六个之外，不能有任何其他仙子知晓。否则本宫严惩不贷！”
牡丹宫主的声音低沉而有威慑力。
她看向窗外。
紫茉莉又开了。
无论用不用晚膳，这花总是准时在每个晚膳时分开放。
一片安静中，牡丹宫主独自起身，默默往香炉里加了些菖蒲香。
耐冬花瓣这事，会不会也是芍药做的？”
宗颐上神早就对花界老神仙们下了“真身变身”花术的禁制，但牡丹和芍药并不在禁制之列。
毕竟她们身为首领，紧要之时什么花术都要能用，什么花都要能变。
但宗颐上神对牡丹和芍药亦有言在先，非为百花宫或天界命运攸关之事，不可使用此花术，否则视同使用禁术。
上神如今飘渺无踪，并不能约束她们两个。
芍药已经犯过禁，在竞技大会上公然用了此术变梅花作暗器。
惩罚并不重，不过罚了六个月的月俸。
耐冬花瓣并不一定要耐冬仙子来变，虽然只有耐冬仙子变的气息最纯正。
是否芍药有心逼她使用花术变3片耐冬花瓣，但变出的耐冬花瓣和耐冬仙子变的毕竟不完全一样，气息有异，从而让她落入圈套，犯个使用禁术的罪名？
牡丹宫主内息有些凝滞，看着殿外流云飞絮，许久方道：
“无论是谁做的，所图为何，当务之急，吾等都要先把百花衣制完。”
她身为宗颐上神大弟子，绝不会违背上神旨意私用禁术。
灵芸道：“宫主，可否将此事禀报仙后，在百花宫查找施术者？”
牡丹宫主默然不语，显然不同意。
“小仙只是希望宫主万分小心，提防其中有陷阱。若是仙后娘娘知道这桩意外，或许不会计较衣裳缺了三片耐冬花瓣？”
“不可。”牡丹宫主断然否决。
神后娘娘一贯要求何其高，袖子上有瑕疵，怎可能将就着穿？
“若是不需提前报送贺礼单子就好了。”玉兰仙子颓然。
按照寿宴规程，各仙府皆于三个月前已将各自的贺礼单子呈送凤泽宫。
百花衣自然在百花宫的贺礼单子上。
这是神仙们从未见过的精品之作，不独神后一直等着，各府神仙俱十分期待。
难不成这个时候禀报百花衣出了失误，无法送做贺礼了？
百花宫的名声还要不要。
思量了片刻，牡丹宫主拿定主意：
“还有几天就是仙后寿宴，是进献百花衣的日子。无论如何，要先将百花衣妥善制成。”
她看向李仙，道：
“你是节气主理花仙，可随时下凡。劳山的耐冬茶花花期尚未过，本宫劳烦你亲自去一趟劳山，采摘新鲜的耐冬茶花花瓣，并以仙法除净凡间杂气，用在百花衣上。”
李仙躬身领命：
“只要本宫在劳山隐身，敛了仙气，就不会被察觉。”
迎春仙子提醒道：
“宫主，百花衣上所有花瓣都必须来自仙界，可劳山的花是凡间之花。”
牡丹宫主胸有成竹：
“劳山的耐冬茶花乃耐冬仙子升仙前亲自栽种，被她的元神滋养过，气息纯正。”
“本宫会以仙气加持这几片花瓣，以本宫十数万年的花界修为，即便天后也分辨不出是凡间花瓣还是仙界花瓣。”
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灵芸心中不知为何却七上八下。
离开含香殿后，灵芸径直去了嘉禾宫。
仙娥领着灵芸去了南院的稻田。
水君刚在仙宫布了一场春雨，将禾苗洗得青翠。
风吹细细，佳气葱郁，好一派田园景致。
玄青身着葛布衣衫，正在躬身劳作，与凡间农夫无异。
灵芸笑道：“殿下给尊鸿上神交作业，竟要种这么大一片仙稻么？”
玄青回头看见灵芸，笑着直起身子。
微风拂面，他身姿挺拔，如同田间一株长势最好的禾苗。
灵芸到亭子里坐下的功夫，玄青已经从田里上来。
他转了个身，衣裳变作天青色衫子。
洁净清爽，玉树临风，行拂间带着淡淡的谷香。
他走到灵芸身边，拂动衣袖，布了一桌子好茶点。
“殿下，我随李仙和玉兰两位仙上缝制百花衣时，耐冬花瓣无端破损了3片。”
她将整个过程复盘，告诉玄青。
推演合情合理，严丝合缝。
花瓣被动了手脚，施术者存心让她们去找三片耐冬花瓣。
只是难揣测其动机，施术者的目的是什么，所图为何？
李仙认为施术与耐冬仙子有关，是她对百花宫尚未找回绛雪心生不满，故意生事。
芍药副宫主反驳说耐冬仙子虽丢失女儿，但只有百花宫可能帮她将女儿找回来。
如耐冬仙子因身怀怨念而破坏百花衣缝制，得罪宫主，于她何益？
玄青微微一笑：
“越是这样显而易见的关联，事情反而越不一定与耐冬仙子有关。”
灵芸闷闷道：“若牡丹宫主决意追查，定能寻出线索。”
“一则，能与花容坊和花瓣接触的仙子极其有限；二则，能筹谋和施展此类术法的仙子想必不多。”
但牡丹宫主似乎没有追查的意思，只让李仙秘密去劳山采摘耐冬花瓣，然后将百花衣余下的工序作完，小心留意，不可再有差池。
“既然牡丹宫主决定暂不追查此事幕后原委，想必有她的考量。”
亭边杏花灼灼，李花漫漫。
玄青抬头迎着春日阳光，沉吟片刻：
“有时候，真相会层层叠叠。表面一个，下面还有一个，至于最下面藏着的是什么，不到全部揭开，谁也不知道。”
他递过来一个小瓶子：
“本君最近种田种得好，又得了些赏赐。这里有九颗十香丸，你且拿去吃了，补益些灵力。”
殿下着实阔气，神仙们买十香丸都是三颗三颗地买，殿下送十香丸是九颗九颗地送。
灵芸体内的木灵如同前世学过的数学题。
游泳池左边进水右边出水，何时能蓄满水池？
她并未推托，接了过来。
只有24节气的时间，要从毫无修为的原身修成凡间花神，着实不能客气。
“是本君将你带上天宫的，本君至少应当保你修行无碍。”
“殿下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当天晚上戌时，李仙回到仙宫，她去劳山采回了耐冬茶花。
一切顺利，安然无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