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沙恩很敏锐, 对上麦考夫微微眯起的双眼,顿感背脊发毛。
那一年被麦考夫支配做苦力的恐惧感,仿佛又要再次降临。
这如同一桶冰水浇下,让他不能更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没有产生幻觉, 是真的等到了救援。
沙恩立刻停止嘲笑福尔·头插鹅毛·摩斯, 满眼讨好地求人帮他松绑。
麦考夫用刚刚从别墅鸡圈顺来的剪刀, 剪开了囚禁沙恩的绳子。
沙恩双手得以解放, 一把扯掉堵嘴的麻布。
急不可耐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外面是什么情况?绑匪呢?是被陆军骑兵包围了?”
“你想多了。”
麦考夫言简意赅,“外面的人类帮手, 只有一位苏格兰场的探员。”
沙恩:?
那凭什么攻入绑匪窝点?
麦考夫先询问沙恩被绑经过,“你是什么时候被绑的?昨天出门的路上吗?谁下的手?”
“是昨天中午,我从「泰晤士银行」回家的路上被绑架。”
沙恩描述了劫匪外貌,又说:“绑匪是我不认识的两个男人。”
麦考夫根据对绑匪的外貌描述,确定两人就是佩特与斯廷顿。
沙恩说:“后来,我一直被关在这间没有光的屋子里, 听到第三个声音是女人, 男人们称呼她琳达。我有时清醒,又会被他们再用乙.醚弄晕。”
他怀疑因为短期吸入乙.醚次数过于频繁,这会醒来还是有点晕乎乎的。
走出小黑屋, 门外是富丽堂皇的书房。
这本是一间套房,“小黑屋”是储物室, 临时被用来关押人质了。
书房内空空荡荡,不见其他人,却听到四楼窗户外传来古怪动静。
“嘎嘎——”
“咴、咴!”
“咯咯咯!”
仿佛动物开会, 不同动物的叫声同时响起, 听上去好不热闹。
沙恩好奇地探头一看。
窗户正对百合花园, 花园的另一侧是马厩与家禽饲养处。
14:29, 原本是悠闲的午后时光,花园里却是一片混乱狼藉。
四只大鹅的战斗力爆表,正对两名男仆穷追猛打。
另有十三只公鸡也加入战局,扑腾翅膀到处飞,不甘被两名女仆抓回鸡圈。
一匹毛驴拴在花园入口的大树上,时不时叫两声,也不知是给谁助威。
沙恩茫然,为什么有种从悬疑剧突变为乡村戏的滑稽感。
终于明白为麦考夫假发上的一根鹅毛是从哪里来的。一定是鹅群混战时,他被波及了。
沙恩愣愣地回头,不解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麦考夫没有看窗外,而是在书房里快速翻查假.钞团伙有没有留下书面证据。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三个绑匪去参加赛马宴会,带走了男仆女佣各一人。现在就是潜入调查的最好时机,我借助了动物的力量。”
两个小时前,费奇副行长搞来了「百合园」的结构布局图。
房屋结构决定了以火烧与水淹去制造混乱都不够理想。
据悉,琳达入住花园别墅后,每天下午三点到四点都有人送菜上门。
这给了麦考夫可乘之机。最后决定借用送菜者的名义,给别墅制造动物暴动。
他与雷斯垂德伪装菜贩的远房亲戚,今天提前一小时上门送货,是专门配送四只大鹅。
是临时收购了集市上最不服管教的暴力鹅,送到别墅时“不小心手滑”,解开束缚大鹅的麻袋。
在男仆们被大鹅折腾时,雷斯垂德又向鸡圈投放了一点动物兴奋药,顺手再把鸡圈的门给“不小心”打开。
很快,十三只鸡倾巢而出,一场家禽暴动说来就来。
趁乱,雷斯垂德往地下室方向勘察,麦考夫则是冲上别墅的顶楼。
麦考夫三言两语概括了前情,问:
“你被绑后,有没有窃听到绑匪们的谈话?对方是否泄露造假窝点在哪里?”
书房内都是近期报刊,内容多是财经金融报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财政部的阅览室,但没有看到假.币伪造的相关文件。
沙恩:“我只听到几句,有个绑匪说要在黑斯廷斯的山洞里制造假.钞,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机器,只等制钞师就位就开工。那个位置还能听到海浪声。”
“黑斯廷斯。”
麦考夫回想当地的情况。
黑斯廷斯近年变成了维多利亚时代的海滨度假胜地,但它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走私贩聚集地。
当时,走私犯通过私自开凿的山崖秘道,悄悄地运输非法货物。
如今小镇产业结构完全改变,以旅游业与渔业为主,旧日秘道都被废弃了。制假窝点很可能在某个废弃的靠近海岸线的走私山洞内。
麦考夫又问:“你认为三个绑匪还有别的同伙吗?”
沙恩摇头:“应该没有,那三人的对话中没有出现第四个团伙成员。就算黑斯廷斯山洞有留守者,也不是主力成员,而是打下手的。
三人在说起撤离伦敦或逃避英国追兵时,是争吵着拿主意,没有提到要征求别人的想法。”
说着,沙恩的肚子咕咕作响。
算起来他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喝水。
麦考夫稍作沉思,起身走出书房。“走吧,送你去吃点喝点。”
沙恩问:“不对别墅其他房间再仔细搜查?”
“先把绑匪们控制住。”
麦考夫估测制假的相关物品都在黑斯廷斯山洞,假.钞团伙不会在别墅或酒店这种租借的地方留下把柄。
今天找到沙恩就是最大的收获,有了指认琳达三人实施绑架的直接证据。
又获知造假老巢在黑斯廷斯,接下来要快速行动,在山洞看守猝不及防没有感到异常时把老巢给包围了。
*
*
下午16:30。
伦敦北侧跑马场的赛事接近尾声,还有半小时结束。
莫伦收到侍者转交的信,卡片上只有一句话「找到颜料,可以作画」。
她扫视一眼观众席,琳达眉飞色舞地与男士聊天,这个男人是纸钞设计者之一。
佩特、斯廷顿坐在另一边,身侧是约好今日再赌的两位伦敦证券交易所经理。四个人兴致勃勃地传唤侍者进行最后一轮的押注。
莫伦握着手持包离开了座位。
包里放了一支镇静剂注射器,立刻去通知费奇副行长预先安排在马场外围的护卫们准备收网。
今天上午,通过伦敦大学医学院的那场解剖,发现强森耳道受损与脑内血管破裂。
这说明他的致死过程与推测一致,是被尖利长针入耳道,扎穿脑内重要部位而亡。凶手下手干脆利落,没有在体外留下别的伤痕。
从理查德被分尸到仅剩1/2脑袋到强森被一针毙命,无不说明假.钞团伙的凶残。
在对其进行抓捕时,采用一些辅助昏睡的小手段,可以事半功倍地抓人,而且避免己方受伤。
莫伦提议准备好镇静剂注射器。
在琳达三人离开赛马场前收网,趁着三人去卫生间或登上马车时动手,主打出其不意的快准稳。
在执行抓捕令方面,看守英格兰银行金库的侍卫比苏格兰场的大多数警探要专业。
或许,与他们日常工作一旦出错,分分钟损失上万英镑相关。
从莫伦下达收网指令到把假.钞团伙在马场边一网打尽,前后只用了半小时。
当假.钞团伙三人在银行隐秘羁押室内醒来,都透出了一种不敢置信的错愕。
是今天出门的方式不对吗?为什么会没有任何预兆地就被抓了呢?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
最开始,琳达、佩特与斯廷顿都拒不认罪,反过来指责这是英格兰银行搞私人囚禁。
当听到被绑的沙恩·亚瑟已从「百合园」中被顺利营救出来,他指证三人的假.钞制造阴谋,三人还是拒绝坦白交代作案过程。
直到一周后,麦考夫从黑斯廷斯返回伦敦。
他把沿海山崖的走私通道都搜查了一遍,挖出假.钞团伙占为己用的山洞窝点,又把一箱箱的造纸原料与各种造纸设备运回伦敦。
莫伦用自制试剂,对琳达首饰盒内的帽针一一测试,其中一根发出蓝色荧光。
同样的血液反应现象也出现在从黑斯廷斯查抄的这批物品中。某个类锤形装置与一把大型裁纸刀,经测试它们也曾经沾染过大量血液,那就是对理查德造成致命头部伤害与进行分尸的凶器。
面对完整的证据链,假/钞团伙终于不再负隅顽抗。
斯廷顿最先松口,请求认罪交易。
他对制造假.钞事实供认不讳,而指证佩特谋杀且分尸理查德,琳达谋杀强森。
在这个过程里,他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只能算帮凶,请求免于死刑。
有了斯廷顿的率先认罪作为突破口,根据他交代的犯案细节,最终撬开了琳达与佩特的嘴巴。
两人得知斯廷顿把犯案过程供出换取减刑,是争前恐后地交代其他细节,每一条都是冲着斯廷顿去的。
要死一起死,怎么可能让斯廷顿独自逃过死刑。他是没有直接杀害理查德、强森,但手上沾着别人的血。
事情要从三人的真实身份讲起。
三人从小就认识。
佩特、斯廷顿曾经编造祖父是英格兰人,家庭注重英格兰文化传承。
事情恰恰相反,三人出生在爱尔兰,二十五年前随着各自的父母逃荒到美国。
当年,土豆是大多数爱尔兰人维持生计的唯一农作物。
1845年,爱尔兰却突然出现土豆病灾。
大批土豆幼苗因为病害枯死,这种病害迅速蔓延,导致成批饥荒灾民出现。
英格兰统治了爱尔兰,却将不做人发挥极致。
对饥荒视而不见,非但不援助食物,而且继续从爱尔兰输出粮食。
琳达、佩特与斯廷顿三家人对英格兰当局没有丝毫好感,逃难到美国的马萨诸塞州。
琳达的父母找到了给大学看门与做保洁的工作,佩特与斯廷顿的家长去造纸厂打工。
二十二年过去,长辈们陆续病逝。
三人各自接替了父母的工作,本来是过着日复一日的平凡生活。
直到1870年,一个意外出现了。
琳达和清洁工同事去运输垃圾车时,在波士顿下水道附近发现了一只旧箱子。
箱子很普通,只挂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用钳子一夹就断。打开,却看到满满一箱金币。
事后估价,那箱金币大约有1.5万英镑。
不知道是谁放的,找不出金币持有者的背景信息,但在箱盖内侧刻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忍冬深处,谁能分清真与假的边界。
如果不制造假.币,以这箱价值一万五英镑的金币,琳达与那位同事对半分之后,她也能过上不愁吃喝的安稳生活。
琳达却被箱盖内侧的那句话勾起了造假的念头。
去世的父亲是大学门卫,给她说过一些拿破仑的故事,货币战被她记在心里。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又想起在造纸厂打工的佩特、斯廷顿,决定要搞就搞大的。
凭着对纸张行业的一些了解,再以1.5万英镑为本金,合伙制造假.币。
不甘于不愁温饱的安稳生活,而是掠夺成百上千倍的财富,成为全球顶级富豪。
最初,琳达也想说服一起发现金币的保洁同事入伙发大财,但被对方拒绝了。
斯廷顿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女保洁。假.钞计划不容外泄,不可以输在起点上。
杀人,有一就有二。
琳达需要不会令人起疑的新身份,瞄准了老年丧妻的橡胶商托马斯。
他与女儿们的关系很差,而他的继承人小托马斯容易被人摆布又好色。
琳达只要成功嫁给托马斯,就能谋得他的家产。
这也是为获得假.币的巨额利益,赢得更多的前期资金。
事实上,压根不存在美国某家造纸厂使用超先进技术制造出低成本纸张。
佩特、斯廷顿成立的远洋纸张贸易公司是在做赔本买卖。纸张的出货价低于收购价,是往里面倒贴钱做生意。
一切只为掩人耳目,顺利把造币原料送到欧洲。
也为演出相互竞争的两位富商追求寡妇剧本,为琳达造势,与她一唱一和去接近那些银行或金融业的高层。
某种角度,琳达三人很有“造假”的天赋。
短短三年成功完成蜕变,摆脱爱尔兰裔穷苦移民的真实身份,一跃挤进伦敦权贵社交场。
如果三人最初没有选择合伙制造假.币,而是做从事一种合法的营生呢?
莫伦不确定那一定会有好结果。
三人在经营生意时遇到障碍,会不会采取极端手段,直接物理毁灭制造障碍的对手?
答案不得而知。
莫伦能确定的是案件水落石出,雪莉再也见不到丈夫、她的孩子们再也等不回父亲,理查德一家四口无法在英国活着团聚了。
明天上午,麦考夫将要做一回报丧人,将理查德的死讯与真实死因通知他的家属。
*
*
今夜的伦敦有点安静。
莫伦睡着前,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然后,时隔两个月不见的熟悉感觉又出现了。
欢迎再次来到梦境任务!
这次,虚影书没有出现在手边,而是直接出现在了脑海里,提示默念翻页即可阅读。
莫伦还没来得及详细翻阅。
先察觉到自己是躺在床上,床铺在轻微摇晃。
这是在轮船上睡觉的晃动感。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能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下一秒,房门被打开。
就听一声尖叫,“啊!小阿姆斯特朗先生,您怎么可以和您未来的继母睡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