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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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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墨小姐, 月姑娘,这边请。”

雨后初霁,钟离氏派人拜访即墨氏的竹坞, 邀琉玉与月娘登门共商傀将之事。

前来迎接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使和几名小女使。

穿过几重院落, 两人在女使的引路下登上一座廊桥后, 走到一半, 便见桥上的一双双眼睛朝她们望了过来。

乌泱泱二十多人, 应该都是钟离氏最顶尖的炼器师。

其中为首的男子长髯蜂目, 神识沉敏, 正静静地朝琉玉投来审视目光。

琉玉知道他是谁。

——钟离嶷,钟离灵沼的父亲,也是阴山泽的好友, 前世出卖琉玉,杀害柳娘之人。

垂在袖中的指尖缓慢掐进掌心,但琉玉的面上却攒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

“没想到钟离氏在青铜城的一处小小别居都如此豪奢, 不愧是大晁屈指一数的一等世族。”

钟离嶷面上不显,但不得不说,这个即墨瑰令他颇觉失望。

仙家世族一看出身,二看样貌, 三才看本事。

眼前的年轻家主出身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世族, 样貌又如此平平无奇, 若非实在干出了一些了不得的大事, 看惯了风流人物的钟离嶷根本不会多看其一眼。

这样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孩子, 真的是那个让灵沼一听见她的名字, 就气得理智全失的即墨瑰?

“小小陋居, 让即墨小姐见笑了。”

语调平淡地寒暄了几句, 钟离嶷这才看了眼月娘。

“月姑娘, 听闻你前些日子只用很短的时间,就将这些傀将从六境实力提升至七境,可以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月娘头一次被这么多的世族审视打量。

按理说这应该是她人生巅峰的时刻,但月娘见到这些熏衣剃面,傅粉施朱的世族,脑子里想到的却全都是那日钟离家长老一剑斩落钟无庸脑袋的一幕。

熏香掩不住那日的血腥气。

他们风雅温和的语调,听上去还没有九幽的妖鬼好相处。

月娘很想回九幽。

但师父告诉过她,她如今不只身系琉玉小姐的计划,也是即墨氏的招牌,甚至是大晁无数庶人的招牌。

她的存在就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哪怕是出身贫贱的庶人,也能有同这些世族子弟一较高下的能力。

所以,她必须得到《仙工开物》的传承。

必须朝着一个,她自己都没想过的位置攀爬。

十一岁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气,缓缓迈开了步伐,向这群出身尊贵的贵人们走去。

琉玉看着这些原本对月娘颇有质疑的炼器师们神色松动,从居高临下的审视,逐渐化作不敢置信的震撼,再到最后,所有人瞧着月娘的神情都汇聚成一句话——

这个小姑娘,怎么偏偏就不是他们钟离氏的子孙后代呢?

“——即墨氏真的舍得将这样一个天才,就这么拱手让人?”

钟离嶷从侃侃而谈的月娘身上收回视线,看向朱红栏杆旁的少女。

她半倚半坐,姿态随意,轻晃的绣鞋牵动罗裙裙摆,如水波漾开,颇有世族风流洒脱的风姿,倒衬得那张无甚特别的容貌也灵动从容,气韵独特。

钟离嶷的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一张脸来。

——“仙京风流,公子泽独占八斗”,当年名动仙京的阴山氏二公子,除了那张脸以外,举止谈吐,亦可称清畅似达,风流标举。

听到钟离嶷这么问,一双乌沉沉的墨瞳望了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钟离嶷感受到一种莫名摄人的眸光,但又很快化作盈盈浅笑。

“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天才才能是真正的天才,那些生在田埂里的农夫之中,即便有天纵奇才,也一生都不会知道自己的天赋,钟离氏与即墨氏的差距,正如富庶之家与乡野贫户,与其蹉跎一个天才,倒不如成全她,也给自己换点更实际的东西。”

钟离嶷被这番话恭维得很舒心。

像她这样年纪的小姑娘,少有如此识趣的,大多都自视甚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和那种愚笨的少年人多谈几句,都叫人觉得厌烦。

他招了招手,随从抬来沉甸甸的一箱子。

打开一眼,金株的光几乎晃花了琉玉的眼睛。

“这里是五十万金株,其中四十万,是对即墨小姐的谢礼,另外十万,是当日即墨小姐出资改造傀将的补偿。”

钟离嶷说完,又似是而非地提了一句:

“即墨小姐要培养收容进龙雀城坞堡内的那些平民,所耗想必不菲,这些金株聊做支援,还请即墨小姐务必收下。”

这话是在暗示她,若那些平民之中还有月娘这样的天才,可一并送往钟离氏。

琉玉抿出一丝微妙笑意:

“那是自然,多谢钟离氏慷慨解囊。”

随口画个饼,谁知道钟离氏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还不一定呢。

但这五十万金株可是货真价实地落进了她的口袋。

恐怕钟离氏的青黄不接,已经到一个格外严峻的程度了,所以才会不惜斥巨资,一方面拿下月娘,另一方面拉拢即墨氏成为他们的家臣。

金株被收入芥子袋中,琉玉正要抬手接过,却被一只冰冷的手蓦然抓住腕骨。

“父亲,你这是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简直糊涂。”

琉玉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瞧着突兀出现在此地的钟离灵沼。

“灵沼小姐,好久不见。”

少女笑眯眯问:

“上次下手重了些,多有得罪,不知伤好全了吗?”

攥住琉玉手腕的手指收拢几分,似欲捏断她的手骨。

钟离灵沼面上如覆寒霜,但这次她倒没有理会琉玉看似乖顺实则挑衅的话,而是对钟离嶷道:

“五十万金株,都够她把龙雀城的那些农人真养出一批修者了,父亲,您这是养虎为患,迟早反受其害!”

“灵沼!”

钟离嶷面色沉了下来,他瞥了眼身后已经望过来的族人,低声道:

“莫要在人前失礼,这是族中长老们的共同决定——”

“祖母尚不知晓!这决定岂能算数!”

她不提老太太还好,一提这位老太太,琉玉瞧见钟离嶷的面色更坚定三分。

“你祖母病重,如今钟离氏之中,是家主与你父亲做主,灵沼,是不是平日我太纵容你,竟叫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任性妄为,在外人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我只说一遍,灵沼,松手。”

钟离灵沼眸带愤然,痛恨失望的眼神几乎要洞穿眼前的男人。

纵然这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还是要骂一句愚蠢!

祖母闭关养病,家主只知炼器不问族中事务,而她父亲和其他族中长老,却因为被族中人才断代之事困扰太久。

如今别人送来一个小有天赋的后辈,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好事!

琉玉迎上钟离灵沼带着冷冽杀意的视线,在她松手之际,摊开掌心晃了晃手指。

“多谢灵沼小姐啦,今后即墨氏与钟离氏就是同盟,还望灵沼小姐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呢。”

同盟?

这根本就是与虎谋皮!

即墨氏和申屠氏可不一样。

申屠氏靠着他们家的炼器秘术维持自家的工坊,钟离氏可随意拿捏他们。

但即墨氏呢?

他们有地,有人,有阴山氏的坊市,现在甚至还多了一大笔钱。

纵然现在还无法撼动钟离氏,但等他们真的靠着那些新修的仙道院,培养起那些本该一生庸碌无为的平民百姓,一年后,十年后,又是何等局面?

钟离嶷看着钟离灵沼怒火中烧的模样,着实觉得有些失望。

灵沼的担忧,他何尝不知?

难道钟离氏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即墨氏便会崛起,但他们如果今日不与即墨氏置换资源,拉拢这个新出门户,那钟离氏自身就会先一步坍塌。

她看不透这点,只知你死我活,完全不顾大局。

说到底,还不是当日她在太平城败给了即墨瑰,错过了剿灭即墨氏的最佳时机吗?

从怒火中烧的钟离灵沼手中接过五十万金株,琉玉的目光终于落在廊桥下的数百傀将身上。

钟离氏截断了这条浅溪,将数百傀将存放于干涸的溪底。

寻常傀将静默列队而立,但那只当日见过的巨型傀将,却被粗大的金色锁链勒紧了脖颈与四肢。

不仅是束缚,还是戒备,如若它再有任何异动,这些锁链就会在顷刻间同时发力,将它撕成碎片。

琉玉看了一会儿,出声问:

“对了,这只傀将,到底是怎么回事?”

钟离嶷尚未开口,就被钟离灵沼冷得像冰的嗓音打断:

“此乃我钟离氏最高机密,即墨小姐,你一个外人想知道,下辈子吧。”

琉玉回过头看向她,俯身凑近了些,在她耳边道:

“听上去,只要把你们钟离氏变成我的东西,外人成了自己人,不就可以了?”

钟离灵沼瞳仁骤缩。

“父亲!”

钟离嶷对小女孩之间的相互挑衅没兴趣,转身便随其他炼器师一道,带着月娘朝溪低的傀将而去。

琉玉站在廊桥上,遥遥望向那只沉睡的傀将。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

入夜后,钟离氏设宴招待琉玉,月娘仍与其他的炼器师研究那只傀将,只余下钟离嶷父女作陪。

准确的说,还有钟离嶷的妻子,昭蕴夫人。

筵席开始没多久,这位昭蕴夫人便一直紧盯着琉玉的面容,似乎是要从她脸上搜寻出一些熟悉的东西。

“……这位即墨小姐,看上去似乎有些眼熟,我们是否在何处见过?”

琉玉知道她为何会这么说。

因为这位美丽又脆弱的昭蕴夫人,自从十六岁起便对阴山泽暗自倾慕,就连成婚之后,这位昭蕴夫人都对阴山泽念念不忘。

她很少出门,但几次出现于人前,都恰好是琉玉在场的场合。

琉玉一直觉得她是想在自己身上,窥探出父亲的影子。

半晌,琉玉举杯笑答:

“我若见过夫人这样的美貌,绝不会忘记。”

听了她这话,昭蕴夫人眼中微微明灭的神采闪烁,倏然泯灭,又恢复了之前那种了无生机的美丽。

钟离嶷并未发现两人之间的暗流,大手紧握住身旁夫人垂在膝上的手,道:

“今日钟离氏喜得良才,又得盟友,可谓双喜临门,即墨小姐,与我满饮此杯……”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内室笙箫声骤然凝固。

“郎主,不好了。”

钟离嶷面上笑意寸寸褪去:“什么事?”

琉玉也缓缓放下酒盏。

她可没有安排这一出。

那修者道:

“是那个月姑娘,方才为了修那只巨型傀将,族老们动用了游丝魂印,但没人敢把自己的意念游丝放进魂印中,只有那个月姑娘敢,结果……没想到刚放进去,她就,就只剩一口气了。”

琉玉豁然起身。

案几上的汤菜酒肉洒了一地,她迈开步伐,直接朝门外走去。

钟离灵沼起身喝道:“拦住她!钟离氏机密之处,岂能让她随便看到!”

就连钟离嶷也面露难色。

这事……不太好办。

那只天甲三十一是钟离老太太亲手所造,应该也是她这辈子最后的作品,连钟离氏的炼器师都不知其过程,只有他和家主知道,制作的“材料”是九方家秘密运送而来的东西。

即墨瑰纵然与他们结成同盟,但关系并不亲密,论理,她绝不能看见这只傀将的秘密。

“一个庶人的性命自然无足轻重。”

琉玉忍下脾气,缓缓道:

“不过这才刚为她花出去五十万金株,就这么打水漂了,不觉得可惜吗?不如让我去看看情况,即墨氏有从相里氏得来的无数天材地宝,总有一样能救下她。”

静默了好一会儿。

“天材地宝,恐怕无用。”

钟离嶷定定望着琉玉。

“但即墨小姐若是愿舍命一搏,倒还有一线生机。”

琉玉一行人赶到白日的廊桥下时,一众炼器师围绕那只巨型傀将和月娘站开,空出了一大片空地。

琉玉拨开人群上前,立刻探查了一下月娘的炁海。

的确还有一口气在。

只是炁海内的生炁微薄得几乎随时会散,情况绝不乐观。

她看着月娘苍白的睡颜,任谁也无法料到白日还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此刻竟然已经性命垂危。

琉玉不会为已经发生的事懊悔,回头问:

“要怎么做?”

钟离嶷负手而立,看向那只巨型傀将的胸膛。

破旧的金甲已经卸掉,露出它钢筋铁骨的身躯,在胸膛的位置,有一块嵌入身躯的护心镜。

“那个就是傀将身上的魂印,想要修理这只傀将,必须用抽出炁海中的意念游丝,再放进魂印之中——”

琉玉紧盯着他:

“我虽不懂炼器之术,但也知道不管是傀将还是傀儡人,都不是这么修的。”

“天甲三十一不同。”

钟离嶷沉沉凝视着琉玉:

“灵沼说得没错,这是我钟离氏的机密,即墨小姐不该问太多,你只需知道,想要救月姑娘,就要将你的意念游丝也放入魂印中,将她的意念游丝带回来。”

琉玉一边听着他的话,一边调整呼吸。

不能表现得太急切。

不能太重视月娘,否则就算救回月娘,钟离氏也会怀疑月娘的忠心。

琉玉缓缓松开了月娘:

“听上去很危险。”

“原本是不危险的。”

似乎生怕琉玉放弃,旁边一名炼器师道:

“我们只是想让月姑娘进去探查一下内部的情况,记下来后带出来大家共同商量,按说以她炼器水平,操控意念游丝是基本功,只是探查,不会太危险,如今这个情况……应该是天甲三十一的内部器体回路太复杂,她迷路了而已。”

毕竟是出自老太太之手的傀将。

而且……

这些炼器师没敢明说。

用活体炼成的傀将,本就比铜铁炼成的傀将更复杂。

“真这么简单,你们怎么不去?”

琉玉直起身,冲钟离嶷笑了笑:

“我想了想,估计你们也不肯赔了夫人折了兵,要不然这些金株我只取应得的十万,月娘的那四十万还给你们,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庶人,赔上我的性命……”

“再加一座城池。”

钟离灵沼不敢置信地看向父亲。

“即墨小姐,如此,可够诚意?”

琉玉极缓慢的吐出一口气,笑了笑:

“既然郎主如此求贤若渴,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钟离嶷看着少女阖目打坐的背影,心里算得极其清楚。

她要是能带着月娘的意识游丝出来,也算是寻到了修好这只傀将的线索,以这只傀将的价值来说,不算亏。

她要是没有出来,就是替钟离氏除去一个未来的敌人,同时还无损钟离氏的名誉。

都是好事一桩。

-

意识游丝沉入魂印中的瞬间,一种翻江倒海的不适感占据了她的意识。

月娘绝不是迷路了。

就连她一个八境修者的意念游丝,都有些承受不住这四面八方涌来的粘稠黑暗,更何况月娘一个小小三境。

意念游丝化出虚幻身影,琉玉一边放出炁流感知周遭,一边行走在黑暗沼泽中。

炁流缓慢地在粘稠压抑的空间内铺开。

她像是行走在一个黑暗的迷宫内。

本该是通畅的道路,在中间被一分为二,两端朝反方向旋转,原本通畅的回路成了死路,但只要重新咬合,就又会再度畅通无阻。

原来如此。

这所谓的道路,应该就是类似于人的奇经八脉,只要用牵机傀杖阻断回路,傀将体内炁流就会消失。

琉玉本以为自己会找很久,但没想到她放出的炁流很快就探查到了另一条意念游丝。

“月娘!”

在一处死路内,琉玉听到了月娘的啜泣声。

“小姐!”月娘的意念游丝顿时像一只泥鳅一样缠上了琉玉的手腕,“这里好可怕,我想出去!”

琉玉自然也想尽快出去,安抚道:

“我们马上就走,马上就带你出去,月娘不怕……”

然而就在她出声的同时。

脚底的黑色沼泽,竟突然翻滚起来。

“这怎么回事?”琉玉试着挣脱了一下,竟发现挣脱不开,“月娘,正常的器体回路真的就这样吗?”

“当然不是了!!!”

月娘缠得更紧了些,哆哆嗦嗦道:

“正常的回路就是大铁块!这个大铁块看上去是大铁块,但他是用活人炼成的!这是他的识海!我们在他的识海里!”

琉玉露出错愕神色,又摸了摸月娘意念游丝上沾到的黑色粘液。

“那这些是什么东西?”

修者炁海纯澈,识海更是清明,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而且……

这东西,似乎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我不知道呜呜呜,但我知道它很恶——”

话未说完,月娘的声音和琉玉一并被脚底翻涌的黑色粘液吞没。

视觉,听觉,嗅觉。

全都消失了。

在这一瞬的静默中,琉玉只能感觉到自己坠入粘稠的泥沼中,周遭没有任何能够供她借力的东西,就连炁流也被吞噬,唯有无尽的下坠,无尽的恐惧——

“男子汉应该保护娘亲,对吗?”

“阿鳞,很快的,很快就不会痛了。”

“下一世,别再生成一个小怪物了。”

感官恢复之时,涌入琉玉体内的除了充盈的炁流,还有这些断断续续的语句。

……这是什么?

是谁在说话?

被充盈炁流包裹的琉玉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之前的不适一扫而空,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地给她供应炁流一样。

白光变成模糊的光晕,周遭视野逐渐清晰。

琉玉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内。

还未等她看清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就见无数触肢倏然狂暴扭动,瞬间抽开了一个强壮的男子,也将一个握着刀的女子甩飞出去,重重砸在石壁上。

疯狂甩动的触肢穿过琉玉虚幻的身影,砸得石壁震颤,碎石纷乱坠落。

狭小洞穴内,那些触肢的主人如同痛极挣扎的困兽,连卷过的飓风都像是兽类的嘶吼。

他看上去像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

琉玉不禁上前几步。

他有十六只触肢,上面布满黑色的蛇鳞,苍白额头生出一对漆黑龙角。

他……

好像有点像一个人。

巨大的惊惧与茫然在这一瞬吞没了琉玉的意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洞穴内的画面已经变成了急速掠过的密林。

被女人称作阿鳞的小少年在夜色中奔跑。

画面快速变化,琉玉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他似乎是在躲藏,有什么人在后面追赶。

“抓到了五只妖鬼!还差一只!”

“布个阵法封住此地,十日之内他饿极了会出来寻找食物,到时再抓!”

琉玉看着躲藏在黑熊巢穴内的小少年。

带着骨刺的触肢破开了那只巨大黑熊的胸膛,黑熊的血在黑暗里淌着,他身上的伤也在汩汩淌血。

他任由伤口裸露,面无表情地,生吃了那只黑熊。

琉玉应该觉得恶心。

但作呕感泛上来的同时,比那更强烈的痛苦汹涌而来,压过了这个画面带来的不适,只让琉玉感觉到求生欲消散的苍茫。

这不只是琉玉的情绪,也是他的情绪。

浑身腥臭的小少年机械的进食后,缓缓屈膝抱紧了自己。

“很快的,很快……就不痛了。”

“下一世……就不用当小怪物了。”

第二日,本可以靠着黑熊果腹的小少年主动爬出了黑熊的巢穴,等待他的死亡。

可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

他被这些人关进了悬着符箓的笼子里,和其他妖鬼待在一起,他们会给他喂干净的水,吃一些就地采摘的果子,小少年注意到,那些押送他们的人吃的也是这些。

“这些妖鬼也忒难抓了,阴山氏还就给那么点钱。”

“听说这个是刚分出来的二房,不是本家,就是个非要同一个寒门女子成婚的傻子,我看没什么前途,回去之后,还是琢磨琢磨换个世族效力吧。”

“我看相里氏就不错,相里大将军权倾一方,说不定……能入主王畿呢!”

“好好好,反正听着比这个要建什么无色城的阴山氏有前途!”

小少年听着阴山氏这个陌生的词语,原本死寂的情绪又似乎生出几分波澜。

这个叫无色城的地方,和他的想象似乎有些不同。

无数的妖鬼陆陆续续汇聚进这个地方,没有鞭打,没有折磨,吃食虽然简陋朴素,但不会是腐烂的、泛着腥臭的烂肉。

妖鬼们白日在城内修建屋舍,夜晚在简陋的茅草屋休息。

第一次领到灵株的时候,小少年对着阳光看了好久。

他们说这个叫钱,在无色城外,人族生活都要靠这个东西。

但那是人族。

怪物要这个来做什么?

这样就好像……就好像……

好像有一天,他们也能去无色城外,像人族那样生活。

阳光穿透灵株,落在小少年幽绿阴郁的瞳仁内,驱走了几分暗色。

总是面无表情的小少年,竟然弯了弯唇角。

但在下一刻,乌云翻涌,阳光收束,妖鬼们的生活顷刻间天翻地覆。

再也不会有灵株发下来了。

他们开始无休止的干活,居住的茅草屋越来越狭窄,吃的食物里有淡淡的腐烂气息,只够维持基本的生命,有妖鬼奋起反抗,却被那些佩戴陌生族徽的世族当街斩杀。

小少年和其他妖鬼被派去擦拭那些血迹。

他看到有阴山氏族徽的人很快赶来,他们在争执,有一名身着红衣的漂亮男人出现,他看上去清瘦得风吹就倒,但他的命令似乎在这里很有用。

他听见那些人唤他阴山泽。

无色城的主人,阴山泽。

小少年缓慢地擦拭着地上的鲜血,一边擦,一边在心底重复着一个词。

骗子。

他骗了他们。

妖鬼不会离开无色城,他也从未将他们视作人族,那些灵株说不定只是为了给他们一点希望,让他们能够更好的替他效力。

小少年的胸中充满了无处发泄的暴戾,他开始试图逃跑,但城内守备森严,他的力量太孱弱。

而且,那些世族还定下了连坐的规矩,谁要是逃跑,他身边的妖鬼同样得受到处罚,如果真的逃走了,连坐的妖鬼就算不死也会斩断手脚以作惩戒。

“今日乃我女儿满月之日,特赐满城妖鬼红鸾蛋,替我女儿祈福,少他一个,岂非折了我女儿的一分福气?”

被关进荆棘笼的那日,那个叫阴山泽的人路过此地,递给他一只红鸾蛋。

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他。

骗子,骗子,骗子。

甩出的触肢将那枚红鸾蛋砸得稀巴烂,他无处发泄的愤怒困在这具为奴的身躯里,被嵌在脸上的乌铁面具束缚,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他要逃。

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无色城外。

逐渐成长的小少年在某一晚终于觉醒了一种奇异的火焰,靠着这个异火,他终于在某个被带出城外替世族修建豪奢宅邸的清晨逃了出去。

他在洒满晨辉的荒原上狂奔。

直至他发现,身后竟然有妖鬼追了上来。

“不能逃……你不能逃……”

唇角干裂的女人追赶了上来,几乎手脚并用地爬上山坡,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嚎啕大哭的小女孩。

“你要是逃了,我们一家都会没命,我还有个孩子留在无色城,求求你,回去吧……回去吧……”

小少年的面色如雪一样惨白。

他不住地后退,颤动的瞳仁里有泪光。

“我们……可以一起……”

“他们会杀了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看着她去死!”

孱弱的凡女扑上来死死抓住他的裤脚,小少年毫不犹豫地甩出触肢,抓住了她身后的另一个女儿。

“不不不——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放开我,否则我就杀了她!”

女人的哭声与滚滚车轮声一同响起。

直至这一刻,琉玉沉睡多年的记忆才缓缓苏醒,不敢置信地看着撩起车帘的那个人。

那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从绘有阴山氏族徽的马车内,十岁的小女孩探出头来。

冬日严寒,她裹着厚厚的披风,露出玉雪可爱的一张脸,张望时,她发间玉簪垂下珠玉琳琅,噼啪轻撞。

“妖鬼?”

小女孩嘟囔了一声,似乎在疑惑这里为何会出现妖鬼,但她还是不顾身后人的阻拦跳下了车。

玉簪化剑,指着那个小妖鬼道:

“把她的女儿放下,否则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稚气的嗓音模仿着大人的语调,不觉吓人,只令人觉得可爱。

而且她似乎也很没有底气。

闪烁的目光在他飞舞的触肢上飘动,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小少年看到她车架的族徽,双目更是一片血红,他嘶吼着:

“滚开!滚开!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回去!反正他们回去也会死!和死在我手里没什么两样!我就是要杀了她陪葬!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握着玉剑的小女孩怔然呆住。

那凡女又转而扑向了她,抱着她的腿哭喊:

“救救我女儿!贵人!你救救她!”

“快把她从琉玉小姐身上拖走!”

然而那个小女孩却拦住了亲卫,她缓慢地伸出手,将那凡女拽了起来。

“你……你别哭。”

她胡乱擦了擦凡女脸上的眼泪,抬起头怒视对面的小妖鬼:

“你想死自己去死好了!凭什么拉着旁人去死!她们和你有仇?你没看到她娘亲有多难过?要是今天被抓的人是你,死的人是你,爱你的人也会难过,你没有一点同情心吗!”

小小的贵女急得语无伦次,说出来的话也失了往日的理智,拙劣得毫无说服力。

但下一刻。

被触肢紧紧缠住的小女孩摔倒在地,她愣了一下,旋即连滚带爬地朝母亲跑去。

阴山的小小姐神色一松,凑上前好奇地打量她。

“你没事吧?他没伤到你吧?”

朝阳升了起来。

垂下触肢的小少年望着不远处的小小姐。

灿然金光落在她身上,照得她像西王母身边的童女一样纯澈可爱。

她拉着另一个小妖鬼的手,偏头关切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她方才说,如果今天死的人是他,爱他的人也会难过。

可是……

谁会替他难过呢?

他的母亲想丢下他逃跑,为此不惜要亲手杀他,就连生育他的人都厌恶他至此,还有谁会为他难过?

没有人爱他。

小小姐抬起头来,看着远处泪流满面的小妖鬼,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琉玉小姐,要杀了他吗?”

小小姐思索了好一会儿,她扭头看身旁侍从:

“可以放他们离开吗?”

侍从摇了摇头。

“我的命令也不行?”

他还是摇摇头。

“那好吧,”玉雪可爱的小小姐皱了皱鼻子,“那就送他们回无色城……让那些人别欺负他们,这个总可以吧?”

小小姐嘟嘟囔囔回到车架上,似乎在说“如果我说话也不管用的话,那我以后都不想去无色城了”。

小少年目送着那辆车架离开。

垂下的触肢因主人的心绪波动而微微颤抖,他的心底在这一刻生出了一些念头,而与他此刻情绪相连的琉玉,清晰地知道那些念头是什么——

他想活下去。

活到会有人为他的死而难过的那一天。

如果要更贪心一些的话。

那么,那么。

他希望那个人,就像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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