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夏压下贺景识挡在她面前的手, 继续说:“你最好一辈子别出现在我面前。”
“涂夏,你闭嘴!”钟赞震怒,眉毛竖起。
再看到钟赞生气的样子,想到他曾经做过的种种, 脑子里浮现满是伤痕的母亲, 涂夏身子忍不住发抖。
不管再过去多少年, 还是会怕。
是下意识的行为,这辈子都难以治愈。
贺景识察觉到她情绪接近失控,挡住钟赞注视而来视线。
“这些年没见,你都被你妈教坏了。”钟赞努力装出好父亲的样子,“我听别人说, 你妈找新男人后,你立马改口叫别人爸。”
涂夏胸膛起伏频繁, 状态越来越差。
小吃街人多, 走出去也需要时间, 贺景识急着想要涂夏不受刺激恢复正常,一把拽过钟赞的领子。
“你!你干什么……”钟赞猝不及防地就往前倒, 差点摔倒在地。
旁边的女人失声尖叫:“打人了,打人了!”
“闭嘴。”贺景识低呵一声,吓得她捂嘴不敢说话。
贺景识周身气压下降, 眼底如一口死潭水,夹带冰霜暴雪。
就这样睥睨着钟赞, 还没说话,就将他吓到消声。
钟赞咽了咽口水,对眼前的晚辈感到害怕, 背后生起一阵恶寒, 真的害怕自己出事, 还被人围观,为了面子他放软语气:“小识你放手,我们有话好好说。”
“贺景识,走吧。”涂夏呼吸还是抖的。
“下次看到她,绕着走。”贺景识露出凶恶的目光,送开手。
钟赞后退几步,自己绊倒,要不是有人扶着,就要在大众面前摔个狗吃屎。
涂夏不屑地斜过一眼,立马收回目光,再多看几眼,都嫌脏了眼。
她推开人群不停地往前走,头也不回。
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再被这片吃人的沼泽吞噬。
贺景识走在涂夏身边,低头看她几次,心有不忍,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她。
他还知道涂夏一个秘密。
她十一岁那年,父母还没离婚,假期她照常住在贺家,但家里人忙,几乎白天只有她一个人守着家。
他已经保送江都大学的临床医学,可以不学校上课,在母亲的介绍下,去实验室和教授学习,也只需隔天去一趟实验室,多数时间在家里。
涂夏面对他总是怯生生的,以为是怕他,所以非必要不会走出房间,将家里的空间全部让给她。
每到饭点涂夏会敲他的门,问中午吃什么。
母亲临走前嘱咐他要负责她的午餐,他当时除了烦恼实验数据,最烦的就是中午吃什么。
某天中午,涂夏迟迟不来敲门,他放下书走出房间。
家里找不到涂夏的身影,贺景识担心人出事,母亲回来问责,去找手机,却发现没她电话。
正犹豫联系谁问电话号码时,涂夏回家了。
他走到玄关正对的长廊,看到她吓了一大跳。
涂夏头发凌乱,衣衫领口被血侵染,眼睛红肿,鼻子和唇角旁边是干了的血迹。
看到他出现,她哭出了声,嗓子哑得可怕。
贺景识待站好一会儿,走上前,缓缓伸手向她,最后轻轻搭在她的肩头。
看到了脖子接近锁骨的地方有一道划痕,还有血珠子往外冒。
将她带到客厅,处理伤口。
才发现,她的大腿和肩膀有很深的淤青,新旧叠一起。
“谁的血?”贺景识问。
她只有脖侧的伤,出血量还不至于染红整个领口。
“我的。”她小小声说,“鼻血。”
贺景识擦干她脸上的血迹,才看到红色的掌印。
下手的人真狠,一巴掌把她打到流鼻血。
在后面的三年,涂夏也因为这一巴掌,鼻子里的血管特别脆弱,稍微用力揉搓就会出血。
“……可以问是谁吗?”贺景识用浴巾将她裹好。
涂夏眼泪跟断了线一样,哭了好久好久。
他不太会安慰人,坐在她面前的矮凳,看不下去她哭得脏兮兮的脸,用纸巾擦干净,但没一会儿她又哭得满脸泪痕。
后来她说了,是她父亲。
父亲投资失败,心里郁闷,母亲劝他,两人就会吵架,后面开始动手,她替母亲说句话,也会被揍。
他问她,第几次了。
涂夏哭着说不知道,数不清了。
他插手不了他们家庭的事,后来知道她母亲在起诉离婚,觉得挺好的,起码她以后不会再可怜兮兮地找上他,然后让他感到无能为力又忍不住可怜她,心绪混乱,一整天都不能静下心学习。
那天晚上,晚饭结束后,他去书房找了母亲,觉得涂夏每天晚上回家早上又很迟到,耽误他出门,想让她假期长住他们家。
母亲同意了,劝涂夏长住在贺家。
涂夏也不客气,那次开始,每逢假期就搬到他家住。
明明提出长住想法的是他,结果涂夏也只和贺永望玩一起,看到他,像老鼠见了猫。
他忙于学业,没有再关注。
忽然某天,这只老鼠变成了猫,更大胆地走到他面前,对他许多疯狂又难以拒绝的举动。
陷入回忆的贺景识叫住她。
“涂夏。”
“不要再想了。”
“以前的事,不要再想起。”
不想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不堪的往事而痛苦。
贺景识紧紧地抱住她。
“没事了,过去了。”
涂夏低头,额头抵在他胸口,已经不会因为人渣大哭,但心堵得难受,这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偶尔会在生命中某个时间隐隐发疼,她无法避开。
“嗯……让你担心了。”涂夏抓住他的衣角,像小时候被打一顿回到贺家,她给他上药,她怕疼又不敢做声,拽着他衣角闷声忍下。
那时她便知道,她抓住的是一道光,是救赎。
贺景识垂眸,看到她脖子上漂亮的choker,浅粉色的珍珠发带编制成的。
涂夏喜欢choker,收集整整一盒子。
但她第一次戴choker绝对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家暴,脖子留下了两明显的抓痕,她不想被看到,用最漂亮的饰品遮挡丑恶的伤疤。
现在抓痕已经淡了,只有每次凑近亲吻她脖子才会看出。
也幸好,涂夏在努力慢慢淡忘,也喜欢上各种各样好看的choker。
贺景识陪着涂夏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她说想回家,才拿回主动权,牵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洗完澡,她坐在客厅吃加热过的夜宵,逗着奶酪,精神好许多。
贺景识给她温了一杯热牛奶,递给她,在对面坐下。
涂夏凝视贺景识片刻,问他:“大哥,今天我没有及时和杨柘说明你身份,你会不开心吗?”
“江爸不是说了吗?”贺景识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愉快情绪。
涂夏点了点头。
“别吃太多,会积食。”贺景识将桌子上剩下的夜宵收走。
涂夏早吃饱了,摸了摸肚子,倒在沙发里。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今天碰到钟赞的事告诉涂妙臻。
常年忙于工作,消息弧回的涂妙臻立马打来电话。
涂夏走到阳台,接起小声叫人:“妈。”
“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涂妙臻紧张问。
“没,我还骂了他几句。”
“下次你看到他就绕道走,谁知道那个疯子会对你做什么事。”涂妙臻自己受点伤吃点苦没什么,但连累孩子绝对不行,她会找钟赞拼命。
“妈,他最近是不是找了你?”涂夏敏锐地察觉到涂妙臻情绪异常。
涂妙臻犹豫要不要说,想到昨晚江制安劝她的话,还是说了:“他老婆小产了几次,去医院检查是他的问题,怀不了孩子,离婚之前供养你十五年,可以要求你赡养他。我没有同意,当初离婚条款就写得很清楚了,他也爽快答应放弃你的抚养权。”
“我听你的。”涂夏像以前一样,坚定站在母亲身后,支持她。
涂妙臻憋一口气许久,骂骂咧咧:“钟赞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拿你的抚养权要挟我放弃部分财产才同意离婚,当时觉得自己意气风发还能再要儿子,看不起你是个女儿,现在生不出真是活该,老天有眼,让他下不了蛋。”
涂夏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妈骂人怪可爱的。
“小识没被吓到吧?”涂妙臻关心问。
涂夏乱扯:“没,他接受能力好。”
她的那些陈年往事,贺景识都知道,但这些又不是值得传扬的好事,就不告诉涂妙臻真实情况,维护好她作为长辈的面子。
“不说了,你赶紧休息,钟赞再找你就告诉我。”涂妙臻一直是个体面人,但面对前夫这样的人,她就能做个蛮横不讲理的泼妇。
涂夏和涂妙臻扯几句家常,不敢聊太多,生怕被问行踪。
挂完电话,涂夏看到有晚上八点半发来的未读消息。
杨柘发来的。
杨柘:【不好意思,我妈说了一些冒昧的话,请别放心上。】
杨柘:【这段时间和你相处,你可能只是当我是关系不错的好友,其实……我是想追你的,我知道现在说这些不好,但我不想瞒着你。】
杨柘:【我还以为你和贺师兄只是暧昧关系,因为你也很少说起你们的事。】
读完第二句留言,涂夏心里不舒坦。
怎么有种错在她,让他误会了,所以追求她。
涂夏深吸几口,回复:【在图书馆前遇到他,我就有说过,而且我们的互动一直比普通男女亲密吧,你是真的不知道我和贺景识的关系吗?】
很快,那边显示杨柘正在输入中。
杨柘说:【是,我承认,也不觉得自己比贺景识差,我比他更适合你,所以才会假装不知情,一直和你待一起。】
杨柘:【你也有感觉的。】
杨柘:【我们家境相仿,门当户对,还有许多话题。】
杨柘:【涂涂,我知道想法很坏,但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
涂夏心想杨柘没事吧,怎么就觉得他比贺景识更适合她,就因为他们共同话题多一些?
正要回复,肩膀突然一沉,腰被一双有力的胳膊环住。
男人贴到她耳边,嗓音清寒问:“在和谁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