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夏收起嬉皮笑脸, 问他：“你在哪？”
他只是开一个玩笑，只有涂夏能听出不对劲。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故意忽略掉她的发问。
涂夏语气沉几分, 固执问：“你在哪？”
贺景识瞥一眼静谧的漫天星光，笑了笑：“不安全，别来。”
不需要她来找他，他已经得到了她的安慰。
“你在哪？”涂夏快步走出房间门，小跑去到玄关，拿起家里的车钥匙便往外跑。
贺景识心里微微叹气。
就不该给她打电话。
想了几秒，他随即坦诚面对自己。
其实他还是想要见她的, 见对他来说是这世间唯一的一抹柔色。
“我家小区郊外公交站点。”
涂夏：“嗯，坐那等我。”
电话挂断没多久, 贺景识收到聂秀英的信息。
聂秀英：【小识, 机会难得, 你考虑一下吧。】
聂秀英：【导师是领域带头人, 不单是靠成绩就可以去进修, 没有关系没有人脉，你永远只能站在这道门之外。】
没有认错, 没有道歉, 开口便是威胁。
母亲说得没错，离开家庭, 他会失去很多机会，很多别人穷尽一生也无法靠近的东西。
看似二选一, 实则母亲已经在逼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如果想要在医学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就得听从家里的安排。
贺景识收起手机, 心里有了答案。
前二十五年人生都选同一个选项, 换一个也不错。
或许另一个选项并不好, 但他甘之如饴。
-
涂夏飞速地赶到贺景识所在的公交站口, 江制安半途打来电话问她去哪了，怎么把家里的车开走了。
涂夏：“江爸，我去救贺景识！”
江制安沉吟片刻：“救？”
这个字眼怎么怪怪的。
“他被赶出来，无家可归了。”涂夏坚定说，“我要把他带回家！”
江制安听完眼皮子跳了几下，升起不安，立即叫停：“涂涂，你先回家。”
保险起见，不想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还是先联系贺家比较好。
“不要，要是家里不让住，我就带他去别的地方。”涂夏已经下定决心，贺景识的事她管定了。
江制安更不安了，担心又联系不上人，只能改口：“好，你开慢些，我在家等你们。”
带刺的涂夏这会儿才变得好说话些，糯糯地应了声好。
贺景识一直站在站牌旁，身子颀长，又穿着一身白衣，面色淡淡，涂夏能透过这副俊颜看到他心底的惆怅，心堵堵的，不好受极了。
车子靠边停下，贺景识侧头看来。
涂夏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奔向贺景识。
他抬手接住她，反而被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涂夏从他肩膀摸到胳膊，确认他是否毛发无损。
贺景识淡笑：“争执几句而已，没动手。”
“贺永望真是害人精！”涂夏听到江制安转述昨天贺永望说的话，就赶到不妙。
哪是替他们开脱，明明是茶里茶气地倒打一耙。
她任性跑走，贺景识去追，然后他们一起消失不见，不就侧面想说贺景识也跟着她胡闹。
他美美隐身，他们成了罪人。
家长当然不会说她的不是，就把所有的过错归咎到贺景识身上。
贺景识握住她肩膀：“不提他，走吧。”
“算了，不说了。”涂夏想好了，下次见面直接揍贺永望，说话听不懂，那就上拳头。
回去是贺景识开的车，感觉听到他离家出走之后，涂夏的情绪比他还激动。
她的真性情正是戳中他心窝的点。
直白的在意、明目张胆的偏爱，也仅有涂夏能为他做到。
江制安不放心，早早便在楼下等着，看到车辆开来，快步迎上去。
“江爸，你明天不上班吗？”涂夏关心问。
以为江制安会和涂妙臻一样心大，确认她人还在，做的事情没危险，几乎不会过问。
江制安完全相反，只要涂夏有个风吹草动，都紧张得不行。
“你们不回家，我也睡不着。”江制安先看过女儿，才低身看向主驾驶的贺景识。
为了缓和氛围，江制安关切问：“天黑了，出去外面住不方便，今晚住离家，我已经收拾客房好了。”
贺景识礼貌道谢。
“你们上去吧，我来泊车。”江制安催促他们先上楼，他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
涂夏不客气地拉上贺景识先回家。
贺景识：“不麻烦江叔，我去也行。”
“你给江爸一点机会吧。”涂夏笑说，“他肯定借机会给我妈打电话，告知家里的情况，顺便和她多聊两句，你别掺和。”
贺景识微微一笑，没想到夫妻俩是这样的相处方式，挺有趣的。
到家后，涂夏积极地给贺景识准备换洗衣物。
江制安进门瞧见这一幕，上前接过，推涂夏一把：“回去休息，剩下的我来。”
“我……”涂夏还想和贺景识说两句话。
江制安偏不让，直接把她推回房间。
涂夏在卧室的浴室洗好澡，躺在床上刷手机，一直等贺景识回复。
早知道就不回家了，说句话都难。
一天经历太多，不知道江制安拉着贺景识干嘛，一直没时间回她消息。
等累了，不知不觉她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她缓过神，火速拉开门，看到的是贺景识和涂妙臻在客厅聊天，江制安在做午餐。
“怎么毛毛躁躁的，家里还有人，换掉睡衣。”涂妙臻嗔涂夏一眼。
涂夏摸了摸乱糟糟的长发，哦了声。
说归说，周末在家她只想穿家居服，随意抓两把头发，洗漱好出来挨着贺景识坐下。
涂妙臻瞳孔放大，心想这孩子在干嘛，大人都在，不知道避嫌？
“怎么不睡了？”贺景识小声问她。
周末不忙，涂夏一般会睡到下午一点。
涂夏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说：“这不是怕我妈和江爸为难你嘛。”
“涂姨和江叔不会的。”贺景识浅淡地笑了笑。
“家里没有饮品了，涂涂你和我去买。”涂妙臻站起身。
涂夏不愿意：“超市就在附近商圈，妈你自己去，要不叫江爸陪你。”
“你江爸做午餐，赶紧起来。”涂妙臻直接走到门口，催促涂夏跟上。
涂夏只能不情愿地跟上。
家门合上，涂妙臻换了一副面孔，比方才严肃许多。
“你们的事说清楚，不许含糊。”涂妙臻摆出单位里办公的端肃。
涂夏也没想瞒着：“事情很简单，我不想和贺永望相亲结婚，正和贺景识发展着。”
“发展……你……”涂妙臻昨晚已经听过江制安说了事情大概，今天女儿亲口承认，心脏猛地收紧，又气又无奈。
“妈，你这是什么眼神？”涂夏鼓腮帮子，“我和贺景识交往是很令人震惊的事么？”
“是。”涂妙臻坦荡承认，“我压根就没敢想我女儿能和小识这样优秀的人交往。”
“妈，我也不差吧。”涂夏以为是母亲看不起她。
涂妙臻：“你是不差，但你是我女儿，你的脾性我一清二楚，小识从小就乖巧安静，你咋咋呼呼的。”
“你还别说，贺景识就喜欢我咋咋呼呼的。”涂夏得意地耸肩。
开车的涂妙臻瞥了一眼女儿得意的小模样，拿她没办法，无奈又宠溺地一笑。
“妈，你不会还想着和秀姨一起撮合我和贺永望吧？”涂夏问。
涂妙臻：“你妈我没糊涂，你喜欢谁想和谁在一起都行，但是小识和他家的事，你别插手太多，妈不想你也和他们闹不和，我面子抹不开。”
“我知道你的担忧。”涂夏不经意想到贺景识昨晚一人站在潇潇冷风中，心又发涨难受。
“但是小识如果没地方去，可以来我们家，这一点你放心。”涂妙臻说，“有事和家里说，别四处乱跑，你江爸就你一个宝贝女儿，他着急。”
涂夏笑了：“妈你不着急？”
“不着急，有你江爸替我着急。”涂妙臻开玩笑回答。
涂妙臻悄悄观察笑得开心的女儿，虽然还是觉得他们走在一起不可思议，但很快接受，如果她对他们的关系没有表示，估计两个孩子心里会难受。
涂夏心情非常好，回到家第一时间跑到贺景识身边和他说能住下来的好消息。
江制安擦干净手，走到妻子身边帮忙提购物袋，看一眼屋子里的两个孩子，问妻子：“你这是同意了？”
“我要反对什么？”涂妙臻笑说，“小望和小识都是好孩子，涂涂选谁我们家都不吃亏。”
江制安所站的角度不一样，只觉得家养的大白菜被薅走了，郁闷。
用完晚餐，涂夏和贺景识返校，约定好下个周末回家吃饭。
他俩乘坐地铁抵到学校，肩并肩走着。
“大哥，这下子你还真的成了上门女婿。”涂夏笑说，“我妈说你这款女婿拿出去倍有面，能吹赢方圆十里所有人家。”
贺景识有些感觉不真实，他一直知道涂夏家庭氛围不错，母亲对她陪伴少、要求多，他们会因为观念不和争吵，但也仅是观念冲突，撇开这些，她的父母本质上是爱她的。
“涂夏。”
涂夏转头，眨了眨眼：“怎么了？”
他问：“如果以后我并没有成为你期待的那般，可能只是一个忙忙碌碌、平凡无奇的普通医生，会不会对我失望？”
“你对现在庸庸碌碌应付课业，毫无上进心的涂夏失望吗？”涂夏反问。
他摇头：“不会。我知道你有上进心。”
涂夏笑了：“我也不会，因为我比所有人都知道，贺景识有多厉害，有多棒，他想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
贺景识看痴了。
她的笑容把母亲施加的威胁带来的不安一点一点化解。
不顾他们还走在校园大道上，需要保持距离，顺着本能，他低头亲了她的脸颊。
嗯，小兔的笑容是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