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魔鸢拉着马车, 从魔宫里飞出,掠过檐角斜飞的宫殿,直直往天上飞去。
车身上刻着隐身符咒, 刚入白云, 马车就看不见了。
马车里, 坐着晚云灼、墨无疾、玉无凭和虞昭明四人。
他们这是在去往逃州城的路上。
晚云灼结合花流朱说的“花辞镜亲自掌管了鲛族兵权”一事, 推测出,是花辞镜在用鲛族士兵们炼制傀儡。
于是, 他们将人族士兵和魔族士兵合并在一起, 分成几支军队, 分别派往几个离幽墟很近的魔族边界要塞。
其中, 逃州城最为关键。
因为它距离幽墟最近,而且是魔族护族大阵的最重要的阵眼之一, 若是城破, 傀儡便能通过逃州,涌入魔族。
因此,她和墨无疾决定亲自去这里。
进入逃州城后,他们往城主召子淳的宅院走去。
因为是保密前来, 不想大张旗鼓导致消息泄露, 所以没有让召子淳派人前来相迎。
“晚云灼!站住!”
路过一条小巷时, 晚云灼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
她转身望去, 看见一个魔族小男孩,高举一根小木棍,一脸凶神恶煞地朝晚云灼跑过来。
“坏女人,看我不打死你!”
他气势汹汹地跑过晚云灼, 不小心撞到她, 还回过头飞快扔了句“姐姐对不起”, 然后冲向一个同龄的魔族小女孩。
原来是在玩过家家。
那魔族小女孩努力地迈着小短腿四处躲避,用稚嫩的声音大叫:“救命救命!尊上你不要杀我!我错了!”
小男孩将棍子抡了一圈又一圈,紧追不舍,语气嚣张:“本座今日就要打死你!灭了你们人族!哈哈哈!”
两个小孩干脆绕着晚云灼和墨无疾,你追我赶地绕圈。
墨无疾面无表情地伸出脚,将小男孩绊倒了。
“哎哟!什么人!”小男孩摔了个大马趴,然后十分利落地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用棍子指着墨无疾,“大胆,竟敢对本座不敬!”
墨无疾动了动手指,小男孩的棍子从他手里飞出去,夹在他的腋下,将他整个人抬了起来,直到与墨无疾的视线齐平。
“哥哥!”小女孩着急地跑过来,跳起来去够小男孩的脚。
小男孩紧紧地抓住棍子,只看了墨无疾一眼,就被他吓到了。
他想哭,但在自己的妹妹面前,又不敢哭出声,脸憋得通红,提高音量为自己壮胆:“我爹爹可是城主,小心我爹爹打死你!”
墨无疾盯着小男孩,语气十分不和蔼:“以后再玩这种游戏,就把你魔角拔了喂狗。”
“为什么不能玩!”小男孩撇了撇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墨无疾冷冷道:“因为这游戏不对,魔尊不会对人皇动手。”
晚云灼哭笑不得,拉了拉墨无疾的衣袍:“跟小孩子计较什么,把他放下来吧。”
棍子登时往下降,小男孩也摔落在地,登时放声大哭,同时还很有眼色地往晚云灼身边躲,拉着她的手,啜泣着控诉:“姐姐!他摔疼我了!呜呜!”
墨无疾盯着他脏兮兮的小手,动了动手指,又把人给弹飞了。
晚云灼见小男孩结结实实地被第三次摔在地上,还哭得精气神十足,不由扯了一下嘴角:“你们魔族小孩,这么经摔吗?”
“我要告诉我爹爹去!!!”小男孩嚎啕大哭。
墨无疾将他拎起来:“带路。”
于是,小男孩走在最前面,一边抽泣,一边带着他们去找自己的爹爹。
墨无疾微微偏头,对晚云灼抱怨道:“小孩真讨厌。我们以后别生孩子。”
晚云灼牵着小女孩,捏了捏她软乎乎的手,笑道:“小孩子小时候都调皮吧。我小时候也是。”
墨无疾不认可:“本座小时候就很听话。”
晚云灼抬眸看他,没有说话。
突然有点想看看小时候的墨无疾。
“不过,不想要小孩,不是调不调皮的问题。”墨无疾慵懒道。
“那是为什么?”晚云灼好奇。
墨无疾不开心地瞥了一眼晚云灼牵着小女孩的手,冷哼一声,没说话。
若是有了小孩,他还得跟小孩争宠!这难道不是多了一个敌人吗?
总之,绝对不生。
走了一炷香,他们来到逃州城的正东边城主召子淳的宅院。
召子淳早就携家眷在大门外等候了。
“爹爹!”
小男孩本来已经没哭了,一看见救星,又开始放声大哭,扑上去抓住召子淳的袖袍。
“闭嘴!天天就带着你妹妹在外面疯玩!做功课去!”
召子淳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几句,让下人把他带走了,根本没给小男孩开口说话的机会。
“尊上,见笑了。”召子淳冲墨无疾行了个礼,视线落在晚云灼和小女孩紧握在一起的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声音严肃地唤道,“暮暮,过来。”
这个叫暮暮的小女孩对晚云灼眨了眨眼:“姐姐再见!下次一起玩哟!”
然后哒哒哒地跑到召子淳身边。
召子淳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玩玩玩,就知道玩!少跟奇怪的人玩。”
闻言,墨无疾脸色一沉。
他用余光飞快瞥了一眼晚云灼,见她神色如常,于是没说什么。
“尊上恕罪,”召子淳打发走一双儿女后,冲墨无疾赔笑,“您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歇……”
“见着人皇,不先行礼?”
墨无疾没给召子淳好脸色,不客气地打断他。
召子淳连忙垂首作揖,对晚云灼恭恭敬敬地行礼:“召子淳见过人皇陛下。”
晚云灼向来就不在意这些虚礼,那叶江澜现如今还是“陛下”“将军”地混着叫,她也丝毫不在意。
“不必多礼。”她颔首。
召子淳倒是一愣。
他本以为,自己方才那般无礼,这人皇怎么着也得给他一个下马威。
但看她神色平静,似乎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议事。”
墨无疾神色冷淡,撩袍走过召子淳。
“是,尊上。”召子淳连忙小跑到前面去带路。
等到金乌西坠时,他们终于议完事了。
召子淳点头哈腰地将墨无疾和晚云灼送至早就收拾干净的厢房内,礼节周到地敛衽行礼,再离开。
刚一转身,他就眉头一皱,紧绷着脸。
“召子淳,哭丧着脸做什么?”
召子淳的夫人牵着女儿召暮暮走过来,瞪了他一眼。
“尊上你来招待就行吧?明日我准备带着暮暮和兮兮出城去玩去。”
“玩个屁。”
召子淳忿忿地吐了一口口水。
“明日就封城了,只出不进。你们出去玩,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啊?为何?”召夫人不满道,“之前不是说加强盘查就行吗?怎么朝令夕改的?”
“谁知道呢?简直莫名其妙。”
召子淳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
“什么傀儡,什么幽墟,听得我头都大了。什么证据也没有,全是推测,就要封城。”
召夫人紧张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压低声音,呵斥他:“小点声!你没看出来尊上对她很好么?你小心尊上给你穿小鞋!”
“他就图一时新鲜罢了。”召子淳不以为然。
他一想到封城,就头疼,叹气道:“依我看,人族根本就没安好心,随随便便就封城,这不是影响我城百姓的生活么?明日我再找个时间,去同尊上说一说。”
“那我明日还是带着他俩出城玩去?”召夫人试探着问,“不然他俩精力没地方释放,真是闹人得很,四处讨人嫌。”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便是。”召子淳挥了挥手,“反正守城的士兵也认得你们。”
“那行。”召夫人拍了拍俩孩子的头,笑道,“明日出去玩咯。”
厢房内,晚云灼坐在案几边上,伏案处理人族事务。
突然,她的裙角微微一动。
晚云灼将小魔狗从裙角拎出来,捏了捏它的耳朵,“说”。
墨无疾在一旁,神情幽怨。
晚云灼不仅把他的灵识存到小魔狗里,还把莫紫微和几个人族臣子的灵石,都存了进去。
然而,令他醋意爆发的是,那小魔狗张嘴,居然发出花流朱的声音。
“晚云灼,你在哪?”
墨无疾不满地皱起眉,伸手就去抓小魔狗,似乎想将它捏死。
“别闹,说正事。”
晚云灼眼疾手快地拦住他。
“谁在那边?”
花流朱的声音通过小魔狗断断续续地发出,嘈杂中似乎能听出一丝不友善的意味。
“她跟本座在一块,有话赶紧说,别打扰我们干正事。”
墨无疾面无表情,语气更为不友善。
晚云灼有些懵地看了他一眼。
他俩还能有什么正事?
现在跟花流朱谈的就是正事。
“流朱,什么事?”晚云灼打断他俩剑拔弩张的对话。
流朱?
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叫这么亲切?
墨无疾磨了磨牙,眼神危险地盯着晚云灼。
晚云灼浑然不知,认真听花流朱传过来的情报。
“我前几日被花辞镜派离羲和海了,今日回来,我安插在他身边的宫女才找到我,说她偶然听见花辞镜提到了魔族的逃州……”
晚云灼刚要回答,墨无疾突然伸出手,卡住她的下巴,猝不及防地吻了上来。
他一边吻,一边气势汹汹道:“这情报有什么好听的?我们本来就在这了。”
晚云灼一把推开他,回复花流朱:“好,我知……唔……”
花流朱疑惑的声音传过来:“什么?”
“她说她知道了,你说完了没,小孩。”
墨无疾无视晚云灼瞪他,帮她回复了花流朱,还着重加强了“小孩”二子。
“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花流朱沉默了一下,缓缓道:“晚云灼,花辞镜感觉不大对劲,你要注意安……”
“本座在,用不着你个小孩操心。”墨无疾一把掐灭花流朱的灵识。
晚云灼总算是听出墨无疾那极浓的醋意了,哭笑不得。
“墨无疾,他就是个小孩,你跟小孩计较什么?”
墨无疾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魔族天生的占有欲被醋意激发,登时完全控制不住地占据了整个脑海。
花流朱是什么小孩?
这小崽子在看见她之后,就选择分化成为男人。
早就不是什么小孩了。
而且,刚刚那些话,流露出的关心,明明就是男人对女人的,而不是小孩对姐姐。
他根本听不进晚云灼在说什么,气势汹汹地把她扑倒在地,深入她的唇舌,似乎想将她整个人吞下。
这十几日,他没有碰她,本来是没什么的。
他向来意志力很强。
但听见情敌的声音,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拂袖,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然后把她抱起来,放到案几上,俯身压下去。
醋意和侵略性疯狂地交织在一起,咬住她的耳朵:“现在行不行。”
晚云灼惊了。
她丝毫没料到,光是花流朱的声音就能让他发疯。
“不行。”
晚云灼无情地拒绝他。她脑子里全是花辞镜的事,没有别的心思。
“花辞镜的目标就是逃州,你马上把兵力都调来这边。”
一个花流朱不说,又来一个花辞镜。
花辞镜这玩意儿怎么还没死?
墨无疾舔了一下牙齿,心里杀气乱窜。
“等这件事结束好不好?到时候你想怎么样都行。”
晚云灼见墨无疾很听话地立刻不动了,但眸中的金点都黯淡了下去,好像很失落,于是摸了摸他的头,耐心安慰。
墨无疾吃准了她心软,虽然心里暗暗欢喜,但面上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继续装失落。
“哦。”他垂下头,缓缓眨了眨眼。
果不其然。
晚云灼叹了一口气:“好吧,再给你半盏茶的时间。”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就闪电般地凑上来,争分夺秒地吻她。
正吻得忘我,他突然被她推开,然后听见她冷静的声音:“时间到了。”
他一抬头,这才发现,她居然一直睁着眼,盯着房里的漏刻算时间。
……好无情的女人。
……说好半盏茶,还真的是多一息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