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晚云灼之前在小梦楼以人皇身份出现过了, 前来凑热闹的人族都溜之大吉。
剩下的，基本都是魔族和鲛族，以及少数的人族亡命之徒。
这个重光小公子在小梦楼的旁边设了两个擂台, 让众人上去比试, 持续三天三夜，准备收下最终胜出的两名。
晚云灼在擂台下看了一会儿, 小声问旁边的玉无凭：“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玉无凭不解：“哪里奇怪？”
晚云灼回答：“这个重光, 为何不在来之前就招好护卫？来这里的人都觊觎金乌子，他就不怕招来的护卫在找到金乌子之后，反手把金乌子给抢走了么？”
玉无凭挠了挠头：“许是之前没寻到合适的？而小阑山能人异士齐聚，便来此试试。或许他有什么办法能管束护卫的行为，比如结契符咒之类的，所以不怕背叛？”
晚云灼暗暗摇头。
还是很奇怪。
就算非得来小阑山招护卫, 也不该如此广而告之, 闹得人尽皆知。
此等机密要事, 知道的人当越少越好。
她身后, 一直沉默的墨无疾, 突然暴躁发声：“排太久了。”
确实是, 来应募的人太多了。
晚云灼数了一下，按照当前比试的进度和前方排队人数，还需要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她开始思索别的法子。
强行插队？直接把前来应募的人都打跑？
墨无疾脾气很差地拍了一下玉无凭：“是不是那个人？”
玉无凭没留神，差点被墨无疾一个巴掌拍倒在地。
他稳住身形, 看向墨无疾指的方向, 敢怒不敢言，点头回答：“啊, 对, 就是他, 重光。”
晚云灼也抬眸望去。
在小梦楼的二楼临窗处，一个金袍小公子倚窗品茗，一脸漫不经心，似乎丝毫不关心擂台上的情况。
墨无疾冷笑一声：“那简单。”
话音刚落，他消失不见，眨眼后，出现在重光的身边。
玉无凭抹了一把脸：“他要干什么？”
晚云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那墨无疾拎着重光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整个人放到窗户外面，一脸杀气腾腾，低声威胁了句什么。
重光被勒得满脸通红，双脚疯狂而无助地在空中踢蹬，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点头。
墨无疾这才把他拎回楼里，然后冲晚云灼和玉无凭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上去。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只花了五息。
玉无凭看呆了，喃喃道：“……有时候，还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最有效。”
晚云灼默默点了一下头，深以为然。
她和玉无凭一起穿过乌泱泱的人群，走进小梦楼。
同一时刻，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跑去擂台下，点头哈腰地道歉，宣称已经招到合适的护卫了，引发众人一阵不满的骚动。
进入小梦楼后，晚云灼刚好碰见眼熟的小白脸，向他打听了重光所在的房间。
小白脸十分热络地亲自领她前去。
路上，小白脸笑着问晚云灼：“好姐姐诶，之前跟您同行的那位臭脸漂亮哥哥呢？”
晚云灼回答：“他也在重光的房间里。”
小白脸抿唇一笑，眼珠子一转：“那劳烦姐姐同他说一声，奴找他有事。”
晚云灼顿了顿，本来不想打探别人私事，但到底还是被好奇心驱动着发问：“何事？”
那狗魔头，不会当真是男女通吃吧。
小白脸瞪大眼：“好姐姐，你不知道吗？我教他的，他没践行？”
玉无凭重重咳嗽了一声。
晚云灼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大致猜到了。
小白脸是个男妓，还能教什么？
快到重光所在的房间了，面对小白脸直愣愣的探究目光，晚云灼敷衍地笑了一下，把他打发走了。
推开门，便看见墨无疾怡然自得地坐在重光原本的位置上。
而重光则一脸苦兮兮地蜷缩在房间另外一侧的椅子上，旁边有个侍从在给他的脖子上药。
重光看见晚云灼进来，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以为又来了个不好惹的。
晚云灼冲他淡淡一笑一颔首，重光便稍稍放松下来。
他摆手，示意上药的侍从停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我看二位有眼缘，未经比试就邀请二位来做我护卫，但出发之前，还想再确认一下，敢问二位修为到底如何？”
晚云灼回答：“还行。”
墨无疾勾了勾唇。
重光犹豫了一下，郑重道：“那大衍谷在小阑山深处，途经之地会有各种精怪秘境，若是修为平平，重光劝二位一句，还是不要以身涉险。”
玉无凭忍不住出声打包票：“你放心吧，他俩是真的……有点厉害。”
重光朝玉无凭拱了拱手：“行，先生既是乾坤门的弟子，我相信先生。”
紧接着，重光从袖中摸出一张金纸，伸手前推，金纸便游到晚云灼面前。
“此乃血契，劳烦二位细看。”
“二位若无法履行这契约上的义务，便会修为暂失。”
“并且，在我拿到金乌子的十日后，此契才会自动解除。”
“事成之后，我会将契上所写灵石如数结清。”
晚云灼细细看了一遍契约，上面所述的义务很合理，无非就是要保护重光直到他进入大衍谷，并且不可与他抢夺金乌子。
但这重光小公子，还是涉世未深。
她和墨无疾不抢，自然可以让别人来抢。她已经让莫紫微通知叶江澜了，让赤云军赶往小阑山，随时待命。
晚云灼却没有立刻签这血契。
她望着重光，道：“公子宣称自己知道大衍谷的位置，可有办法证明是真的？”
“有啊。我从前去过，在大衍谷的入口捡到过一根金乌子的羽毛。”
重光毫不犹豫地回答。
拿出一根长达一臂的赤金色羽毛，推给晚云灼。
晚云灼接过羽毛，凝眉细看，心中一凛。
在预知梦里，她见过金乌子原身。
其羽毛通体赤金，而在羽根处，则是浅浅的绯色。若不细看，难以发现。
而重光给的这根，一模一样。
就算是造假，若是没有真正见过金乌子，也绝不可能造出这般逼真的羽毛。
只是……
晚云灼抬眸看了一眼重光。
这人说自己是商人，可完全没有一点商人该有的精明感觉。
倒是跟虞昭明有一些相似。
两个人，都有一种自己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清澈愚蠢。
晚云灼很爽快地割破手指，在那金纸上注入自己的鲜血。
然后将金纸推向墨无疾。
墨无疾眼皮都没抬，直接一弹指，扔出一滴血。
金纸抖了抖，碎成金色灰烬，灰烬化为三个印记，分别钻入三人额间而后隐去。
重光很开心地站起身：“契约已成，但天色不早了，今日先歇下，明日一早出发罢。”
晚云灼三人同他道别，退出房间。
刚出房间，那巴巴蹲守在门口的小白脸突然冒出一个头，一把将墨无疾拉走。
墨无疾皱眉，一把打掉小白脸的手：“别碰本……”
“哎，公子，我上次教你的，可有效果？她到了吗？”
小白脸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晃了晃。
“我连夜修订了一版，增补了更多内容，要不要再来一本？”
墨无疾瞥了一眼回头看他的晚云灼，抬了抬下巴，示意小白脸跟着他往远离晚云灼的方向走多了几步。
他确定晚云灼听不见后，才压低声音，问小白：“到了是什么意思？”
小白脸瞪大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墨无疾，忍不出脱口额出：“公子这不知道？看公子这脸蛋这身材，不应该阅人无数吗？”
墨无疾：。
感觉小白脸那眼神像一个巴掌，响亮地扇在他脸上。
小白脸叹了一口气，絮絮叨叨：“那你这基础知识欠缺得有点多呀？要不这样，我因材施教，根据你个人情况，专门为你写……”
墨无疾暴躁打断他：“本座不认识你们人族的字。”
小白脸赚钱的脑筋十分灵活，立马道：“无妨，那我画出来！”
墨无疾忍住想掐死他的心，扔给他一袋灵石：“闭嘴！现在说！”
“哎哎，好好。”
小白脸忙不迭收下灵石，撸起袖子，细细给墨无疾讲解。
“您听好了啊，所谓到了呢，简单来讲，就是判断她有没有享受到这鱼水之欢的极乐之顶。”
“您可以通过她的眼神、呼吸频率、面色、肌肉来判断。”
“咱们分开来讲啊，首先，这个眼神呢，看上去是不是有些迷离，有时候会带一点泪花……”
那小白脸滔滔不绝地将自己生平所学倾囊相授。
他越说越复杂，墨无疾的眉头越皱越紧。
“您回忆回忆，能不能判断出来？”小白脸眨巴着眼睛，望着墨无疾。
墨无疾双手抱臂，长眉微凝，一双漂亮的挑花眼露出一丝茫然：“有些有，有些没有，不确定。”
“噢，那正常的，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嘛，具体的表现也迥异，需要您具体情况具体判断。”小白脸一副过来人语重心长的语气，最后很真诚地给了一个建议，“要不，您直接问她？”
墨无疾气笑，惊觉自己是不是有病，为什么在这傻子这浪费时间。
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
他一掀眼帘，转身走了。
还在等他的晚云灼投来询问的目光：“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墨无疾顿了顿，只回：“无事。”
他和晚云灼一起并肩走在前面，玉无凭跟在后面。
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垂眸，开口问晚云灼：“你……”
晚云灼抬眸，朝他望过来。
眼神清凌凌的，像山涧雪，像春日雾。
整个人明明站在他面前，却像是天上那片怎么样都不会沾染上凡间尘埃的洁白云朵。
墨无疾突然哑声。
“墨无疾，你想问什么就问啊。”晚云灼似乎看出他的犹豫，仰起来的头轻轻一歪。
墨无疾的视线掠过她光洁瓷白的额头，心突然一沉。
他似乎，发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他斟酌片刻，问：“你，额头上那个云纹，是不是只要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亮？情绪越激动，就越亮？”
晚云灼点头：“是。”
墨无疾瞳孔微微放大，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沉默半晌，又不甘心地追问：“不管是好是坏？”
晚云灼回答：“对，如果特别特别开心，它也会出来。”
墨无疾听了，在原地呆了呆，然后发出一个短促的气笑声。
他瞪了一眼晚云灼，突然暴躁拂袖而去。
玉无凭看着墨无疾气急败坏的背影，挠了挠头：“他这又怎么了？”
晚云灼习以为常：“不知道，随他去吧。”反正，过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一向自负的魔尊，生平第一次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十次。
整整十次，她额头上那该死的云纹，没有一次是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