漾漾怔住了, 怎么会......这样突然。
可是转念想起荆望堰曾经不止一次跟她提过要带她去樊国生活,并且告诉她那是她爹爹最后生活过的地方,她的确很心动.....
但是提亲, 他怎么会用这样张扬的方式呢。
贵妃见她神色多变, 常年生活在后宫, 察言观色的能力已经出神入化了,她一眼就瞧出了漾漾在动摇, 只是还没有做出决定。
她趁漾漾还没决定前, 开口道:“事发突然,景珩又离京了,他还不知道, 要不要我快马传书告诉他一声,等他回来再商议?”
漾漾一听, 立即急了:“娘娘,这件事先别告诉世子。”她突然想到了莺莺, 潜意识不想让霍景珩知道她可能要离开的事。
贵妃轻轻皱眉:“那好吧, 这件事你和江澄王再商量一下,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朝中大臣对于这件事多数是赞成的, 他们觉得虽然江澄王是以个人提起的, 但你若是嫁过去,总是代表了大曌,也算得上是两国交好的美事一桩了。”
她将当前形势告诉漾漾, 其实也是想让漾漾多考虑考虑。
她们自然不会知道大臣们的赞成大多数是因为漾漾如今在大曌可能会威胁到他们贵族的地位,才竭力赞成。
漾漾愁眉苦脸:“娘娘, 这件事我想回去跟我姐姐商量一下。”
贵妃笑道:“自然是应该的, 终身大事嘛, 你先回去商量一下。”
贵妃将漾漾送到了来仪宫门口,她犹豫良久,终究喊了声:“漾漾。”
漾漾转身,贵妃柔柔笑道:“只是景珩的心,你也要多考虑考虑,他对你是真心的,我也算看着他长大的,我从没见过他对谁这样上心过,两年前的仲夏他办事得力,皇上要赏他,你知道皇上对他的宠爱,他要什么珍贵的东西都可以的,可他却问皇上要了胡国进贡来的驱蚊香包,那香包皇上都送给了我,他无法只能来问我要,还特意挑了颜色明艳的,那时我还纳闷,后来在广阳宫,见你被蚊子叮了包,我才反应过来......”
漾漾愣住了,她想起两年前,在藏书楼被罚抄写,蚊子叮的她满手的包,她用轻纱附面都挡不住强大的蚊子,该用厚重些的面纱又闷热,正烦躁不已,霍景珩来挑书,随手丢给她几个香包,她愣了愣。
拿在手上闻了闻:“好好闻的药草香。”
霍景珩淡然道:“旁人送的,花色太过明艳,我也不合适。”
漾漾欢喜地眼睛亮闪闪的:“我正合适!”
她以为只是旁人送给霍景珩,霍景珩不要随手给她的,那时的她,即便是这样的礼物,她都觉得弥足珍贵,后来她偶尔会想起这件事,只觉得自己无比可笑轻贱,可原来是他用功劳求的赏赐,特意给她的。
贵妃道:“去吧,也别为难了自己。”
漾漾拜别了贵妃出宫去了,她心里乱的很,到第二山庄,就见荆望堰坐在大厅里,见到她来,起身温柔地看着她笑。
“进宫去了?贵妃和你说了?”
漾漾不解:“你为何要那样说呢?先前我们也没有提过要成亲这件事。”
荆望堰眸色微暗,笑道:“倒也不是说立刻要成亲,只是以这样的身份去樊国,有了一层身份,总是方便些。”
他凝视着她:“你不是也一直想去樊国见识一下你爹住过的小院吗啊?现在你想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唐明远也被处以极刑,伯爵府不复往日风光,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吗?”
漾漾微愣,避开他的目光:“我没有放不下......”
“那太好了!等莺莺回来我们就和她商量。”荆望堰高兴地合掌。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漾漾,是啊,她就是要等莺莺回来的。
可是莺莺迟迟不归,漾漾就越来越害怕,越来越胡思乱想,她唤来蒲叔,疾言厉色道:“你说!姐姐究竟去哪了!”
蒲叔呆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有气势的漾漾,差点就把他唬住了,可他是谁,堆起笑脸道:“庄主自然是出城谈生意了,小姐怎的这样问?”
漾漾尖锐道:“她当真是去谈生意了吗?那那个梅栀雪又是谁?她和姐姐到底什么关系?她失踪了,姐姐也在这时离开了京都,她们是不是要做什么?”
此时琼英和薰风面面相觑齐齐看向蒲叔,蒲叔心下震惊,脸上却还是从容不迫:“她呀,上回庄主不是说过了,是在外城谈生意时认识的姑娘,此次进京,偶然重逢,见她孤身一人,庄主便让她到我们山庄来一起过除夕。”
漾漾见他说得滴水不漏,半信半疑,但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能让他退下了。
月上中天时,莺莺回来了,她直接去了飞鱼水榭,漾漾见到她,没有冲过去抱住她,只是拧眉看着她,她笑了笑:“怎么了?不认识姐姐了?”
若是莺莺今晚没有突然回来,她就要信蒲叔的话了。
“你去了哪?是和梅栀雪在一起吗?还是和涂山清在一起?”漾漾沉声问道。
莺莺微惊,走过去捏了下她的腮帮子:“胡说什么呢,我是去谈生意了,蒲叔说你急着找我,我就先赶回来了。”
漾漾眸光暗沉看着她:“你怎么不好奇我为何提到涂山清?为何会说你和涂山清在一起?”
莺莺顿住了,她笑容渐敛,正色看向漾漾:“有些事,你以后就明白了。”
漾漾心里大震,急忙握住莺莺的手,力持镇定道:“好,我不问了,姐姐,荆望堰向燕王提出要娶我为妻,带我去樊国的事了。”
“那是好事!”莺莺眼前一亮,她正愁想把漾漾弄走,“那,那你怎么想的?”
漾漾的眸色从迷茫变得坚定:“我想去樊国,姐姐,你跟我一起去吧?”
莺莺愕然:“我?我怎么,我的生意都在大曌,我还不能走......”
“有什么关系,荆望堰说了,樊国更加尊重商户,在樊国商户和贵族地位是一样的,到了樊国,你能更好的发挥你的经商才能,还能不受掣肘,你为何不愿意去?”漾漾步步紧逼。
莺莺只能道:“我现在还不能走......”
“那你不走,我也不去!”漾漾一屁股坐下,转过头去不理她。
“漾漾,这样大的事,你别任性!”莺莺好言相劝,漾漾只是盯着她,坚定不移。
莺莺心知她心中已然怀疑,是要逼着她一起离开,无奈叹息:“那总要将我手里的事交接一下,你们先去好不好?”
“不好。”漾漾斩钉截铁,“一起走。”
莺莺思虑一番,沉声道:“好,你和荆望堰商量的几时走?”
“三日后。”
其实漾漾根本还没有答应荆望堰,但此时此刻,她只想赶紧带着莺莺离开这里,让她远离那些不安的因素,所以越早走越好。
莺莺讶异一瞬,垂眸道:“好,三日后,我们一起出发。”
漾漾终于喜笑颜开,紧紧抱住莺莺:“太好了,姐姐。”
莺莺抱着她,面色凝重。
漾漾几乎等不到天亮,就让薰风去告诉荆望堰,她同意和他一起离开了,就在三天后。
荆望堰顺眼朦胧间瞬间振奋了,立即让樊国的人收拾了起来,自己则等天一亮就进了宫,求见了昏昏沉沉的皇上,和燕王说明了此事。
燕王拧眉:“怎的这样急?不如等彧安世子回京为王爷办个送行宴。”
荆望堰心道若是霍景珩回来,他还能走的顺顺当当吗?笑道:“多谢王爷美意,只是离国多时,如今是归心似箭,国主也传来了几封国书让我回去,只是漾漾,我只是以个人名义求娶,等回到樊国,我会请国主亲自写下婚书,以示对贵国的重视。”
他是邻国使臣,又位高权重,如今皇上缠绵病榻,他们自然是不能得罪了邻国的,便笑道:“好,当日本王会亲自为王爷送行,也会请贵妃娘娘为闻漾郡主准备送行礼,届时婚书传来,我国定会送上丰厚的嫁妆。”
荆望堰作揖:“多谢。”
那边漾漾也去了来仪宫,将她的决定告诉了贵妃,贵妃惊诧极了,脸手里的茶杯都没有扶稳,洒出茶水湿了袖管,漾漾急忙上前用手帕给她拭手,下意识嘟哝道:“娘娘怎么这么不小心,幸亏茶水不烫手。”
她细细擦拭着,抬眼却见贵妃红了眼圈,她哽咽道:“怎么这样快,说走就要走了。”
贵妃心里是当真舍不得漾漾,尤其见到漾漾不加掩饰的关心还有下意识关爱的责备,都让她觉得珍贵极了,原先她收她做义女,的确是多方面的考量的,可现在她由衷地希望她留下来。
“那景珩呢?你当真不考虑他了吗?”贵妃着急问道。
漾漾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笑容:“世子天之骄子,自然会有真命天女的。”
贵妃听着,觉得漾漾可能还不大了解霍景珩,她深深凝视着她:“你就不怕你这样跟着江澄王离开,景珩做出什么事来吗啊?”
漾漾猛地一惊,半晌道:“我离开时,世子必然还没有回京,等他回京,即便知道我离开了,我也坐在樊国使臣回国的马车了,那时,他若是再有动作,就是两国之间的事了,他不会的。”
贵妃摇头:“漾漾,你太不了解一个男人的嫉妒心了,也太不了解景珩了。”
漾漾听着,不由心狂跳了起来,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见她有一丝动摇,贵妃连忙道:“漾漾,至少等景珩回来再走?”
漾漾捏紧了手里的手帕,她满脑子都是莺莺和梅栀雪,是涂山清在刑部大牢失了分寸的怒喊,是涂父和霍景珩交手时的诡异身手,她不敢想莺莺到底在这些事件和关系中代表了什么,只要一想,她就害怕极了,她只想带着莺莺离开。
“不了。”漾漾镇定下来,微微一笑,“早走晚走,总是要走的。”
贵妃见她铁了心的模样,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一时房间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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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时,漾漾明显觉得皇宫的守卫更加森然了,也对,发生了这么多事,她都能怀疑的事,霍景珩定然早就疑心了,他一向是很聪明的。
既然决定要走了,她应该去跟朋友告个别的,她首先去找了兰欢,再次见到兰欢,才几天的时候,她已经瘦了好多,情绪也很萎靡,见到漾漾都是耷拉着眼皮。
“你还在担心徐驰冉吗?”漾漾安抚道,“其实有人将他劫走,大概是不会伤害他的,这样你应该放心才对啊,他若是继续待在牢里,万一被处置了怎么办呢?”
兰欢重重呼出一口气:“我也知道啦,只是,只是......”
“只是,这么多年的执念,不是说放就能放的对吗?”漾漾轻轻接了过来。
兰欢看向她,突然泪水盈满了眼眶,她抽搭着哭着出来,扑在漾漾肩头放声痛哭,漾漾由着她哭。
不知看了多久,兰欢抽噎着停止了哭声,抬眼看向漾漾,一双灵动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漾漾连忙让人取了冰块来给她敷眼睛。
“算了,也没有道理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再找其他树吧。”兰欢一边用冰块捂着眼睛,一边洒脱地说着。
漾漾愣了愣:“这么快......”
也好,她这样想得开,漾漾也不必太担心了,犹豫着她,低声说道:“兰欢,我就要去樊国了。”
兰欢大惊失色,这几日她都一直待在府里,外头的事情她一概不知的,这时紧揪着她问,漾漾不想将事情说的复杂,只道,她是去樊国散散心,顺便看看父亲生活过的地方。
这才让兰欢放下心来,忽然又突发奇想:“那不如我跟你一起去散散心吧!”
这回换漾漾怔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还没想到拒绝的理由,兰欢又摇了摇头:“算了,我娘一定不许的。”
“那你要早点回来哦。”
当听到她要去父亲生前居住过的地方,兰欢就知道没有道理阻止她的,她也没有多想,只是送漾漾离开时,她忽然问道:“这件事你告诉彧安世子没?”
漾漾站住了脚:“我为何要告诉他?这是我的事。”
兰欢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件事若是彧安世子不知晓,总觉得会有事发生。”
漾漾撇了眼睛看她:“你的感觉一向不准。”
兰欢嘻嘻一笑:“也对。”
和兰欢告别后,漾漾才发觉,她的朋友还真是少得可怜啊......
正想着,冯瑰瑶迎面走来,冲着她笑脸吟吟:“这样巧,漾漾小姐是要去哪?”她忽然笑了一声,“现在该称呼一声郡主了。”她正要行礼,漾漾连忙撑住了她的手臂。
“冯小姐这是做什么,何须如此。”
冯瑰瑶朗声一笑:“是了,朋友之间不必如此。”漾漾微愣,冯瑰瑶皱眉道,“怎么,你不把当朋友吗?”
漾漾连忙笑了:“没有。”
冯瑰瑶点头:“我以为你上回撮合我和彧安世子就是把我当朋友呢。”
一提到上次的事,漾漾猛地脸色一红,从霍景珩当日的怒色看来,冯瑰瑶会不会也受了委屈呢,都是她鲁莽,不由地她面露歉意:“真是抱歉。”
“若是只是因为彧安世子不喜欢我,这件事你何须道歉呢?”冯瑰瑶明朗道,“起先呢,我是对他有那么点意思,有那么点喜欢,不过那日看他恼怒的神色,我也懂了,我是识趣的。”
漾漾惊大了眼睛。
冯瑰瑶扬起明艳的笑容:“世上男子千千万万,他不喜欢我,自然有人喜欢我的。”说着她凑近漾漾耳边,低声俏皮道,“何况我爹很开明的,从来没有逼我嫁人,他说我愿意嫁便嫁,不愿嫁他养我一辈子都养得起的!”
说完,她冲着漾漾眨眨眼,这一刻漾漾对她真是又羡慕又嫉妒,真后悔没有早早认识她。
这时候漾漾已经和冯瑰瑶找了间附近的茶馆坐了下来,漾漾不禁告诉她自己就要离开了。
却不想冯瑰瑶第一句问的就是:“彧安世子能让你离开吗?”
漾漾默了默,这个问题还真是......
见她不答,冯瑰瑶也不追问,只是皱眉道:“这件事大臣们会这样极力赞成,恐怕也是看出了彧安世子对你的情意,你又和商户有切不断的联系,所以他们想让你远嫁他国,这样商户对贵族的威胁就荡然无存了。”
漾漾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关系,不由哑然失笑:“这些大臣也看得起我了。”
冯瑰瑶伸出手指摇了摇:“不,是他们正视了你的存在,正视了你对彧安世子的影响力,但是,”她顿了一下,才道,“漾漾,你似乎还没有意识到。”
漾漾摇头,缓声道:“你大概也听说过之前我们的事,我追了他好多年,只是他从来没有回应过我,等我心灰意冷了,决定放手了,他又开始想要挽回我了,这让我觉得很不踏实。”
“你心里自然也是怨他的。”
漾漾没有回应,冯瑰瑶轻叹一口气:“感情果然是徘徊的,经过时就该牢牢抓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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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当,出发这天,莺莺却因为突发状况需要去处理,她将漾漾送上马车:“你先是城外三十里地的驿站等我。我处理好了,立刻去跟你们汇合。”
“可是姐姐......”
漾漾的话还没说完,莺莺打断道:“你是和樊国的使臣一起走,同行的还是樊国的臣子,不好让他们久等,左右你们要在驿站歇脚,我很快的。”
她说着,已经将漾漾推上了马车,苏璃自然随行的,还有琼英和薰风也跟着先走。
“姐姐,那你要快点。”漾漾从窗户口探出来。
莺莺笑眯眯地冲着她的马车摇手,等到马车拐过街角看不见了,莺莺脸上的笑容才消失。
沧溟这时候走了出来:“庄主,你当真不跟小姐一起走?其实一起走了,宗主说不定会放了你的。”
莺莺摇头:“这么多年的恩情,终于等到宗主的最后一步了,我将这份情报完了,到时候我才真的轻松自在了,不然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无情无义的混蛋。”
沧溟郑重道:“庄主你才不是无情无义呢!为了宗主的大业,你连自己心爱的人都放弃了。”
莺莺垂下眼眸,凄然一笑:“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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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漾跟着荆望堰的车队出发了,今日的荆望堰十分的明朗英俊,满脸的笑容,像是冬日里的暖阳。
等到了驿站,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漾漾看着月色,脑袋一片空白,心中紊乱,只是望着漆黑的夜色,焦灼地等着莺莺,心越来越不安定。
翌日她醒的很早,把苏璃喊了起来,苏璃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漾漾问道:“姐姐来了吗?”
苏璃摇头:“若是庄主来了,她一定会先来找你的。”
漾漾低下头去,失落道:“说的也是,她怎么还不来......”
苏璃不禁也开始担心了:“马上就要出发了,若是庄主再不来,我们该怎么办,总不好让樊国的使臣等我们。”
漾漾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房中静了下来,苏璃也想着时辰也不早了,扶着漾漾起来梳妆。
“小姐,你今日想戴那支钗子啊?”
漾漾随手拿起一支步摇,默默看着,也不说是不是要戴这个,苏璃见她奇怪,也不急着催她。
忽然漾漾将手里的步摇扔到了一边,唬地站了起来:“听到了吗?好像有马队的声音!”
苏璃吓了一跳:“什么马队?庄主来也不会有马队啊!”
漾漾已经冲到了窗边遥遥看去,只见一阵滚滚烟尘中,马蹄杂沓,隆隆而至。
忽然门被用力推开,漾漾吓得回头,荆望堰脸色凝重地看着她,而琼英和薰风已经越过他朝她跑来:“小姐,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