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乔语也着实没想到霍景珩会站在门外,并且听到了她们的谈话。
她此时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在蔓延,像是被关在小黑屋太久了,在快要气闷至死时,突然得见天日的开朗。她理了下发髻忽然站了起来,冲到了霍景珩面前,着急忙慌地为漾漾解释:“世子,你别误会,漾漾她不知道你在外面。霍景珩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眸光紧拧盯着漾漾,似乎在等漾漾解释。
漾漾也是心里慌了一瞬,她低头拿起掉在地上的茶杯,重新放回桌上,抬头间唇边含着笑意:“我不知道你在外面。霍景珩吐纳了一息,再度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再也没有看漾漾一眼拂袖而去。
这时他身后的祁仲景瞪了漾漾一眼追了上去,徐驰冉默默盯着漾漾,那眼神好像漾漾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似的。漾漾无辜地眨了眨眼,徐驰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目光蓄起了寒意,转身离开。
祁仲景和徐驰冉先后跟着霍景珩上了马车,车夫见状,便问道:“世子,是回宫还是回府?”
霍景珩冰霜附面,紧绷着脸沉默不语。
祁仲景看了看徐驰冉,徐驰冉的脸色也不好。
半晌,霍景珩往窗外看了一眼,面色更沉了。
“回宫。”霍景珩冷冽开口。
马车顿了一下行驶起来,徐驰冉往窗外瞥了一眼,食语斋来往的客人很多,可是不见唐漾漾追出来的身影。若是以前,景珩恼了,唐漾漾必然是要缠着他哄他开心的。
他还记得有一回景珩有一回染了风寒,有点咳嗽,唐漾漾就急
得不得了,亲自熬了川贝枇杷露,手指都烫
勺起了泡,明明那么怕疼的姑娘,她愣是
是那样在乎景珩的姑娘.......
只要景珩的一点关心怜悯心疼就能高兴一整天的姑娘,如今也能轻飘飘一句话,将景珩伤的体无完肤。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霍景珩回宫,徐驰冉和祁仲景半路下了车,看着马车离开,祁仲景郑重道
:“你看到了吧?"
徐驰冉等着他的下文。
“兰欢和唐漾漾不一样,她对你是真心的,你别将来后悔。”
徐驰冉没有应答,过了一会,忽然笑了一声,似是无奈又似是苦涩。
"我和景珩也不一样。”
祁仲景不懂。
徐驰冉看着他,直截了当:“我早说过,我对兰欢除了兄妹之情,绝无其他。
“漾漾,你还好吧?”章乔语给漾漾重新倒了杯茶。
漾漾想起方才霍景珩的眼神还心有余悸,回答的也有些迟钝:“我要回家了。”
她说着起身离开,章乔语跟着她出来,竟然看到自家的马车停在食语斋门前,她尚且疑惑,车门就开了,齐赫川从车上走了下来。“夫君?”章乔语意外唤了一声。
齐赫川已经走到她们面前:“下人说你在这。”
章乔语眼底闪过一丝欢喜:“所以你特意来接我吗?”
她笑着挽上齐赫川的胳膊,齐赫川看看向了漾漾:
“这位便是你时常提起的漾漾?”
章乔语立刻警觉起来,笑道:“是啊,她就要走了。”
齐赫川道:“漾漾小姐是要回第二山庄了?我们可送你一程。
章乔语连忙道:“漾漾有人来接的,漾漾是吗?”
漾漾没在意突然出现的齐赫川,心里烦乱极了,便顺着章乔语的话回道:“是啊。”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些神游太虚的缥缈,眼神看上去就有些朦胧,她朦胧迟钝地看了齐赫川一眼,只知道他就是章乔语那位郎君,是个大官,便行了个万福礼。“小姐不必多礼。”齐赫川几乎是同时要去扶她,却在快要触及到她的手臂时又收回了手。
漾漾行了礼转身就走了,袖斓擦过齐赫川的指尖,他微拢捏住了指尖。
“夫君觉得她美吗?”
坐上了马车,章乔语见他一直一言不发,终于忍无可忍,冷言出口。
齐赫川看向她,女人的心思,他自是明白:“不过是冲你的面子罢了,何至于恼了。”
章乔语狠狠甩了他一袖子,转过身去不理他,齐赫川又想起漾漾
袖斓擦过他的指尖,忽然觉得她这幅样子,甚是无理取闹,惹人厌烦,便没心情哄她,随她去了。漾漾没让苏黎来接她,独自走在长街上,忽然觉得有点晕眩,她抬头看了看,只觉得烈日刺目,对了,今日出门忘记带伞了。她立即跑到路边的阴凉处,此时醒过神来再看,那地面冒起来的热气都好像是一层一层白烟,直灼人,怪不得总觉得一向热闹的长街有点安静,原来那些连上街的人都少了,街边的摊贩都懒羊羊躲在阴凉的地方乘凉,不肯叫卖。漾漾索性去了路边的凉茶铺,坐下来要了碗冰饮,咬了一颗晶莹剔透的冰块含在嘴里,团扇一下一下地扇着,顿时觉得一阵凉爽,她眯上了眼,一手托住下颚,一手将团扇的边边搭在额角上,觉得舒服极了,舒服地嘴角都噙着笑意。此时,她心里的那些不宁才渐渐散去。
“这是哪儿来的小猫咪,这般懒怠?”
漾漾一惊,放下了团扇,睁开眼去,就看到涂山清站在跟前低头看着她笑得温润如玉。
“山清?”漾漾很是意外,“你怎么在这?”
涂山清提了提手里的包裹:“天热,正要找个地方避暑,路过此处,就看到一只小猫咪在小憩,小猫咪怕热,想着要不要把小猫咪拐了去一起避暑。漾漾脸上一红:“我才不是小猫咪,你要去哪儿避暑?”
涂山清挑眉:“一起?”
漾漾欢喜点头。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回去了也是憋闷地慌,不如去散散心,将心中的郁闷都散光。
他们二人便出了城,竟还是那处玉带溪。
之前涂山清带她来时,还是春日里,只觉得山清水秀,令人心旷神怡,这会再来,才发现,那面山严严实实将那烈日隔挡住了,一点光也照不过来,溪面上吹来的风都是凉爽的。躺在竹筏上,更是将浑身的热气都驱逐了。
虽然晒不到太阳,涂山清还是贴心地插了一把竹伞,遮住了半片竹筏。
漾漾懒羊羊地伸了个懒腰,涂山清从琉璃碗里叉了一块切成
瓜送到漾漾跟前,漾漾笑吟吟地接过了,坐了起来咬了一口,她看着好看的点心,切好的水果,好奇道:“你真是精致。”涂山清没有说,他只是备着,万一遇上她呢。
“对了,七夕那晚你去了紫夜洲吗?没瞧见你。”
紫夜洲很大,或许涂山清去了,她没碰到而已。
涂山清却道:“我没去,这种日子太危险了。”他挑了下眉。
漾漾先是不解,后来想起那日在梨园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夫人
,觉得好笑,朗声笑了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潺潺溪水的
应和下愈发悦耳动听,涂山清静静看着她,静静听着。
从没觉得,原来惹人烦躁的仲夏午后也会令人心旷神怡。
但看着她的笑容,他又拧起眉头来:“听说昨晚你落水了?”
漾漾笑容渐敛,过了一会又扬起笑容:“没事了,喝了几口水而已!”
她此时的笑容却显得勉强的多,涂山清突然故作惋惜地叹了一声:“早知如此,我便去了,毕竟你的救命恩人这个头衔可是很贵重的。”漾漾又被惹得笑了起来:“下次吧,下次!”
两人嘻嘻哈哈玩到了日落十分,漾漾吃了他这么多点心水果,就带他去了街角的一家小馄饨铺子:“你别小看这个铺子,虽然不起眼,味道却是一绝。”涂山清尝了一口:“果然一绝。
漾漾欢欢喜喜,眼睛瞟见路过的风车摊主,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子,头发几乎花白了,那插着满满风车的杆子压着他的肩。大概是今日烈日灼人,又没有风,所以风车还有许多,漾漾想了想,去买了两个,给了涂山清一个,自己拿一个。涂山清拿着风车看着她,漾漾盈盈一笑:“最近有点倒霉,转转风车去去霉运。”
涂山清看了眼她,又看向风车老头子乐呵呵地将手里剩余的风车都送给了路过的行人,他又转过来看向漾漾。漾漾嘻嘻一笑:“大家都转一转嘛。”
涂山清看着鼓起脸对着风车吹了一下,风车转了起来,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涂山清也笑了,学着她吹了一下。
他这样的男子拿着一个风车边走边吹,其实有点违和,但又因那张英俊的脸惹得路过的姑娘心花怒放。他拿着风车回了家,门一打开,察觉到屋里有人,他瞬间脸色一凛,转眼看去,蓦地错愕惶恐闪过眼底,急忙将风车藏于身后。“父亲。”他垂眸低首,声音尽管压得镇定,还是显出一丝慌张来。
这是一间两间的房屋,只有偏厅那处点了一根蜡烛,并着窗外的月光照进来,依稀能看到坐在偏厅的男人,松弛的神色下是冰冷无情的。他掀眼看向涂山清时,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是黑暗中的狼王,令人胆寒,可那双眼睛的低下却是平静的,平静的却让涂山清更加警惕起来,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潇洒与从容,这是他的父亲,也是他一生最为敬畏的人“去哪了了?”涂父沉沉开口,像是一句寻常的问候。
涂山清却心头一颤,颔首道:“刚办差回来。”
涂父笑了,他的声音很沉,笑起来像是一种威胁:“身后藏了什么?”
“回来路上买的,一时兴起,不值钱的小玩意。
“不值钱的小玩意?”涂父又笑了两声。
话音刚落,涂山清尚来不及反应,只觉周身一阵劲风而过,墙壁上的灯烛瞬间亮了起来,他一抬头,心神一震,涂父已经站在了跟前,手里拿的是他的风车,细细端详着。涂山清脸色大变,下意识要夺回来,终究还是理智让他顿足:“父亲。
灯烛亮了起来,他看清了父亲的脸,刻骨刀似的脸冷峻异常,只是轻轻一瞥,仿佛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让人不寒而栗。涂父看向他,语声清浅:“长大了,有心事了,会瞒着为父了。”沁着一丝危险。
涂山清惶惶:“孩儿不敢。”
“不敢?若非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怎会连自己的身份败露都不知道?”
涂山清讶异抬眼,立刻明白过来:“是霍景珩?他查到了多少?”
涂父眸光冷厉:“查到了平川,知道了你户籍作假,并且牵扯出了户籍和分堂主的关系,平川的分堂已经尽数搬离,便是你的大意。”涂山清凛然:“他在皇上跟前却不动声色。”
“因为我已经命人将平川所有的户籍都烧毁了,没有证据,他不会平白指认你,即便皇上信他。”
“可是要除掉霍景珩?”涂山清目色一冷,动了杀心。
涂父摆手:“留着他,至于你....."
涂山清脸色晦暗:“是孩儿大意。
“因为此物?”涂父将风车抵到他的跟前,涂山清脸色一白。
“不是,”他要否认的话音还未落,又惊喊一声,“父亲!”
眼睁睁看着风车在他眼前,涂父的手里碎成纸屑。
“别忘了你来京都的目的,那些乱你心神的人,就不该存在。”
门突然被打开,涂父的声音也像是从远处传来,他的话音尚留在这个房间,人却已经消失了。
涂山清眉头紧蹙,突然他瞳孔骤紧,慌了神智疾步追了上去。
夏季的京都比其他季节都热闹些,白日里懒怠出门的百姓,都会在晚上出来,长街热闹的与白日无差。灯笼照得长街夜如白昼,漾漾在街上晃悠,等着莺莺谈完生意一起回家,今日下午吃的点心,晚上只吃了一碗小馄饨,这会有点饿了,她跑到一家包子铺跟前,一股肉包子的香味袭来,她立刻买了一个肉包。漾漾捧着肉包,正要咬下去,忽然一阵阴风吹过,长街的灯笼一瞬间全暗了下去,百姓们顿时惊叫连连,也有激动的人大声喊了起来,街上一顿恐慌的奔走,月光下漾漾被人撞到包子掉在了地上,滚了出去。她的心猛地一颤,抬眼间就见一个玄衣男子立于眼前,浑身寒意迫人,漾漾也算是被追杀过的,立刻感觉出来者不善,她撒腿就要跑。“你最好别动,这里都是百姓,你若不想看到血流成河的话。”来人缓缓开口,冷冽的声音说的话令漾漾不寒而栗。漾漾捏紧了手指壮着胆子喊道:“这里是天子脚下,你敢动手!巡城营和金吾卫的人立刻会把你抓起来绳之以法!”男人轻嗤一声:“皇家那群酒囊饭袋,只怕我将这里的人全杀了,他们都还没赶来。”
漾漾心底一沉,紧接而来的是愤怒,蚀骨的愤怒:“你的主子究竟是谁,他到底要什么东西,三番两次要至我于死地!”就算死,她也要死个明白吧!显然她是误会了,以为这次要杀她的人是那次在悬崖追杀她的人。
“主子?还没人配做我的主子,看来你的得罪了很多人。”
漾漾骂道:“怎么不说你们这些人凶残霸道!一眼不合就要杀人!”
“还真是伶牙俐齿。”
“你都杀上门了,我还不能分说一二吗!”
涂父冷哼一声,狂风乍起:“你真该死!”
话音刚落,他已经掠过人群直冲漾漾而来,漾漾只觉得被一阵劲风击中瞬间退出好几尺远摔倒在地。斜刺突然冲出来的一个人影,生生截住了涂父的肩。
涂父余光一扫,沉声低喝:“你敢!”
他一震肩,涂山清就被甩飞了出去,撞在街边的摊车上,这时周围慌乱点灯的百姓终于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惊叫起来涂山清掌心阵震地一跃,冲上去再次截住涂父:“漾漾快走!”
"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的行为彻底惹恼了涂父,震开他的手臂时涂父一拿击中他的胸口,涂山清一口血喷出来,倒在漾漾身边。“山清!”
漾漾扶起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彧安世子来了!”
那些惊慌失措慌不择路的百姓果然像是见到了救世主一般冲了过来:“或安世子!”
涂山清趁乱带着漾漾冲出了人群。
漾漾要带着涂山清回第二山庄,但是涂山清却带她去了一间巷子里的宅院,屋子收拾的雅致整洁,漾漾想,这大概是涂山清的小别院。她扶着涂山清躺在床上:“我去请大夫顺便报官!”
涂山清突然拉住了她的手,他受了伤,力度没有准头,情急之下,使力大了些,漾漾整个人被他拽到了床上,撞了他的胸口,他痛得吸了一口冷气。漾漾花容失色:“你怎么样!”
“别去报官,也别请大夫......""
“为什么?”漾漾轻声问道。
涂山清颤抖地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我吃一颗就好。”
漾漾赶紧接过来,倒了一颗一处喂他吃下:“为何不让我报官?”
这个药大概是个奇药,涂山清吞下一颗脸色好像都变好了,脸上都有笑意了:“你呢,为何喊或安世子?”漾漾微愣:“京都谁都知道或安世子厉害,他敢在京都杀人,一定心里也发虚,我一喊或安世子,他一定会怕呀,你看他都没有追来。”涂山清弱弱地笑了一声,她对他的父亲一无所知。
他的父亲没有追来,只有一个原因,那一刻他不想杀漾漾了,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现....他的神色有一阵晃神,会是因为他吗?“山清,你怎么了?你看上去有点悲伤....
涂山清看向她,捂着胸口道:“嗯,伤口太痛了。”
“那怎么办?我去请徐驰冉!”漾漾慌了神,手却还是被涂山清牢牢握着。
“别去,今晚的事,我不想别人知道,漾漾,答应我。”他看着漾漾的眼神中含着一丝乞求。
“为什么?”漾漾问着,却还是在床边坐了下来。
“我现在没力气,需要休息,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他哄着她,慢慢躺了下去,眼睛也渐渐闭上了。漾漾不敢吵他,轻声道:“好吧。”
明明是大夏天,他的手却是冰冷的,她连忙去柜子里找了一床被子给他盖好,自己则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过一段时间她就用手指探探他的鼻息,见他还有气,便放了心。
就这样一整夜,漾漾都会突然从梦中惊醒,慌乱地去探他的鼻息,然后再靠着床板迷迷糊糊睡去。等到再次惊醒时,天已经亮了,猛地惊坐起,就见到涂山清往后撒的身子,脸上的神色还有些讪讪。漾漾没在意大喜过望:“你醒了!”
“嗯,我已经没事了。”涂山清柔声道。
漾漾看着他脸色的确有了血色,她这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唬地站了起来:“天都亮了!我一夜未归,姐姐一定急死了!”可是她又不放心地看向涂山清。
涂山清安抚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漾漾见她说话也有力气了,才道:“那我先回去,晚些再来看你。”
漾漾一路小跑的回了第二山庄,第二山庄的门房一见漾漾回来了,欢喜的泪流满面,大声嚷嚷:“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门房往里跑着嚷着,庭院里的丫鬟小厮看见她都跟着喊了起来。
一进庭院,就看到莺莺从正厅里冲了出来。
“姐姐!”
“你去哪儿了!”莺莺上来就轻轻拍了她一下,红了眼眶。
“我!”漾漾正要说,却想起答应过涂山清的话,打住了话头,笑道:“出城去玩了,在城外住了一晚。”莺莺正待细问,又听到门房大声嚷了起来:“彧安世子来了!”
漾漾错愕转身,就看到霍景珩疾步而来,明明从大门到正厅隔着那么大的庭院,他却好像三两步就已经到了厅里,看上去风尘仆仆的样子,没有了往日镇定矜贵的模样,眸光紧紧揪住了她,沉沉的。就听到莺莺低头小声道:“你昨晚没回来,大街上又发生了一些动乱,我就报了官,他知晓了,亲自带金吾卫找了你一宿。”漾漾微愣,莺莺上前笑道:“有劳世子惦记着,漾漾已经平安归来了,就不劳烦世子了。”
霍景珩凝注着漾漾,眼底冷沉,缓声道:“庄主既然报了官,按例,我需向本人问询一些细节,还请庄主找个房间。”漾漾紧张地拉住了莺莺的袖子,莺莺正要拒绝。
“大曌律例,庄主可要拒绝?”霍景珩睨向她,眼底清冷一片。
莺莺也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她是商,自然不能与官斗,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或安世子光风霁月,自然不会对漾漾做什么,便答应了。“可需安排下人为世子记录?”
"不必。"
漾漾只能拖着脚步跟着霍景珩进了内院的一处书房。
霍景珩走了进去转过身来,就见漾漾停在了门口,再不肯进一步,他拧眉,冷淡开口:“把门关上。”漾漾正要拒绝,却架不住霍景珩的气势,关上了门,背紧紧贴着门。
谁知霍景珩却坐在了书案后,铺开宣旨,拿起了笔,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昨晚你去了哪?”
他这样,倒是让漾漾有了一丝松懈,她清了嗓子道:“城外。”
“城外哪?”
“忘了,就一处农村的人家,具体地方忘了。”
城外那么多弄农户难不成你还一家一家去查不成。
霍景珩记着,掀眼看向她:“和谁一起?”
“没有啊,我一个人。”漾漾睁大了眼睛。
霍景珩目色微沉,捏着笔的手摩擦出声,房中一片寂静,霍景珩看着她,漾漾心里发虚低头去整理头发。“昨晚涂山清也没有回府。”霍景珩终于开口,他说这话时,声音压的很沉,似乎在克制什么。
他看着漾漾,眼看着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他不见了?”
霍景珩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这一刻他惊觉自己如此了解漾漾,并且为这份了解而感到锥心,一时没有把握住握笔的力度,“啪”的一声,那支上等的狼毫笔就折断了。漾漾错愕地僵住了脸,看到他起身朝她走来,周身尽是冷寒之气,她蓦地心漏跳了一拍,转身去开门,才打开一条缝的门“砰”的一声,被后门撑过来的一只手按了上去,再度关上了。漾漾转过身去,正要做出强势的模样逼退他,却撞进他震怒的眼眸,她的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下意识要往后退,却紧紧贴上了门板。“你昨晚和他在一起?”这像是一句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漾漾避无可避,打也打不过他,所幸就闭上嘴不说话。
可她的这种沉默彻底激怒了霍景珩。
“是因为他?”霍景珩力持着声线的平稳,脑子里似乎一根弦绷紧了。
漾漾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她清楚自己三言两语就会被霍景珩套出实话,所以撇过脸去也不看他。
他却忽话捏住了她的下颚,强逼着她转过脸来,他的眼尾已经微微泛红:“你说你玩腻了,因为找不到更好的人,所以,你现在找到了?涂山清,是那个更好的人?”他说话间尚且平稳,但内心已经千疮百孔,他不相信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漾漾对他只有玩弄,不相信也这么多年为他做的事全是因为无聊,但他无法解释她突然的冷漠,突然的不近人情,直到她一夜未归,他急疯了去找她,却得知涂山清也一夜未归,他的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丝线包裹住,丝线拉面全是尖锐的银针,包裹一层,就紧一层,扎的他血肉模糊。
那根弦突然就“啪”的一声断了。
“说话!”那近似狂暴的怒吼,霍景珩眼底沉痛地看着她。
漾漾被他吼得一个激灵,终于正视他:“说什么?从何说起?从你带回颐谙郡主说起?还是从你的生辰宴说起?还是从你让我知难而退说起!”她大声喊着,心怦怦直跳,因激动而双手颤抖,蓦地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