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熟归眼熟, 姜岁一时半会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人了。
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毕竟这个世上长得相像的人那么多。
这个男人是季璟虞妈妈的追求者吗?
他想当季璟虞的继父,所以季璟虞才这么不高兴?
一个接一个的猜测从姜岁的脑海中涌现出来。
思忖片刻后, 她戳开跟蒋德宇的聊天框, 发了个问号过去。
【不想蒋道理:?】
【我刚没跑掉。[猫猫震怒.gif]】
【不想蒋道理:???】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原谅你抛弃队友的行为。】
【不想蒋道理:你说。】
【刚刚在季哥家为什么要跑, 你怕季阿姨啊?】
这事不知道是不能说, 还是不好说,聊天界面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烁了很久,也没见蒋德宇发消息过来。
姜岁都打算先去洗澡了,他才姗姗来迟地发了条语音过来。
【不想蒋道理:我不是怕季阿姨,我是怕季哥……哎呀,也不是怕季哥, 我就是觉得季哥和季阿姨站在一块的时候, 那个气氛特别不舒服。尤其是季哥看到季阿姨拖着行李箱出来的时候, 他整张脸都沉下来了。】
姜岁现在回想起季璟虞当时的表情, 都还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沉闷得透不过气来。
她小心问道:【季哥跟他妈妈关系不好吗?】
【不想蒋道理:我不清楚, 但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季阿姨从外地回来,季哥都可高兴了。】
季璟虞从小就性格高冷内敛,高兴时面无表情, 不高兴时也是面无表情, 但如果哪天在他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笑容,那绝对是季禾要回来了。
他可以在门卫室一守就是几个小时, 就为了能第一时间看到季禾。
原先那么亲密的母子俩, 现在怎么搞得跟仇人似的?
蒋德宇想不明白。
【你就没想着问问他?】
【不想蒋道理:我可不敢, 而且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让季哥更难受,这事咱们就当不知道。】
顾辞和夏繁肯定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蒋德宇说这话其实也是在点姜岁,让她不要因为一时的好奇而去触碰季璟虞的逆鳞。
【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
【不想蒋道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发誓不出去乱说,我就告诉你。】
【好,我发誓绝对不出去乱说。】
【不想蒋道理:季哥他爸在他还没出生前就去世了,关于他爸爸那边的情况我们都不清楚。】
其实这事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住在这里的老邻居基本上都知道这事。
当年在外地工作的季禾是孤身一人大着肚子回来的。
对外的说法是两人领了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孩子爸爸就出意外去世了。
季奶奶是出了名的人好热心肠,所以没人在季璟虞的身世上嚼舌根。
至少明面上没有。
偶尔有那么几个听了家里人只言片语跑来找季璟虞麻烦的小屁孩,都被他跟顾辞揍得老老实实了。
【那季奶奶是……】
【不想蒋道理:季奶奶是季阿姨的妈妈。】
结束跟蒋德宇的聊天之后,姜岁心里的疑虑不减反增。
可就跟蒋德宇说得那样,这些问题都不能直接去问季璟虞,除非是他自己想说。
—
刚下过雨的天空依旧黑沉,像是被浓墨泼洒过一般,看不到一颗星星。
整个小区像是陷入了深眠,除了风掠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偶尔远处响起几声犬吠,再无其他声响。
苏亦年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她突然很想去看看姜岁。
这个念头就像是滚雪球般越滚越大,苏亦年不再犹豫,穿上拖鞋后径自往姜岁的房间走去。
姜岁的卧室门上贴着一个木制的啄木鸟门铃,鸟的尾部延伸出一条麻制的绳子,最底下是一个小圆球。
那天她下班回来,姜岁兴高采烈地将她拉到门口,然后伸手扯了几下绳子,门上啄木鸟的木头嘴巴便开始敲击门板,发出清脆的“咚咚咚”声。
看着憨态可掬的小鸟,苏亦年露出一点笑意,这的确是小姑娘会喜欢的小玩意儿。
可下一秒她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直到这一刻,苏亦年才真正明白姜岁当时究竟在雀跃什么。
虽然开学前一天她跟姜岁说过,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她,但姜岁一次都没来。有时是在学校碰到了,她也会老老实实跟着其他人喊她“苏老师”。
苏亦年很清楚,姜岁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在学校她们是最普通的师生关系,所以回到家以后,姜岁应该很期待自己能够敲响这扇门,多看看她,多跟她说说话吧?
在无数次期待落空的时候,姜岁有对她这个母亲失望过吗?
苏亦年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了进去。
小姑娘怕冷也怕热,屋里空调温度打得有些低,带着凉意的空气中混着属于姜岁的香甜气息。
而姜岁裹着柔软的小被子睡得正香。
她只有小半张脸露在被子外,鸦羽般的眼睫在瓷白的脸上覆下一层浅淡的阴影,呼吸清浅舒缓,仿佛正在做着一场美梦。
苏亦年坐在姜岁床边,温柔地拨开她脸颊边的碎发。
姜岁浑身上下眼睛最像她,所以睡着之后属于姜云钊的基因便占据了上风。
看着她睡着的模样,斑驳碎裂的光阴像是退回到了十多年前。
指尖温热细腻的触感让苏亦年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安定下来——
她的孩子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深夜的寂静总能将人的各种情绪放大。
尽管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苏亦年被姜岁说的事情吓到了。
她甚至都不敢设想,如果是她的孩子遭遇了这些事情,她会怎么做?
所以,陆书禾的家长知道这些事情吗?
直觉告诉苏亦年,他们应该不知情。
苏亦年只见过陆书禾的母亲。
她们俩有过一场关于陆书禾的谈话,那场谈话在苏亦年看来是失败的。
因为整个过程,对方都只在乎陆书禾的成绩,在乎她能不能考一个好的大学,甚至还觉得陆书禾生病只是为了逃避上学。
强势而一意孤行。
父母应该是陆书禾最信任的人才对,可她宁可走极端,把自己逼到生病也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的父母,说明这中间还有别的隐情。
苏亦年顿感头疼,现在的情况远比她想象得棘手。
陆书禾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肯说,苏亦年不觉得她会对只教了自己几天的老师袒露心扉。
不得不承认,姜岁的计划是目前最稳妥的。
苏亦年的视线重新落到姜岁恬淡漂亮的睡颜上,陆书禾什么都不跟父母说,那么姜岁呢?
她刚转学到一个新环境,老师同学于她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存在,她会不会也有不习惯,不舒服的地方?
苏亦年一次都没听姜岁说起过这方面的事情,而她竟然也从来没有开口问过。
她是一个不尽职的母亲。
苏亦年忍不住想,姜岁会跟姜云钊聊这些吗?
应该会吧。
毕竟姜岁这么依赖姜云钊,父女俩平时肯定无话不谈。
她跟姜云钊的通话记录还停留在摸底考出成绩的那天。
姜云钊被她骂得狗血淋头,却连一句辩驳的话都没有,只是安静听着她口不择言地发泄情绪。
事后想想,有些话她说的过分了。
姜云钊其实把姜岁教得很好。
撇开成绩不谈,在苏亦年心里姜岁是全天下最乖最好的孩子,她的身上没有一点有钱人的骄横傲慢,相反她开朗、善良、内心柔软。
提到陆书禾的时候,苏亦年在姜岁的眼睛里看到了心疼和同情,她是真的想帮陆书禾,而不仅仅是因为担心陆书禾会连累到她这个班主任。
苏亦年再次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因为成绩的事情对姜岁发火。
所以她是不是也该对姜云钊道个歉?
比大脑反应更快的是情感。
当大脑还在纠结的时候,手指已经按下了通话键。
对方几乎是秒接,就像是二十四小时一直守着电话似的。
“喂。”低沉的声线从电话那端跨越而来,直直击中苏亦年的心脏。
苏亦年捏着手里的“烫手山芋”近乎狼狈地退出姜岁的房间,胸腔内的心脏鼓噪得厉害,如擂鼓般快速震动着。
她不说话,对方也不催促。
苏亦年有些懊恼,都已经这么晚了,姜云钊难道不睡觉的吗?
而后她想起了姜岁的话。
这些年,姜云钊一直都在很拼命地工作。
苏亦年的鼻尖倏然一酸,他们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姜云钊知道苏亦年不可能无缘无故给他电话,他倒是愿意等,可她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上班,耽搁不起。
想到这,他安抚似地轻笑道:“如果不想跟我说话,可以给我发短信。”
话音刚落,苏亦年就挂断了电话。
而姜云钊等了一晚也没有等到她的短信。
—
第二天一早。
姜岁一开门就看到了季璟虞。
身形高挑的少年面色冷漠地倚在墙边,清晨的阳光跃过小小的玻璃窗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滤镜。
听到动静,季璟虞抬头看向姜岁,似霜雪般寒凉的黑眸悄然覆上一抹暖意。
姜岁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却没能从他的脸上发现一点异常,仿佛昨晚那个绝望暴怒的季璟虞只是她的错觉。
等天亮了,季璟虞就又是那个完美的天之骄子了。
季璟虞对上姜岁探究的视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轻声道:“我没事。”
这是不想说的意思?
姜岁叹了口气,学着他之前的模样,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黑发,语气无奈又透着纵容,“你说没事就没事吧。”
不逼你。
姜岁在心里补充道。
她昨晚找蒋德宇打听季璟虞的事,也不是为了八卦,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只是觉得那样的季璟虞很让人心疼……
往下走了几步台阶后,姜岁回头,“季璟虞。”
季璟虞愣在原地,神情有些怔忡。
“嗯?”他似乎没有听清姜岁说了什么。
“下次我摸你,你要低头。”
“啧。”季璟虞还没来得及表态,楼下就传来了蒋德宇调侃的声音,“真是世风日下啊,一大早就看到恶霸调戏良家妇男。”
姜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