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德听了宜元的问话, 和善地笑着摇了摇头说:“我家宝宝喜欢吃这个。”
宝宝?宜元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这老爷爷的孙辈小孩,她本来想着要是这个老爷爷喜欢的话,她就当尊老爱幼让给他先吃了。
但谁还不是个宝宝呢。宜元接过郑安森买单回来的草莓蛋糕, “啊呜”一口就先吃掉了顶上的草莓。
原来宜元也有个习惯, 会把好吃的留在最后, 后来家里来了大鹅, 冷不丁地就要上来啄一口讨食, 宜元吃过亏了,已经下意识就把最喜欢的先吃掉了!
“脸上沾到奶油了。”顾明德一脸慈爱地看着宜元吃完了蛋糕, 帮她抽了一张纸巾。
“今年几岁了?脚受伤了?你家大人怎么没在,就你们两小孩吗?”
郑安森站在宜元身边, 狐疑地盯着这个怪老头,奇怪他怎么这么多问题。要不是看他拄着拐杖腿脚不利落, 郑安森都要怀疑他是人贩子要拐走宜元了。
“我、我四岁啦!”宜元用纸巾擦着脸,将脸凑过去问郑安森, “我、我脸上还有奶油吗?”
郑安森不自在地偏了偏头,不去看宜元,“没了……”
“你别跟陌生的奇怪人搭话。”他小声道。
顾明德听见了, 反而笑了,夸赞他们警觉有防范意识, 沉默了会忽然说:“我家宝宝,那时候就跟你差不多大。”
他这话说的古怪,虽然笑着,太明显神色低落,宜元和郑安森都忍不住想, 难道是他口中说的宝宝, 出了什么事吗?还没等他们问, 刚才跟随着顾明德的那个白大褂医师,已经帮忙打包好了蛋糕,过来搀扶他起身了。
“小朋友,那有缘再见了。”顾明德又恢复了爽朗的老头样子,站起身后,还自己接过了蛋糕盒子。
“再、再见啦——”宜元开朗地挥挥手,没再顾得上这老爷爷,反手催着郑安森再去排队买一块草莓蛋糕。
新鲜出炉哒,肯定比刚才那块更好吃!
顾明德一步三回头,总是忍不住去瞧一眼宜元,虽然记忆已经很久远了,但他莫名觉得,自家女儿小时候,就应该是这样子,鲜活的明媚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有神又灵动,吃到好吃的会眯起来,是个可爱的馋丫头。
“啊哟爸爸——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说了让你在病房里等我的嘛!”顾乐敏从走廊处缓步走过来,满脸不高兴。
她快四十了,保养得宜看起来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在顾明德面前,仍是一副小女儿样,抱怨着挽住了顾明德一边胳膊。
顾明德十来岁时才得一女,并且爱妻早逝,所以对这个女儿,从小就宠到没边了,要什么给什么,以至于如今这个年龄了,她还是一事无成只会败家,顾家却谁也不敢小觑了顾乐敏。
顾明德去年刚做了一次大手术,肾衰竭病危,幸好排到了肾源才保下了这条命还能苟延残喘几年。
肾源排到之前,顾家年轻一辈的,为了表示衷心,几乎都去医院里做了配型,身为顾明德唯一的亲女,顾乐敏自然也做了。也是那时候,顾明德才知道,顾乐敏是B心血,而他和已过世的爱妻都是A型血的。
顾明德怕自己记错了妻子的血型,又在顾乐敏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做了亲自鉴定,两人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顾明德深信自己的妻子不会背叛他,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女儿四岁那年,正值顾家动荡之际,加上社会上遣返逃港者,顾家一批临时招募来的工人趁乱打劫,顾明德的女儿也在这次混乱中丢了。
顾明德妻子在生下女儿后,本就身体每况愈下,女儿丢失后更是思女成疾。直到半年后他们的女儿才被找回来,顾明德妻子终于是在弥留之际,见了女儿最后一面。
顾明德答应了妻子,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们失而复得的爱女,甚至承诺了自己为了女儿,将永不再婚,他这辈子也只会有顾乐敏一个女儿。
然而一纸亲子鉴定书,顾明德这大半辈子对女儿的宠爱,对妻子的赎罪,都仿佛成了一场笑话。
“爸爸,都说了我现在在节食,不爱吃这些甜食了……”顾乐敏瞧着他手里的蛋糕盒子,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撒着娇说道,“爸爸,我都这么大了,你还想拿这些东西哄我啊,还不如——”
“不如什么?”顾明德手持着拐杖敲了敲地砖,“站好了说话。”
即便顾明德现在有些严肃,顾乐敏还是一点不怕他的,谁不知道她是爸爸的掌上明珠啊,这世上,就算顾明德自己,也绝不会真凶她一句的。
“不如再给我买俩跑车吧?爸爸——好不好嘛?”顾乐敏上一辆车,还是一年前买的了,早就开厌了。
她自己没有工作,平日里的零花钱都是家族信托基金分到她手上的那份,但以前只要顾乐敏有大的花销了,一个电话顾明德就会替她买单。日常奢侈品扫货什么的,也是用的顾明德的副卡,甚至是不限额地无节制刷卡,他也不会多说一句,反而只会问女儿花开心了没有。
但去年自从顾明德生了一场大病后,顾乐敏感觉爸爸对自己的限制就大了好多,要不是她还在顾家大宅里住着位置最好的房间,所有人还是跟往常一样,以她为中心转着,她都以为自己在爸爸面前失宠了。
但怎么可能呢?顾乐敏自己先否定了这可笑的想法。
顾明德只有她一个女儿,等顾明德没了,顾家的所有财产,房产、基金会,这些医院和其他各种投资,继承人都会是她顾乐敏,因为她就是爸爸唯一最爱的女儿。
“乐敏,你去学一样手艺吧。”顾明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也不小了,三十八岁,总得会自己的今后考虑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还能再活几年……”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到底宠爱了这么多年,顾明德还是替她考虑过了的。万一等他死之前,真正的女儿还是找不回来,顾明德还是会为顾乐敏保留一份家族信托的分配份额的,只是其他大额的遗产,他是绝不可能留给她的了。
不然,他真是愧对亡妻了。发誓要对他们女儿疼爱一辈子的,如今却连人在哪里也不晓得,一想到亲女可能流落在外,这么多年都在吃苦头,顾明德简直心如刀割,更是没脸将来去地下见亡妻了。
可惜顾乐敏还完全感知不到他一片良苦用心,听顾明德说让她去什么手艺,当即就甩了脸子不高兴了。
“爸爸,我都这个年纪了,学什么手艺啊……什么手艺啊,叫我去学个艺术熏陶下,或者学个乐器什么的,打发无聊的生活还差不多。”顾乐明想不到他爸说“手艺”是什么意思,“又不是下等人,瞧你说的,学一门手艺,叫我去讨生活靠这个吃饭啊?”
顾明德见说不通,随即便不再浪费口舌,直接揭过这话题不说了。
“没事你就先回去吧,我约了人,等会要谈事。”顾明德看了眼手表,下了逐客令,他约了外面私人侦探社的人,不知今日有没有他亲生女儿的好消息。
因为怀疑当年之事,顾家也有人参与进来,所以他这次寻人,都是用外面的人找,甚至为了遮掩,他还以修养为名,直接住在了明德医院里。
顾乐敏长这么大,从前是真的很少有被顾明德下冷脸的时候,但这一年来,顾明德说冷脸就冷脸了。
她就是神经再大条,也终于是感觉到危机和不对劲了。
“爸爸,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呀?”顾乐敏耐着性子,讨好地问。
顾明德如今谁也不信,更是不会信顾乐敏,只说道:“没有,爸爸生病了,精力太差不能长时间陪你,有些累了。”
“那好吧,爸爸,你多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顾乐敏一步三回头,走的有些犹豫,她在顾家唯一的倚仗就是顾明德,明明继承人身份是铁板钉钉的事,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改变。
顾乐敏心事重重地转过头,刚提起脚步要走,忽然迎面冲来一个波浪卷发的年轻女人,两人都走得急,不小心就肩膀撞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走路瞎眼了吗?!”顾乐敏正心情不好没人出气呢,就有人撞枪口上来了。
康雅茹正心急去看宜元,不然高低就要给这没礼貌的女的掰扯几句了。
“不眼瞎上医院来干什么,治嘴贱啊?”
康雅茹白她一眼,停了不停,就往里面走。
“你——”顾乐敏嚣张跋扈惯了,伸手就要打人,被后面跟来的蔡岐山挡了一下。
“岐山哥?你怎么在这?”顾乐敏惊讶道。
港市豪门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也挺小的,顾乐敏和蔡岐山,读书时代还是前后辈的校友,共同参加过不少活动,自然是认识如今蔡氏的当家人蔡岐山的。
只是当年都是学生,且都家世背景雄厚,如今却不一样了,蔡岐山是真有实权且能力出众的掌权者,她却是靠这父辈蒙阴混吃混喝,没有出息。
现在就连最疼爱她的爸爸,都好像在瞒着她做一些肯定不利于她的决定了。
顾乐敏这时候看见蔡岐山,一方面是有些自行惭愧,另一方面,却忽然起了某种意识。
她既然是顾明德的女儿,如果联姻呢,即便爸爸真靠不上了,以后也有老公可以靠的。
蔡岐山倒真是个好人选,就是前段时间,他认回了一个成年的女儿。不过蔡岐山至今没有正式的夫人,顾乐敏想到自己这个年纪了挑一个未婚未育的简单,但挑一个同她家世一样好的,却是不容易。
顾乐敏主动示好道:“岐山哥,好巧啊,说起来我们都好多年没见了,你今天来——”
蔡岐山皱了下眉,稍稍往后离她远了一步说:“我女儿脚扭了,来接她。”
他话音刚落,宜元就单脚跳着出来,一把扑过来抱住了康雅茹,大声喊道:“妈咪!你、你来的好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