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司行手指抖着想给许知醒打电话, 耳朵里像是灌进了含锈的血,顺着脉络往鼻腔跟唇齿中溢出来,他大脑嗡嗡的一片, 被屏幕上张淑兰打来的电话给打断, 意识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耳畔响起医生大声喊叫的声音跟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被推入手术室时,手指里的手机顺着掉落在地面,对面喋喋不休的来电持续不断地嗡嗡响着。
后来闵司行一直昏迷, 在医院的第三天才醒来。
在医院大概待了半个月, 伤口还没完全长好,他便从医院转移准备回家。
穿着一身病号服,脸色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
出院那天阳光明媚, 刺眼的光照射在男人白皙到明显血管的手背上,他被旁边几个男人护着出了医院的门,还没走上车, 一大群的媒体跟记者从四面八方围堵过来,七嘴八舌喋喋不休地争问着。
“可以说一下微博上的是否属实吗?”
“请问车祸的事情有进展了吗?”
“有人说你是闵家的私生子,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吗?回答一下吧。”
……
瞬间本来宽敞的医院南门堵得水泄不通。
附近一百米正好是个红绿灯,交警看到这状况, 忙不迭跑过来。
一边拿着喇叭喊着:“干什么呢你们!要不要命了!”
闵司行眉眼淡漠地看着那些人,倏然接过其中一个话筒, 声音淡薄又清冽,声调不高,却瞬间掩埋了杂乱的声响。
“热搜属实,明天我会正式宣布退圈,以后不再从事相关的一切工作, 谢谢关心。”
他的声音谦和又寡淡, 把话语说的很绝, 说完把话筒递给人,转身上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
陈敛最近请了假,他老婆怀孕了,跟着她老婆做产检且平常要照顾她,近期估计都不会出现。
闵司行坐在车后排,拿起手机,看到跟置顶的人上一次发消息已经在半个月前了。
项链的定位功能被修好了,可惜监听器坏掉,只能听到撕拉的声音,也只剩下了一个芯片。
他打开手机,看到许知醒的定位已经不在东川了,她回了平宜,应该是回了家。
他沉了口气,商务车开回了别墅,助理丁吴给他发了消息,发了十几个问号跟感叹号。
闵司行回去之后,避着伤口洗了个澡,才回复消息。
【帮我拟一则退圈声明。】
【?哥。】
【我会跟公司说给你们安排其他的工作。】
【不是,你……为什么啊,还有婉转的余地的,你只要跟媒体说是前女友就行,或者直接不回复,只要等热度下来。】
闵司行:【跟这个没关系。】
【那是为什么,你……好吧……你这么忽然退圈,不知道有多少粉丝要伤心呢。】
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娱乐圈谈恋爱的有那么多人,更何况闵司行从一开始就不是靠着粉丝起来的。
闵司行放下手机洗完澡出来,才看到张翌年给他发的消息。
【接电话,你回家了?姐给你打电话了你看到了吗?】
闵司行盯着电话看了两眼,给对面打了过去。
他浑身还湿漉漉的,只是把伤口处擦了擦,头发上的水顺着滴在饱满的薄肌上,肩膀的肌肉顺着呼吸鼓动着,苍白的脸多了许多冷感。
“喂。”
“你现在在东川吗?你回去一趟,姐打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你现在没事吧?我在京北工作忙不开,你怎么不接她电话?”
张翌年又自言自语似的说:“算了,我跟你一起回去。你身体好些了没?买个过两天的机票回去一趟,估计姐关心你呢。”
“还有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你不早说!早说我也不会误会了,之前还——不好意思,改天舅舅送个礼物给你们。”
闵司行“嗯”了一声,又说:“明天吧,我明天就回去。”
“你伤好了吗你就回去,我这还在忙,看今晚能不能忙完。”
闵司行此时,忽然想起了他的第一部电影,他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许知醒说喜欢,为什么当初在大学她不想换房子。
或许她在电影中看到了他痛苦的挣扎,她在出租屋里感觉到了在黑暗中不是她一个人。
她被拐卖的那个地方好吗?应该不好的,不然她也不会回家了。
她是不是吃了很多很多苦。
“舅舅,你知道,为什么电影名叫这个吗?”
张翌年一瞬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随后又骤然想起了他说的是《夏死》,他最近就在联系国外几个知名的后期团队,试图营造出一些比较平凡又青春的氛围感。
预计在立夏那天上映。
“为什么?”
其实这部电影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张翌年随便取了个名字放上去,他最开始的灵感就是一个小镇少年冲破世俗的成长故事,后来故事更加完善之后,觉得名字不太适合,更何况国内的审核严格,就算取好了也不一定能用,一直到他回国联系上这个很久没见的外甥,给他看了剧本,他忽然问能不能改个名字。
后来他取名为《当夏季死时》,张翌年也问过为什么。
闵司行只是摇头说不知道。
他只是记得那篇许知醒日记本的结尾,写了一句“当夏季死时,或许会停止。”
她或许在无数个容易腐烂的夏天,日复一日等待有人带她走。
“舅舅,我想退圈了,对不起,如果电影赚不了钱,我赔给你。”
“为什么?闵政又找你了?妈的他阴魂不散啊??那么有钱不知道再生一个干什么来折磨你??”
“一部分原因。”
张翌年沉了口气,说:“没事,反正我本来也没想过赚什么钱,其实啊我干编剧跟导演这么多年了,就是不想放弃这个编剧梦,但我也知道自己什么水平,当时找上你也只不过想蹭蹭我外甥大明星的流量,现在好了,也不会有人骂你接烂片了。”
当时闵司行转发的时候他看了,不少人质疑他的选片水平的,说不难过是真的,他甚至觉得有些丢人跟尴尬,如果电影票房惨淡,张翌年真的就放弃了,他的所有钱都拿来投资这部电影,或许命该如此。
“没什么,大丈夫能缩能伸,干什么不行。”
张翌年又挑着眉问:“对了,你大学不是说没谈过恋爱吗?怎么还瞒着我啊。”
闵司行只是说:“该知道的时候不是知道了。”
张翌年之前一直在洛杉矶留学,但每逢过年还是会回家的,张淑兰挺在乎过年的仪式感,过年都要回家聚餐。
他还记得在闵司行大一那年过年回家,他送了一辆摩托车作为他开学礼物,还顺便调侃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张淑兰都抬起头看向了他。
闵司行一边夹着饭菜,一边说:“没有。”
“没有吗?你应该很多人追吧?眼光别太高,大学的时候谈个恋爱,不然肯定会后悔的,我就后悔大学的时候没找个——”
“少说点话吧你,多吃饭,司行跟你又不一样,你不知道演员不能谈恋爱吗?”张淑兰平静地看着他,给他夹着他最爱吃的辣椒炒肉,“以后等在圈内站稳脚跟,到年龄了,再找个家境不错的女孩结婚不是更好吗?”
旁边姐夫一直都没吭声,他跟张淑兰是很早认识的,也是相亲,后来真心相爱。
认识的第三年,张淑兰腿残疾,李昌玉拿出了所有工资给她治病,他当时在研究所工作,工作稳定家境也不错,说到底他们不是门当户对了。
张淑兰受伤了之后,李昌玉家里便不同意他跟张淑兰这样的残疾人结婚,可李昌玉还是坚定只会娶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张翌年回家姐夫都比较沉默,他原本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但平常也会跟着开玩笑,不知道什么缘故,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了。
“那又怎么了,你现在看谁不谈恋爱啊,又不是谈了就要一辈子。”
“怎么不要一辈子?你跟人家谈恋爱不要负责的吗?”
“谈恋爱要负责也不——”
见张翌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闵司行才抬起眼皮,打断了剑拔弩张的对话:“一会要不要去我们学校转转?”
张翌年眼瞬间被点亮:“行啊。”
他高中的时候文化课太差,不然也不至于出国留学了,平宜电影学院一直是他的梦想。
可惜,学校过年没关门,外校的人进去约架全送去医院了,前两天开始就禁止陌生人出入。
张翌年很是无语地看着他:“知道进不去你还让我来??”
闵司行揣着口袋,懒声说:“请你喝奶茶。”
“谁要喝奶茶啊!”
结果还是跟着去了一家奶茶店,闵司行点了两杯,一直站在前台瞅着奶茶小妹,做好了之后才提着走。
“你看着人家干什么?”张翌年问。
闵司行就眼也不抬散声说:“长那么好看,我不能看看?”
“……”
人戴着口罩呢。
张翌年很是无语,懒得说话了,太不要脸了。
此时忽然想起,那个奶茶小妹大概就是许知醒。
所以他大一就跟人谈恋爱了,为什么要隐瞒家里?
明明想要隐瞒家里,可还是转弯抹角让他去跟他对象过了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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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司行的伤还没好就买了最近去平宜的机票,最早一班也要明天早上七点了。
当晚,闵司行自己坐在沙发上,桌面上放着电脑,室内关着灯,只有电脑屏幕上亮着光,他还是头一回从第一帧画面开始看这部他一直没正眼看过的电影。
他现在也清晰地记得他拍摄过的每一个镜头,甚至于比电影出现的剧情更多,很多过分血腥的画面并没有放进去。
故事的开头,他在金鱼街卖金鱼,少见的太阳照耀着发霉潮湿的破布衣服,光线把锁骨窝照得泛红,眼角眉梢都是湿汗,胳膊上却是常年因湿润的天气而起的满是红疹。
爸妈欠了债,五百块把他卖给一个男人当苦工,男人是个高智商精神病人,他一眼觉得主人公跟他是同类。
后来男人杀了人,却把刀递给男主,告诉他是男主杀了人。
男主精神错乱,他催眠似的话语让他被新的记忆取代,变成逃犯,最终被警察捕获认罪入狱。
导演为了让他知道血是什么味道,找了医生给他抽了一管血,最后喝下去,让他表现出那种兴奋的表情。
他问为什么。
导演长发掩盖着脸,觑他一眼,声音冷漠:“没有为什么,你只要呈现出我想看到的东西就行,演员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拍戏工具,不需要有自己的灵魂。”
他又笑着:“他值五百,你值多少?阿行,你不想要片酬了吗?”
被打碎了重塑的信念。
闵司行看着他,点了点头说好。
最后的结局,精神病人被当场捕杀,男主继续回到了金鱼街,镜头却从一开始从一始终的夏天变为了冬季,他的灵魂死在那个夏天。
清醒的是他,而不是闵司行,他被陷入了那个循环不止的梦魇里,几经闻到血液里的血味。
飞机在下午一点落地平宜。
下了飞机,闵司行才看到张翌年发来的消息。
【我估计三点多到,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
闵司行说了个好,回了他在平宜买的公寓,坐了一会,驱车去了许知醒家。
破旧的胡同里,湿漉漉的地面残留着昨夜的雨水。
空气中都是冷冽的,可路边的树木已经开始发芽了。
还没下车,就看到祝宁勾着许知醒的胳膊,一边笑着一边说着什么,许知醒的表情倒是很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之后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车停靠在距离路口很远的地方,只能模糊地看到人影。
当年,闵司行其实是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许知醒不喜欢他在娱乐圈的,在高中跟大二之前,她一直都很支持他的工作,甚至于会为了他去看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
所以他从来没想到过,大四他们频繁僵持、矛盾、激化,是跟他的工作有关系。
他频繁地出现在镜头前,被更多人看到,与此同时关系圈更大,需要认识更多的人,也需要更长的工作时间。
意味着即便他没有把任何人当成自己的朋友,都只不过是工作关系,意味着就算他内心知道他跟许知醒约好的只有彼此,他也已经看似被众人拥簇、更多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了。
同时也意味着他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她又极其的不喜欢出现在镜头前,甚至于她是个很讨厌被关注的人。
后来某天他反应过来,跟她说退圈的前半个月,就已经想好怎么过张淑兰那关,怎么赔违约金了。
他从小到大没有违背过张淑兰的意思,这是头一回,大不了就是跪着被她打掉半条命而已,反正他这辈子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
下辈子下地狱吧,这辈子他只想要许知醒。
可惜他没来得及发现许知醒的心思,没来得及做出那一切,她就已经挣脱了手想要离开他了。
他坐在车内点了根烟,一边抽着一边隔着玻璃窗看了会,一直到两人坐在上了车,才驱车离开。
车程一个多小时回了家,闵司行又看了一眼时间,下车往小区楼走。
这个电梯里没人,闵司行上了楼,站在门口摁了一下门铃。
过了两三秒门就开了,是李昌玉给他开的门。
闵司行余光下意识往里面看了一眼,顺便喊了一声:“爸——”
还没叫出来,门就被关上了。
随后李昌玉跟里面朗声说着:“走错了。”
闵司行站在门口没吭声。
过了会,门又重新打开,李昌玉皱着眉低声说:“你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闵司行摇了摇头说:“没事,我手机坏了。”
走进家门,闵司行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正拿着剪刀剪枝的张淑兰。
她脸上仍旧戴着那个透明镜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手腕处戴着一个玉镯,很显朴素。
闵司行此时还记得张翌年跟他说的,因为张淑兰是个外冷心热的人,她跟伏夏柳的关系很一般,因为住得近,才有那么几次交集,某次伏夏柳感冒是张淑兰发现送她去了医院,之后便频频有交集,伏夏柳性子软,而张淑兰是个性子硬的人,俩人能成为朋友好像也挺适合。
那时候的张淑兰,还是一副明艳的长相,跳芭蕾舞,个头高挑,样子白皙,穿的也很漂亮,追求者很多。
后来她的腿被医生诊断为治不回来,她寻死不成,安装了假肢之后就剪掉了长发跟她那些漂亮的芭蕾舞裙。
“妈。”闵司行叫了一声。
张淑兰看到闵司行那张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焰腾起:“你还知道回来,你挺会瞒着我,怎么,把我当成洪水猛兽吗?闵司行是我欠你的是吗?”
那些熟悉刺耳的声音撞着耳鼓,闵司行低着头,肩头佝偻,漆眸敛着,迫使自己站在原地一字一句听着。
过了几秒,才张唇说:“没有,妈,我想退圈,我不想演戏了。”
“你说什么?你再跟我说一遍?”
他的一声不吭彻底让张淑兰红了眼,声音如同被撕裂了,捏着剪刀的手也发抖:“你现在是想要干什么?退圈不演戏了,你要去找那个人是不是?你们是不是早就背着我父子相认了?你把你妈置于何地。”
“你看看我的腿,你过来,你过来看仔细了!!”
张淑兰手指抖着,声音颤抖,手指紧紧攥着闵司行的衣服把他拽近,把裤腿扯上去露出了冰冷的假肢。
“你真是聪明啊……狼心狗肺的东西,白养活了,早知道当初你妈让我收养你,我就不应该同情你们……”
“这什么世道,怎么好心人就是没好报。”
闵司行看着张淑兰崩溃的表情,蹲下身,抽了一张纸递给她,看着女人的样子,喉咙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声音。
“妈,我就是,不想拍戏了而已,我还能做其他的,我也没有跟他联系。”
“我们从来没有联系过。”
“跪着。”
张淑兰睨着他没接,吸了吸鼻子擦过眼泪,冷眼看着面前这个跟闵政长相如出一辙的人,攥紧的手指都带着恨意。
闵司行身子一僵,缓缓在她面前跪下,双膝贴着冰凉的地面,他没再做声。
旁边李昌玉皱眉走上前试图劝阻:“你干什么呢,孩子都多大了,不就是不想拍戏了吗,而且也就谈个恋爱,现在谁不谈个恋爱了……”
“我在乎的是谈恋爱吗???我在乎的事他瞒着我!他把我当成什么??所以我这些年是白瞎了吗??你倒是好啊,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张淑兰站起身,身子都在摇晃,嘶声裂肺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脸上的泪水哗哗往下流。
“说不准他们,他们都背着我,还说我呢,他们肯定还说我是坏人,破坏了他们一家人。”
李昌玉皱紧眉握住张淑兰的手臂:“行了,没有的事,阿行的性子你应该知道,况且难道他要一辈子听你的吗?你清醒一点——”
张淑兰哭的呜咽,滚烫的眼泪掉在了他的外套上,“连你也要欺负我是吗,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让我去死啊!!”
“我好后悔,我为什么,要惹上他们一家人,凭什么?我也努力了那么久,我差一点就能拿奖了,凭什么啊?”
所以你努力了那么久,就想让他被困在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上虚度吗?李昌玉张了张唇,几秒后,妥协地松开了手。
张翌年飞机延误了半个小时。
他下飞机时还特意打车转去买了张淑兰喜欢的红玫瑰,即将入春,花店的生意特别好。
买完花还给他姐夫买了一套新的棋子,打车回去时不过下午三点。
他还想着定个餐厅一起出去吃个饭,也是很久没有聚餐了。
结果刚想要开门,看到门并没有关紧,一推就开。
眼前的画面却让他瞬间定在原地。
刹时,手里的花跟棋子盒瞬间掉落在地板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落了一地,发出刺耳嗓音。
“你干什么???”张翌年忙的跑过去,脚都被门框绊了一下,进了客厅手指紧紧握住了张淑兰的手,目光看着她手里的鸡毛掸子,眼睛睁大看着张淑兰跟李昌玉。
“姐你干什么呢????怎么还打人啊?”
张淑兰眼白全是红色的,一双眼红到像是要滴血,语气却平静下来,直直站着睨着地面跪着的人,全身都紧绷着,声音冷漠又无情:“他是我儿子,我不能教训吗?”
“姐?你——他身上车祸的伤还没好,而且……”张翌年忙不迭把闷声不吭的闵司行拉起来,眼睛看着他后背,他穿着件黑色的外套,看不清到底有没有受伤,伤口怎么样,只是脸色不是很好。
“我们家什么时候用打人来教人了,不至于吧。”张翌年眉头一直紧皱着,神情复杂地看了看张淑兰,又看了看李昌玉。
“你先走,我跟姐说。”张翌年看着闵司行,看他都站不太稳,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忍耐到极限,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冷汗,却依旧不说话。
推了他几下,皱着眉,“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倒是不觉得张淑兰会下狠手,只不过气忽然上来轻轻打两下让他知错。
即便他现在也还没明白闵司行犯什么错了让张淑兰这么生气。
等闵司行走了,张翌年才注意到地面残留的一滩血,一滴一滴的一直延展到门口。
他吓得脸都白了。
张淑兰显然没有要跟他聊天的意思,扔掉手里的鸡毛掸子,转身一瘸一拐地往卧室走去。
那盆长好的月季也被剪得无法生长。
客厅瞬间陷入荒唐后寂静。
张翌年立马给闵司行发微信。
【去医院看看,她应该就是太急,你别放心上。】
闵司行回了个:【嗯。】
张翌年这么多年其实也很少跟他姐姐联系,他们年龄相差十二岁,没有共同话题,更别说张淑兰向来就是个外表很冷的人,不太会温情也不太会主动说什么心里话。
他盯着地面上的血,脑子里不知道闪过了什么,猛然看向李昌玉。
“姐夫,我姐她,是不是从小就这样打……”张翌年嗓子扣紧,说的声音轻,眼神里都带着一些害怕,不愿意听到那个答案。
看到李昌玉沉了口气没吭声。
张翌年紧绷着的神经忽然断了,他难以置信地抬高了声调:“你们这是干什么?这是家暴你们不知道吗??”
李昌玉表情也带着痛苦,他坐在沙发上捂着脸:“我能怎么办,她从自己腿断了之后就情绪就一直很暴躁,医生都没有办法,我……”
每次只有她打完,发泄掉之后,心情才会平静一些。
如果可以,他宁可是她把那棍杖跟巴掌打在他身上。
可闵司行从小都是乖乖跪着,似乎知道张淑兰是为什么,所以不管她多用力,用什么,都是硬着腰板忍着疼挨过去。
……
闵司行身后的血黏糊糊地粘连着衣服,甚至从手腕处滴落在车内,他掌着方向盘开车去了许知醒家。
开了车门走出去,站在街角的边缘,一步一步往她家里走。
老楼,没有电梯,血隔一段距离往地面黏出一些红色,楼梯被弄的有些脏。
他上了楼,站在许知醒门前看了一会儿,才抬起手腕敲了敲门。
“来了?谁啊?”许知醒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才开的门。
门半开着,许知醒站在玄关看着是他,声音有些局促:“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近不联系了吗……”
闵司行站在门口没动,漆黑的眼睛幽深看不到底。
过了两秒,才哑着嗓子说:“许知醒,给我抱一下。”
“嗯?”
许知醒不明所以跟他对视着,过了两秒,还是擦着步子走上前,刚凑近就被他拉过去抱住了。
男人的下巴低垂着靠在她肩膀上,手臂环过她的胳膊锁着肩膀,整个半裹在怀中。
身子很重很沉,全部都凌驾在她不堪重负的瘦弱身上,让她有些支撑不住。
“知知,对不起。”闵司行的眼睛很红,他嗓子干疼,像是刀子已经割烂了还在割,费劲力气说出了这句话。
他忽然意识到他好像很不会谈恋爱,所以谈的很烂,所以最开始他没有发现许知醒没钱,没有问她爸妈,也没有疑惑过她的曾经。
或许他自认为的那些对她好,许知醒也不想要。
他太烂了,他好像根本不配拥有这样的女孩,他或许就不该对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幻想。
他根本不配。
“什么?”
许知醒努力抱住他的腰,吃力地说:“太,太重了,我撑——”
不住。
话还没说完,闵司行就松开了手抱住她的手,在她眼前男人的身子迅速往下沉,重重跪在了地面,顺着往下滑,跌落地面,双目紧闭着,没了声息。
她低下头,手指空落落的,怔忪惊慌地看到地面蔓延了一滩血,红到刺得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