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黎知韫正打算让司机等会,谁知一打开门。
“surprise!”
炸毛的黎铭钶还穿着藏蓝色球衣,肌肉线条随着张牙舞爪的动作愈发明显,许是刚运动完,象牙白的皮肤还泛着润泽的红色。空气中夹杂着点汗味,却并不难闻。
黎知韫一脸淡定地上车,按下按钮升起后座中央的小桌板,打开盒子把湿巾拍到他脖子上,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把汗擦擦,别弄脏车。”
黎铭钶小狗一样哼着,听话地擦起汗。
虽然她早上承诺了晚上和他一起回家,但是为了避免黎知韫反悔或者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机智的他一打完球就往她车上跑,怎么也不能把他赶下车吧。
“下午训练怎么样?”
“有我黎铭钶在,当然是战无不胜啦!”
他现在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主要还是因为下午打球的时候一直臭脸的盛嘉年,状态奇差,丢了魂似的被他夺了好多次球。不过黎铭钶没去问原因,只要盛嘉年不开心了,他就开心。
黎铭钶又絮絮叨叨地讲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瞥了一眼黎知韫,她的额角抵着冰冷的窗户,闭着眼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他的姐姐一直都是个要强的人,几乎从不向他人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为数不多几次落泪都是因为那个狗东西。
这也正是黎铭钶永远不会接受盛嘉年的原因。
黎铭钶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侧身从副驾驶拿到外套,轻轻盖在她的身上。黎知韫睡着的模样乖巧而温柔,睫毛轻颤,像是误入凡间的天使。
姐弟俩到家时,黎薇女士正环抱着胸在阳台打电话,黎父则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他是个艺术家,身上有种古怪的气质。
黎知韫将外套递给仆人,朝二人打了个招呼,黎薇轻轻将手机挪远表示自己看到了。
等到她换完衣服下来,餐桌上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就等她开饭。
今天厨师做的是一些清淡口的家常菜,山药炒木耳、虾仁水蒸蛋,其他几份凉菜以及白粥。
除了黎知韫比较挑食,黎家其他人吃东西都讲究一个营养均衡。虽然是老牌财阀,但黎家并不像其他财阀那样规矩森严,而更注重家庭气氛的和睦,这也多亏了说一不二的黎董事长黎薇女士。
“盛京新换的厨子还行吧?”黎父夹了块山药,随便找了个话题问。
黎父黎母从不过问黎知韫和黎铭钶学习方面的事情,除去二人本身就很优秀外,他们更注重孩子身心健康的发展,毕竟贵族多得是把孩子养变态的例子。
“daddy你也太落后了,换厨子早就是上个学期的事啦!厨子的女儿都休学了。”黎铭钶咽下口中的肉,吐槽道。
黎薇给了黎父一记眼刀,似乎在质问他有没有关心两个孩子。
“哈哈忙忘了忙忘了!”他打着哈哈过去,又忙不迭地换另一个话题:“那小韫呢,感情方面有没有什么进展?”
黎铭钶正夹菜呢,听到这话两眼一黑,daddy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黎知韫倒是神色未变,借着话茬提起了另一件事:“我今天中午在食堂遇见盛嘉年了,他说黎氏的股价正下跌。”
一般来说,股价少有波动都是正常的,只要黎薇一直是胜券在握的模样,那么黎知韫不会特别在意这些。但结合最近黎氏要和裴家谈合作,以及盛嘉年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她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
黎薇并不讶异知韫会问出这句话,她这次提前结束在外会议,就是想回来和她们聊一聊黎氏目前的危机。黎家同舟共济,她不会向孩子隐瞒难处,她们是需要磨炼才能翱翔的雌鹰。
黎薇正了正神色,语气难得严肃:“是的,之前一直没有和你们说,但是黎氏确实出现了点问题。”
“你们还记得盛家搬走那件事吗?”
“嗯,线路起火那件事。”黎知韫点头。当时那场火灾闹得还蛮大的,几乎是全网都在报道这件事。
她和盛嘉年从小是青梅竹马,两家也一直是邻居,直到去年盛家因为修理师傅将某处线路连接不当,房子半夜失火死了几个佣人,他们一家就搬走了。
临走那天盛夫人还拉着黎薇的手,哭着说不舍这么多年的邻居情分,但死过人的房子终究是觉得有些晦气。黎薇拍拍她的肩安慰几句,两家就此分别了。
自那以后虽然仍有业务往来,但是总觉得情分不如当年黎老爷子和盛老爷子都在的时候了。
黎薇却摇摇头:“着火不是因为线路连接不当,而是人为的。”
见二人露出惊诧的表情,她继续说下去:“你们知道,‘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其实从盛嘉年出事后的那一年开始,我们两家就不复以往了。每次见面吃饭的时候,虽然你们没有注意到,盛淮每次打量小韫时那幽深的眼神,都像是在透过她怀念自己的孩子。”
“盛嘉年是盛家这几代以来最被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他的死亡给盛家带来几乎毁灭性的打击。盛今安即便沿用了盛嘉年的名字,但即便再努力,也不是原来最优秀的那一个。盛淮焦头烂额,为了避免在下一代出现被吞并的情况,他不得不早做打算。”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表面与黎氏交好,在暗地里解绑。当然,这是个很明智的选择。因此他伪造了那起火灾,离我们越远,做表面朋友的时间就越少。”
“可既然是有预谋的失火,为什么要牺牲那几个佣人呢?”黎知韫不解。
黎薇的语气也沉了下来:“因为——他要掩盖掉私生子的风声。”
“私生子?!”黎铭钶以为自己听错了,温文尔雅的盛叔叔竟然也有私生子?
“没错,这件事早早被压了下来,他是有损于盛氏形象的坏消息。但好消息是,这个私生子也是超乎常人的优秀,他和铭钶一样大,是盛淮和外国女郎一夜情的产物,从小一直养在国外。”
“盛家旁系本就盘根错节,各怀鬼胎。盛淮担心盛今安接手盛氏后一个人处理不好事务,去年就把私生子接回国内并制造这起火灾,并以领养去世佣人孩子的名义将他名正言顺地带进盛氏。”
“这次黎氏股价下跌,是在和盛氏的最后一轮合作中没有掌握主动权,口碑大大往盛氏倾斜。这其中就有这位私生子的手笔,他往黎氏内部输入了眼线,导致决策层现在一举一动都倍受限制。”
“再不早做打算的话,黎氏的一切都将成为盛家的嫁衣。”
黎薇的话中信息量过大,黎铭钶听完还久久没回过神。
黎知韫的大脑却是更加清醒,毕竟再追着大纲跑的话,她家就要破产了啊。
一顿饭吃得沉默,结束后黎薇单独把黎知韫叫到书房。
书房的黄色灯光更加明亮,黎薇面上的疲色一览无余,这次危机绝对不容小觑。
黎知韫像小时候那样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她的怀里,轻嗅着母亲香甜温和的气息,黎薇表面上看上去很干练强势,但她从不用浓烈的香水。面对家人,她永远是柔和的水。
看着她眼角不知何时多出的细纹,黎知韫心疼地握住母亲瘦削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黎薇用另一只手抚着女儿柔顺的头发,笑着回忆起从前:“总觉得你上次躺在我怀里还是小小一只,现在都长得比我高了。”
“长不高我才要哭了呢!”黎知韫撇嘴。
“长不高也是可能的,毕竟你从小就那么挑食。”黎薇刮了一下女儿皱起的鼻子。
“哼哼。”
母女俩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黎薇突然认真地说:“小韫,你知道的,我并不想掺和你的私人感情。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盛今安已经不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了呢?”
听到母亲的话,黎知韫愣住了,她没想到黎薇要和她聊这些。
黎薇知道自己优秀的女儿追在盛今安的身后吃了多少苦,她听见她在深夜无人时暗自垂泪,她看见她无数次凝视着盛今安远去背影时失落的神情。
小韫在难过的时候,她也痛苦万分。
黎家并不像其他财阀家族一样,需要将自己儿女的婚姻作为赌注的筹码。黎薇承认那个小孩曾经是有闪光点在的,他本不需要和他人比较,是盛家的畸形夺走了他的朝气与张扬,让他在泥沼里挣扎着晦涩不堪。
可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如飞蛾扑火般成为他的救赎,她不关心没有小韫的盛今安会走上哪一条道路。没有他,黎知韫的人生依旧会璀璨非凡。
“记忆会美化过去的人,但是小韫,你要永远向前。”
滚烫的泪珠濡湿了黎薇的衣襟,她安抚着黎知韫微微颤抖的身子,叹了口气紧紧地和女儿贴在一起。
就像她还在她肚子里时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