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林秋音一个人在家, 腿还不方便，逛完超市，陆清远便把荷荔送回住处。
蒋南乔和木女士今天下午已经飞往美国。
起飞前, 他接到蒋南乔的电话, 拜托他一件事情。
可能需要托些关系，但除了陆清远, 他也没有别的人脉资源。
他说，昨晚来寻他的人在小区门口看见了一位长相肖似他母亲的年轻女孩，疑似是他妹妹，当时那女生坐车离开，他只瞧见一瞬，震惊眨眼过去，来不及仔细辨认, 人就不见了踪影。
今晨他尝试去物业要监控，但物业的监控范围下，并没见到那人口中女生离开的车, 他离开在即，耽误不得, 只能拜托他搞来当晚小区门口的监控，方便他回来做比对。
知晓蒋南乔挂心此事, 找到妹妹是他自小的心愿，执着了十几年的事情，他想尽快帮他办妥。
是以今晚把荷荔送回来后，还要去赴另个约。
车子稳稳停在住宅楼下, 荷荔解开安全带, 浅笑同陆清远道别：“回去开车注意安全。”
驾驶位的人没立即应声, 一只手伸过来环上她肩膀, 毫无预兆吻在她唇边，荷荔被亲的轻轻笑起来，等他稍稍坐正身，她问：“这是今天的晚安吻吗？”
陆清远扬扬眉，算是回答，片刻后，又说：“明早来接你。”
荷荔短促啊一下，眨巴两下眼睛，心里其实不太想让他跑。
这附近公共交通便利，出去小区步行几分钟就到地铁站，全程还没堵车风险，再就是，同去公司总存了点被撞破的可能。
几次不好的经历在前，她晓得不能实话实说心中所想，于是努力思考如何委婉拒绝陆清远的提议。
片刻后，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
陆清远捏住她脸颊，语气不容置喙：“早上要来这儿送然然。”
言下之意，接她是顺便的事情。
如此情况下，荷荔觉得好接受了些。
她想，那就接吧，这样俩人还能多点共处的时间，白天工作那么多，晚上还要回来照顾林秋音，她的男朋友已经这么贴心了，就随他所愿吧，她快到公司提前下去就是。
想通这些，她点头应下。
交待完正事，知晓该告别了，家里林秋音还等着她回去，但心底那点不舍就是不受控的往上窜。
在陆清远面前，荷荔想要学习跟随心意，不舍得分开，她就倾身揽上陆清远的后颈，轻声说道：“怎么办，还没分开我就开始想你了。”
陆清远听着，唇边不由自主弯起愉悦弧度的同时，手顺在她发间安抚她。
他是最知道荷荔的。
惯会不自知的勾人。
眉梢微挑一下，他说：“那别回去了，带你私奔。”
荷荔就笑。
想是真的，但她不放心林秋音，也不可能真抛下朋友今晚再和他离开。
可这些并不妨碍她们此刻的温存，她问：“去哪里，我先听听地方怎么样，好玩就出发。”
陆清远莞尔，声调微扬回道：“月球怎么样。”
“没去过，应该挺好玩的，”她笑着仰脸看他：“但开车可到不了，那你回去好好准备一下，下次再私奔吧。”
陆清远见她笑容灿烂，唇边的弧度也越发愉悦。
……
五分钟后，荷荔站在入户门前输密码，数字还没按完，门从内打开。
疑惑一秒过去，她迈步走进去。
一只脚刚踏进房间里面，就瞧见玄关周边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几个纸箱和袋子，透过缝隙，隐约瞧见里面装的是各类生活物资。
林秋音本人在玄关处的小沙发上面坐着，拐杖靠在墙上，两个人视线对上，她扯唇笑起来，说：“回来了。”
荷荔点头应一下，反手把门关上，之后把拐杖往旁边挪开，在林秋音身边坐下。
她方才在超市买的东西不会这么快送过来，包装也对不上，地上这些东西肯定有蹊跷，再就是，林秋音本人的情绪也不太对。
和她讲话时的那个笑很牵强，人坐在这里也不寻常。
她揽上她的肩膀，轻声问道：“怎么在这儿坐着？”
林秋音低眸，视线放空几秒，回答说：“今天蒋南乔来过。”
“这些东西都是他送来的吗？”
话音落下，荷荔眼神看向地上那一堆生活物资。
林秋音跟着看过去一眼，点下头。
不由的，又想起蒋南乔来时的场景。
他人是快正午来的，当时她正在纠结中午点什么餐，拿着手机在外卖软件上戳戳点点半天，也没选到心仪的外送。
骤然听见敲门声，她还有点惊喜，以为是荷荔帮她点了什么东西，毕竟不久前她才在微信上提醒过她按时吃饭。
她拄着拐杖欢快走过去，打开门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容僵在那里。
门外站的是蒋南乔和两个陌生男子。
俩人视线对上一秒，他说：“你下楼不方便，听说这房子久不住人，帮你采买了一些生活物资。”
声音落下的前半分钟，她震惊到完全讲不出话。
一个是好奇蒋南乔怎么知道她住哪里，这房子的情况她都知道的没这么清楚，再就是，他手里还拎着外送餐袋。
上面印着的餐厅名字很熟悉，不久前她才看过这家餐厅的外送，随便选两样一两百就没了，她反复点进去几回，也觉得自己一个人点这样的外送有点奢侈，最后没舍得，退出去，重新选。
她不知道该说俩人心有灵犀还是怎么，原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人，在她纠结要不要点这家外送之际，没过一会儿，拎着东西来了。
一直没听到林秋音的回答，师傅还搬着东西等在一旁，蒋南乔指挥师傅把买来的东西放进屋里，微笑说道：“辛苦你们。”
师傅们照做，很快把东西都搬进来后同两人道别。
没有了脚步声和搬东西的声响。
空气在两位师傅离开后陷入短暂静寂。
她不知道蒋南乔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明晃晃的盯着他看。
原以为在昨天之后，俩人会再不复相见的。
她们远隔重洋。
可现在，才隔了一天不到。
蒋南乔笑声温和，主动解答她心中疑惑，他说：“这房子是阿远的，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我下午的航班回美，那两个检测包，你可以直接交给我，人.肉带回去时效比较快。”
话到这里，他把手中的外送袋子递到她面前：“这家餐厅味道很不错，尝尝看。”
林秋音并没接那个袋子，也没看。
视线依旧落在蒋南乔脸上，很想直截了当的问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拒绝了她，并不欠她什么，无需做这些的。
也想告诉他，你做的越多，我会越深陷。
可话到嘴边，最后的最后，她说的是：“太多了，一起吧。”
那袋子鼓鼓囊囊，塞得很满。
里面必定装了不少东西，她食量小吃不完是真的。
话是真话，并不掺假，尽管如此，内心依旧忐忑。
她觉得自己好没出息，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些。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蒋南乔，总会变得不像她。
无声叹息一下，林秋音偏开脸，觉得自己的行径有点丢人。
她吞咽一口虚无，给自己找补道：“稍等一下，我去把东西拿给你。”
有一点没错，今天上午她已经咨询过了可以邮寄国外的快递，时效确实慢，有蒋南乔帮忙，这一进程会加速不少。
话音落下，她拄着拐杖转身预备去拿东西。
下一秒，听到蒋南乔温和的嗓音，似泉水般清冽，顺流而下，直击她心底。
他说：“先吃东西吧。”
于是迈开半步的她又硬生生停在那里。
在他这里，心愿好像达成的总是这么轻易。
再之后，俩人移步餐桌。
全程蒋南乔都很绅士，没有让她动一下手，袋子里装了四菜一汤，两份主食，分量三个人也足够。
她们两个人坐在餐桌前，无言用餐。
只是用餐。
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她想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美好总会结束，他不属于她。
她们终归要重回平行线，不会再有交点。
二十多分钟后，用餐完毕，蒋南乔站起身，一边收拾餐桌一边说道：“时间差不多了。”
言下之意，他该离开了。
林秋音声色浅淡嗯一声，他过来这一趟，停留了不少时间，一起用餐应该是在计划外的，但因为是她主动提的，所以他并没拒绝。
看着他熟练到仿佛俩人生活在一起很久的手上动作。
林秋音短暂怔神。
可明明，她们一起用餐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同他，无需客气，他就是很好很好的人，即便她现在阻止，不用他做这些，等她转身去屋里拿东西，他一样会帮她收拾好一切。
片刻后，林秋音去房间取出来那两个检测包，其实上午已经预约好了下午的上门取件，但有更高效的方式，她当然乐见其成。
把东西交到蒋南乔手里，她说谢谢。
“不必客气，需要放进冰箱的食材，已经帮你整理好了，剩下的晚上和朋友一起看下放在哪里吧。”
他时间不多，来不及再给剩下的东西做整理。
林秋音点头应下，把他送去门口。
蒋南乔拎着垃圾袋走在前面，她拄着拐杖跟在后面。
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宽厚，有那么几个瞬间，仿佛回到了那天清晨的楼梯间，她举手捂住脑袋之际，被人一把护在身下。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来，转而闻到一股清冽又熟悉的味道。
她愕然抬眼，就看见蒋南乔沉静温润的面庞，安保队姗姗来迟，几人合力将那人制服，周遭嘈杂，他发出反抗的不满声音，安保也在说什么，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耳畔只反复回想蒋南乔询问的那句：“没事吧。”
余光中瞧见他腹部鲜血直流，可他却视线笔直看她，等待她的回答。
她觉得蒋南乔人好傻，她们两个非亲非故，哪里值得他冒这样的风险来救她。
她说我没事。
蒋南乔勉力一笑。
下一秒，整个人晕倒。
这场景过去有段时间了，可每天总有那么一些时刻，不受控地盘旋在她脑海里，赶都赶不走。
只是回想，眼眶又有点湿润了。
餐厅到门口的路不过半分钟，她们很快来到玄关处。
蒋南乔脚步停下，侧身说：“不用送了。”
林秋音吞掉哽咽，望着他的背影，像深陷泥泞，偶然看见一棵稻草，明知不牢固，可就是挣扎着想要抓住，因为心里清楚，错过了，就再也不会遇到。
她努力勾出笑，心脏随之怦然起跳：“可以…抱一下吗？”
语速很慢地讲出这句话。
她想，心动从一个拥抱开始，也应该结束在另一个拥抱。
她永远感谢他，铭记他，但这份不被接受的感情，就让它结束在今天吧。
蒋南乔闻声沉默了几瞬，林秋音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是在思考另一次的拒绝，又或者是什么别的，她看不透他。
过了会儿，他放下手中东西，转身，猝不及防把她环进怀里，很轻的一个拥抱，珍重，也难忘。
他很清楚，这不是在满足她的要求，是在填平他自己心中的欲望沟壑。
这拥抱持续了半分钟。
他们保持不动的姿态，身体若即若离地相贴在一起。
分开的前一秒。
她说：“谢谢你。”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很高兴认识你、不会再有比你更好的人了、如果可以，下一次，想换个时间和场景，重新认识你。
可此刻，蜷缩在他怀里，千言万语汇聚在一起，她只讲出最轻的这三个字，不想他带着不属于他的负担离开。
他说：“祝愿你早日收到好消息。”
隐忍下所有蓄势待发的情绪，蒋南乔语声平静地道出最后的离别语：“珍重。”
这话像钥匙，拧开林秋音眼眶中封闭的闸门，眼泪在最后一刻还是没忍住流了下来，蒋南乔松开她，看着这一幕，喉结上下滚动，可最后的最后，他只是抬起手，温柔的用指腹帮她擦掉断了线的泪水。
泪水滚烫，但他的手指更烫。
像火把，将这股泪意愈烧愈旺。
许久，泪水止住。
她抬眼，小心翼翼和他对视。
他眼神平静又深邃，自带安抚似的。
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机会了。
林秋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过了会儿，电话铃响，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航班时间是定好的，该告别了。
她低头，不再看他。
他转身，没再停留。
入户门发出闭合声响，林秋音泻力般坐下。
思绪像毛线，剪不断，越理越乱。
……
看着林秋音，荷荔没有再问下去。
她大概知晓兰姐离开的时间。
两点的航班，蒋南乔应该是中午来过。
也就是说，林秋音自那会儿在这里坐到了现在。
她在心里喟叹一声，面上丝毫不显地扶她站起来，努力调节气氛：“早知道蒋南乔送来这么多，我就不买了。”
“你也买了？”
林秋音心思成功被转移，压下去别的念头，反问回来。
荷荔嗯一声，又说：
“等周末，喊阮欣宜来住，一起消灭。”
“在她来之前，我们先努努力，争取别浪费。”
林秋音笑着说好，俩人一起开始收拾地上堆积的东西。
-
城市另一角。
壹号院所属派出所监控室。
陆清远安静等在一旁，民警正在帮他拷贝、截取昨晚那段时间小区门口的监控视频。
这过程里，他同步在看。
屏幕上出现眼熟的两道身影时。
眼皮跳了一下，心里骤然浮出一个大胆又荒诞的猜疑，目光停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