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时路上, 荷荔全部心思围着林秋音的麻烦转,她猜测了很多种可能,又都觉得不太对。
许久, 思索无果,她叹息一声,选择场外求助,当时恰好遇到红灯, 车子在斑马线前稳稳停下。
她侧脸看向陆清远,没等她开口说什么。
先听见陆清远语调平缓问道:“你们有聊过蒋南乔吗?”
荷荔短促啊一声,懵了几秒。
转瞬, 又后知后觉琢磨出些什么。
但不太确定,于是试探着问道:“和他有关系吗?我只知道秋秋特别感谢他,毕竟当时如果不是蒋南乔及时出现, 她可能就没命了。”
那天的情况凶险程度,令她心慌的险些犯病, 虽然事后林秋音一笔带过, 没有细讲。
不好的回忆停在这里,她说:“所以, 你还知道什么。”
话音落下,荷荔一眨不眨望着陆清远, 等待他的回答。
事实上,陆清远的确有了解到一些情况,前段时间他出差期间, 有天接到蒋南乔的电话, 请他帮忙带回两个检测包。
他应承下来, 说完正事, 他们闲聊, 他问他接下来什么打算,学校马上开学了,这趟回国,又是无功而返白跑一趟。
蒋南乔说没什么,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他又问他需不需要他帮忙做什么,基因检测网站告知的有可能的生物学母亲,他们还需要做进一步检测,才能正式确定是否具有母子关系。
但蒋南乔因为受伤,行程搁置。
或许他可以先帮忙促成这件事。
蒋南乔说不急,等他回去美国自己再联系。
其实他知道蒋南乔对这位母亲感情复杂,幼时逃脱后,他曾按照母亲留给他的地址找过她,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人去楼空。
母亲给出的承诺,在离开后一个也没做到,从此他对母亲不再抱有幻想,全部的人生信念只有一条:一定要找到失散的妹妹。
电话的最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听到有敲门声,在挂断电话前,辨别出来人是林秋音。
后面回家,又听自家妹妹提起,说是管家姐姐出院以后总给南乔哥哥送东西,一些自己煲的汤之类的。
但有天放学她见到管家姐姐是哭着离开的,那晚她去找南乔哥哥玩,觉得他也有点怪怪的。
自此就没有再见过管家姐姐过来了,她不懂为什么,只是把这情况如实转告。
眼下知晓林秋音想要出来住,他觉得和这些脱不了干系。
斟酌半晌,他把知道的这些情况如实讲给她听。
荷荔听完,沉默许久。
直至车子抵达目的地,她还有点没缓过来。
她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每天都有聊天,可她竟一点没关注到林秋音的异常。
她好不称职,也很愧疚。
陆清远倾身帮她解开安全带,荷荔顺势抱住他,胸腔里细细密密的情绪,咕噜咕噜往外冒。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自己是不幸的,可成长至今,她又有全心全意对她的姐姐,不离不弃的好朋友,现在,还有他。
她好心疼林秋音。
陆清远用下巴轻轻摩挲她的发顶,回应她拥抱的同时,也温声说:“等那家伙身体养好了,揍他帮你出气。”
荷荔低沉了一路的心情瞬间被打破,扑哧一下笑出来。
片刻后,她伸出手指戳一戳他的胸口,闷声说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讲理的人吗?”
“当然不是,”陆清远像是在笑,声音低低的,隔几秒,又听见他说:“但在我这,可以是。”
一瞬间,荷荔好像听见轰隆一声。
一种很奇特的感受,在此之前从未有过。
陌生、新鲜,不知道如何描述。
好一时,心情平复,她侧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觉得有他在,前路不管有什么艰难险阻,好像都不足为惧了。
下车前,她说再见。
陆清远低头亲吻她的眉心,最后交待道:“租房子这事急不来,我那边空着也是空着,你和她放心住,其他任何问题,有需要,随时联系我,知道吗。”
有时言语太过单薄,无法准确诉说心中情感,比如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心脏像被什么灼烧似的发着烫,荷荔重重嗯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
公司提供给林秋音的宿舍是四人间,居住条件和大学宿舍差不多,荷荔过来找林秋音的时候,碰巧听到她两位同事在八卦。
两人背对她坐在那儿。
一人说:“这几天是不是消停多了,也不知道她咋想的,人家心地好,赶巧救了她,她倒好,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另一人嗤笑:“就是说呢,平时看着挺踏实一人,没想到是想钓个大的。”
荷荔听着,心里气不过,正打算开口反驳,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清润如甘泉,问方不方便帮忙叫一下林管家出来一下。
八卦的俩人听声回头,看见蒋南乔身姿挺拔地站在那皆是一愣,无言好几秒,才磕磕巴巴地招呼道:“蒋先生。”
没听到回应,又谄笑着说:“方便的,这就去。”
之后,俩人速度很快的转身进去。
荷荔吞回去到嘴边的话,看也没看蒋南乔的跟着往里走,林秋音腿不方便,即使他刚帮她解了围,她也不想跟他讲话。
蒋南乔却是主动叫住她,说:“这里不方便讲话,她宿舍我也不好进去,麻烦你带她来会所一楼一趟,我托阿远给她带了东西,还有整理的一些其它对她可能有帮助的一些东西,可以吗。”
荷荔心中气愤,但听了蒋南乔的话,知道是对林秋音寻亲有帮助的,攥了攥手指,没好气地说:“她想出去住了,我要先帮她收拾东西。”
蒋南乔就是收到陆清远的消息,得知林秋音可能被一些流言困扰要出去住,这才急忙过来的,原本他今天收到陆清远带回来的东西,还在思考哪天是比较合适的时机,可看着陆清远新发来的消息,他又觉得不会有更好的时机了。
“好,你们慢慢来。”他说。
-
荷荔进去林秋音房间的时候,那两人转达完毕预备出去,而林秋音扶住床沿正要起来,荷荔走过去按住她,说:“他去会所一楼等你了,我先帮你收拾东西,租房子可能要一段时间,一会儿见过他先去我那里住吧。”
林秋音想说什么,但近来宿舍环境,总会让她时不时听到一些八卦她的话,即使很多都是别人的妄加揣测,不真实,可被人议论总是不好受的。
她感念好友,笑一笑,没辜负荷荔的善意:“好,那听你的。”
“你坐着指挥我就好,其他的我来。”
林秋音便也没再客气,坐在床沿指挥荷荔帮她收拾东西。
她在这家公司工作一年多,但东西却少的可怜,平日上班期间要穿工装,自己的衣服每个季度只有那么几件,其他杂物更少有。
她一直知道好友节俭,因为愧对弟弟,所以尽她所能的存钱,期冀有一天找到弟弟后,至少物质上不亏待他。
每个月的工资,还要分出三分之一,寄给养她长大的那家福利院。
当她今天真正一览全貌走进她生活的地方,她的心一阵一阵皱缩着疼。
全世界最好的秋秋,命运对她是如此的不公,可她从不怨天尤人,积极向上,乐观生活,像个小太阳。
她想把除陆清远外所有的好运都分给她。
让她早日心愿达成,找到弟弟。
……
不过十分钟,荷荔帮林秋音收拾好东西,只装满了半个行李箱。
她将才拉上拉链,林秋音已经拄着拐杖站起来,“我们走吧。”
荷荔真要无话可说了。
十分钟后。
她们来到小区会所,荷荔把林秋音扶到蒋南乔所在的位置,说:“我去外面等你。”
林秋音拉住她:“就在这里就好。”
她知道蒋南乔要讲的内容没什么荷荔不能听的,重要的是,她其实也有点不知道怎么一个人面对他。
荷荔思索几秒,点下头,无言到一旁角落坐下。
“身体有好点吗?”
“蒋先生,请问找我有什么事情?”
俩人的声音极有默契地同时响起。
又一起归于沉寂。
半晌,见蒋南乔一直不说话,林秋音先败下阵来,回答说:“昨天复查,医生说恢复的很好,坚持做康复训练,会痊愈的。”
蒋南乔嗯一声,把准备好的东西递到她面前。
“这是我给你讲过的那两家基因检测网站的检测包,使用方法和寄回信息都帮你做了标注,还有我有联系的一些比较用心的国内外寻亲机构的联系方式,也都整理了一份给你,我七号离开,假期要结束了,但后面有任何问题咨询,都可以随时联系我。”
停顿几秒,见她一直不说话,他语调和缓又温柔地说道:“衷心的祝愿你早日和弟弟团聚。”
林秋音低眸看着眼前的两个检测包,和几张纸上工整的手写字迹。
眼眶里有雾气不受控地升腾、聚积。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救她于危难之下,即使拒绝,也态度温和。
林秋音艰难忍下泪意,接过去蒋南乔递来的东西。
好一时,她低声说:“谢谢。”
蒋南乔看着眼前和妹妹同龄的林秋音,心脏隐隐泛着疼,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笑着,又说:“不要辞职,流言止于智者,这份工作待遇很好,我每年假期不多,这次离开后,短时间内都不会回国。”
“帮你们叫了车,车牌号xxxxxx,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我跟师傅交待过你腿受了伤可能要久一点,不用着急,”他站起来,最后和林秋音说:“再见。”
等玻璃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蒋南乔出去房间。
林秋音隐忍着,无声泪落。
荷荔心情有点复杂,见证了她们的谈话,她此刻甚至连指责蒋南乔的话都说不出来。
沉默片刻,她走去林秋音身边,把她揽进怀里。
……
出来小区是十分钟后,司机师傅收了高额打赏,一直站在车边等待叫车先生描述的那两位女士,一位受了伤,行李箱是绿色的。
远远在门口看见,他快步过去,接过去荷荔手中的行李箱,说:“是林女士和荷女士吧,行李我来就好。”
林秋音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因为师傅的周到,险些又落了下来。
荷荔捏一捏她的手心,笑着说:“我们秋秋超人去哪了,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她。”
说着,还四处张望一下。
林秋音被荷荔的搞怪逗笑,笑声后,俩人并肩往车边走。
关门前,好似听见一声急切的呼喊。
可叫的不是她们的名字,发出声音的人,她们也都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