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 荷荔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是听到一阵儿轻轻的说话声。
迷迷糊糊望过去，就看见陆清远面朝车窗外正在讲电话。
做了个不甚美好的梦, 心脏有点悬起来, 睁眼瞧见令她安心的存在, 又一点点落回去。
她伸手，环腰抱过去。
把脸埋在他胸膛上，闻到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
陆清远在感受到她靠近的第一时间偏头看向她。
没瞧见具体表情，但手臂轻微的颤动，令他察觉到什么。
他讲电话的同时，伸手轻轻拍一拍她的背，安抚意味明显。
迷离的思绪一点点归位, 荷荔的注意力逐渐被电话吸引。
但陆清远声音控制的特别低，即使她们离得很近, 她努力在听, 依旧没听出他具体在聊什么。
静心凝神又听了会儿, 车子外面陆陆续续的好似也有说话声传进来, 一轮又一轮的, 听上去已经进来热闹的市区了。
她半眯着眼睛往窗外看过去, 一眼瞧见巨大的临城高铁站几个字。
彼时, 陆清远恰好挂断电话。
荷荔以为他只是因为接电话路过这里临时停车。
但等了几分钟也不见陆清远有下一步动作。
她不禁仰脸问出心中疑惑：“我们不走吗？”
陆清远说：“来接个人。”
听到这话的荷荔一秒坐正身, 瞌睡在顷刻间散去, 睁大眼睛看向驾驶位上的人。
这边，陆清远一点不落地全程目睹她的动作, 起来的急, 额边有碎发炸起来。
他伸手想帮她捋至耳后。
但荷荔速度更快地躲开。
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
同时急切问道：“来接谁。”
陆清远的手还停在半空, 听见她的问话, 并没急着回答，手臂跟过去，先帮她把碎发处理过。
这才不紧不慢回答说来接木女士。
他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探望一下陆正，如今一双儿女都在临城，既然放下店里生意出门了，便想着顺便看看他们。
也是赶巧，他收到木女士消息的时候正在回市区的路上，恰好会路过高铁站。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地直接带着她过来了。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
但看着眼下荷荔的反应。
发现她并不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物理距离很近，可短暂距离之间，好似被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她在怪他没和她商量就带她一起来接人。
这猜想在下一秒便得到了印证。
只见荷荔着急忙慌地解开安全带，作势拉开车门要下车：“帮我跟兰姐问好，我先回家了。”
陆清远速度更快地锁上门。
拉住她：“这离市区还远，早高峰不好打车，一起。”
荷荔想也没想就拒绝：“不用。”
但身体被陆清远桎梏，一动不能动。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两个人无声僵持在那里。
陆清远不是不理解她的动机。
就算她同木女士有些交情，但这交情里不包括他。
他是见不得光的秘密情人。
即使他们将才共度一个美好的夜晚。
依旧不能改变她内心对他的定义，不能公之于众的出现在人前。
事实上荷荔的确是这么想的。
两个人私下相处的感觉很不错，但也只限于私下。
周末的清早，陆清远来接妈妈，她跟着一起出现算怎么回事。
若是木女士问起来，她要怎么回答。
陆清远根本没有替她考虑过问题。
一股无形的火被点燃，爆发之际，昨夜的种种美好记忆在眼前闪跳，荷荔努力隐忍着。
“你答应过的，今晚听我安排，现在晚上的活动结束了，你接你妈妈，让我下去，我临时也有点自己的事情。”
说着，她想甩开陆清远的手。
但陆清远并没放松一点力道，一番折腾下来，全是白用功。
荷荔不可置信地抬眼看他。
陆清远神色很平静，看不出任何不悦：“什么事。”
“跟工作无关的事情。”
荷荔冷冷扯唇：“想要跟陆总保持关系，是需要事无巨细的做汇报吗。”
陆清远一时语塞。
他本意并非如此。
收到木女士消息的时候，一个是不想打扰她睡觉，更不可能半路把她放在哪里，所以他自作主张带她一起过来接人。
但他没想过当荷荔知道真相，会是这样的反应，或者说，隐约是知道的，但还是被刺痛到了。
见他不讲话，荷荔心里更气。
恋爱的美好果然都是短暂的。
它带给人更多的是痛苦，姐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我要下去。”
她再次重复。
陆清远无视她的情绪，想要帮她重新系上安全带，同时提醒她：“不是要去看朋友。”
闻言，荷荔短暂愣了一下。
是了，回程出发前，她是有说过正好和他一起回去，林秋音出院了，住在公司宿舍。
好不容易周末，她想去陪陪她。
但方才一想到即将和他一起见到木女士，她就忘了这回事了。
她偏开脸说：“现在时间太早了，去她宿舍不合适，我先去找阮欣宜一下。”
陆清远无言看她，态度始终温和。
这反应像春雨一般，润物细无声地浇灭着她蓄势待发的怒火。
荷荔清楚陆清远的做法无可指摘。
从一开始，就是她的错。
没道理享受着他的好，还要他见不得光。
或许错就错在，根本就不该开始。
只是结束两个字，并非轻易能讲出口。
她努力克制着情绪，低下头，带着几分祈求说道：“你去接妈妈，让我先走，行吗。”
陆清远看着她小心扑闪的眼睫，加之低头前捕捉到的那抹一闪而过的情绪。
许久，他松手，放她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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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木韶兰全程目睹荷荔的离开。
那通她误以为挂断的电话，其实只是被陆清远打开免提后放下。
电话里还没来得及和木女士讲荷荔在车上人就醒了。
陆清远当然不会叫木女士在她面前问出什么让她为难的问题。
原本的用意只是想让木女士心里有个底，知晓见了面后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
也还好是留了这么个心眼。
木韶兰站在人群后面，直至电话里面传过来关门声，加之看见一道稍显熟悉的背影离开。
她快步走过去，拉开副驾车门，对着陆清远劈头盖脸一顿骂：“你小子可以啊你，好的不学，陆正那点糟粕还真是叫你继承完了，什么叫保持一段关系，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咱俩的母子关系也是时候到头了。”
陆清远一直留意着荷荔离开的方向，余光瞧见木女士上来，他催促：“先坐好，把人接上。”
木韶兰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年轻时候她被陆正伤了多少心，现在想想陆清远如出一辙的做派，心里就有多愤恨！
苛责的话将才到嘴边，车子已经启动，朝着离开的那道身影驶去，听见他略显无奈的声线：“您儿子是什么人您不清楚嘛。”
木韶兰短暂沉默几秒。
虽说她这个儿子七岁的时候被陆正带走，但那时性格已基本形成。
后面每年再见面，即使有变化，寡言了些，偶尔毒舌了些，但她知道儿子本性是好的，再想一遍那通电话的内容，她回过味来。
讪讪笑一声，木女士指着荷荔的身影说：“一会儿你沉默吧，我喊她上来。”
陆清远淡淡嗯一声，往人行道靠过去，同时踩下刹车，放慢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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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荔自下车开始，脑袋都是懵的。
或许有前一晚睡得少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因为那段不知该如何定义的对话。
说是争吵，但事实上是她单方面有情绪，说不是，结尾又的确算不上太美好。
她抿着唇，沉默向前走。
阮欣宜前天在她们姐妹群里说过跟导师去北京参加学术会了，周日回。
她今天根本找不到她。
探望林秋音其实也不必要非今天去。
荷荔在心里合计接下来要去哪里、做什么。
正想着，她忽而听见一道熟悉声音，喊她名字：“荔荔。”
听声看过去，就瞧见木韶兰笑着在朝她挥手，真的就是下意识的行为，她小心看向驾驶位。
只见陆清远目光平直看向前方。
车是停下了，但人没朝她看一眼。
所有的温情不再，有的只是冷漠和忽视。像是回到了初见。
她忍着心里细细密密往外冒的酸涩，虚虚扯唇笑了下，同木韶兰打招呼：“兰姐。”
“真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遇上，去哪呀，上车送你一程。”木韶兰一副惊喜偶遇的语气。
荷荔连忙拒绝，方才坚持要下车的她，现在可没脸再上去了，“不用了兰姐，我去找朋友，应该不顺路。”
木韶兰见她抗拒，推开车门两步下来拉上她，热情道：“然然没少跟我说你有多照顾她，他做哥哥的，一脚油门的事，想去哪都不会不顺路。”
说着，她回头瞥一眼没什么表情的陆清远：“是不是。”
陆清远保持不动的姿态，嗯一声。
轻描淡写、全不在意的语气。
荷荔吞咽一口虚无，见木韶兰态度也挺坚决，不想在人行道上再拉扯耽误时间。
兰姐为人热情，也不清楚她和陆清远的事情，对她的关心爱护掺不了假，她觉得自己再拒绝就太不懂事了点。
须臾，跟着木韶兰一同坐进后排。
车子重新起步，木韶兰问她：“是要去哪？”
荷荔从听见木韶兰叫住她，就总忍不住偷看陆清远，心里乱乱的，听见问话声，赶忙报上阮欣宜的学校地址。
陆清远在车载导航输入，片刻后，机械女声念出行驶路线、预估时间。
除此之外，并没回应她的话。
荷荔觉得车厢气氛有点微妙。
正常情况下，见到老熟人，应该是会寒暄一番的。
所以她强撑着思绪，不去想陆清远的反应，转而问木韶兰：“兰姐，你怎么过来这边了。”
木韶兰笑一笑，说：“去我前夫那边一趟，顺便来看看然然，有段日子没见了。”
荷荔若有所悟点点头。
也想起陆清远刚从那边回来。
看来她猜想的没错，的确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又问：“那您在临城呆多久？”
“订了明天的机票。”
“这么赶啊。”
木韶兰笑：“是啊，回来应该会多呆几天，到时来家里吃饭，还有你那个当管家的朋友，阿姨替然然谢谢你们。”
荷荔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
弯弯唇，没讲话。
木韶兰瞧出她的为难，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两个年轻人感情之间的事情，她不好插手。
一个是她有好感的姑娘。
一个是她儿子。
偏颇哪个都挺说不过去。
情关难过，她自己也是曾经的失败者。
且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