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他掌中》
/赵十余
第五十三章
蓸箐回到房间时, 陆平峥和陆长衍正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国外新闻。
房间里的灯关了暖光的档位，推开门打眼一眼，气氛温馨和谐的不像话。
蓸箐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陆平峥的场景。
应该是三十年前了吧。
那时圈子里陆大公子的盛名一直都在, 蓸箐作为顶级名媛，其实一开始是挺不屑于他的。
她觉得世间所有男人都不太能配得上自己，无论学识样貌还是家世，在那个时候, 她都是圈子里最顶尖的一个。
而这个想法，在见过陆平峥之后, 就完全消失了。
她后来仔细想了想, 或许她和陆平峥之间, 完全可以用“宿命”二字来概论。
她见到他的第一眼, 就下定决心要和他组建家庭。那时候她就想得到那个男人，所以后面哪怕他一直拒绝, 一直态度冷漠, 她还是坚定的利用家里的条件和背景，让陆家选了她做长房媳妇、他的妻子。
那时候蓸箐也知道陆平峥有一个相爱多年的初恋, 但是她不在乎。
虽然她一直为陆平峥添过许多优秀完美的滤镜，可是说到底, 他始终是一个男人。
男人的通性, 就是见异思迁和新鲜感。
蓸箐向来对自己的样貌与身材很自信，她也愿意为了陆平峥掩住自己原本强势的性格, 做一朵温顺的解语花。
她不相信这些东西叠在一起, 陆平峥还能心怀不乱，还能坚定与那个穷酸初恋间的感情。
可后面的现实, 又让蓸箐狠狠打脸了。
陆平峥不仅没有忘了那个女人, 甚至比以前还要更加的爱护她。他甚至怕蓸箐找她麻烦, 而安排了保镖一天24小时守在那个女人身边。
蓸箐过了一段独守空宅的日子后，便有些受不了了。
她去找了陆老爷子，摊牌了所有事，当晚陆平峥被老爷子叫了回来，也不知道父子俩当时说了什么，后半夜陆平峥忽然就出现在了他们在老宅的婚房里。
那时陆平峥喝得醉熏熏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哭过了，眼尾泛着赤红。
蓸箐从来没见过他那个样子，有些担忧的走上前，想关心他几句，却不料直接被他猛的一下推倒在了大床间。
那晚，她的睡裙是被陆平峥硬生生地撕开，他粗鲁的强势的占.有了她一整晚，期间，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醉得太严重，吻着她脖颈时，他喊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蓸箐心脏有一瞬间被针扎了一下，但却也转瞬即逝。她脑海中更多的想法，还是自己和这个男人，终于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而那天之后，陆平峥也不再像以往一样，一直不回来住。
他几乎每周都会两边跑，然后每次回来老宅就像是做任务一样，和蓸箐上chuang做夫妻该做的事。
大概半年左右的时候，蓸箐终于怀孕了。
她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别提有多兴奋了。她第一时间把陆平峥叫回了老宅，并告诉他，他要做爸爸了。
她以为陆平峥听到这件事之后，会和自己一样开心惊喜，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蓸箐只在他脸上看到了解脱的表情。
他似乎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而那天过后，陆平峥也就没再像以前那样频繁回过老宅了，蓸箐肚子越来越大，但见到自己丈夫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那时，她看着自己挺得尖尖圆圆的孕肚，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这个孩子没来就好了。
没有它的话，陆平峥至少还会每周回来陪她几次。
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蓸箐就潜意识里对陆鹤之产生了一些，不该是母亲对孩子会有的恨意吧。
不过那时候，蓸箐也还是抱着幻想的。
她希望等到孩子真的生下来之后，陆平峥会因为自己血脉的原因，而回心转意。
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后来外面的那个女人也怀孕了。
那时陆鹤之才刚刚满月，蓸箐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下意识就握紧了抱着他的手，婴孩在她怀里疼的哇哇大哭，她低头看着，只觉得厌烦和恼怒。
后来蓸箐想了想，她或许不是很想要一个孩子，她是想要一个能帮她得到陆平峥爱意和陪伴的孩子。
但显然陆鹤之的出生，并没有让她完成心愿。
所以在后面很长一段时间里，蓸箐都不想看到陆鹤之，哪怕他是自己十月怀胎，痛苦了一整夜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对他也只有漠不关心。
转折点在哪里呢？好像是在陆鹤之一岁左右的时候吧。
那时候照顾他的佣人急匆匆跑来，说他有些发热。蓸箐并没有想多理会，只觉得孩子生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陆鹤之作为陆家的长房长孙，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被悉心照料着，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痛，现在冷不丁发个热，根本不能算成什么大事。
只不过当时蓸箐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个想法，她沉默了一会儿，就问佣人，有没有联系陆平峥。
佣人愣了一下，摇摇头，说还没来得及。
蓸箐叫对方马上给陆平峥打电话，看看能不能把他叫回来。
其实她一开始是没有抱太多希望的，她以为陆平峥会和自己是同样的想法，觉得小孩子生病是再正常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
可是让她万万没有想到，陆平峥竟然真的回来了，并且还表现出很担忧焦急的反应。
那一次，蓸箐似乎找到了完美的能让陆平峥时常回家的办法。
也是从那个时候，陆鹤之便三天两头的开始生病，原本很健康强壮的身体，被硬生生的折腾成了病秧子。
不过那之后，陆平峥却是经常回老宅这边了。偶尔见陆鹤之身体情况太差，他还会担忧的住上一晚。
蓸箐那时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接近圆满了，她十分珍惜和陆平峥亲近的时光，也不再多想其他的事情。
可是老天爷或许是看她太过可怜，又小小地帮了她一下——
在陆鹤之六岁还是七岁的那一年，陆平峥的初恋突然意外身故了。他沮丧低落的将那个女人的后事办完之后，便牵着小小的陆长衍回了老宅这边。
当时陆平峥的话，蓸箐现在都还记得。
他说，这个孩子和陆鹤之一样，都是他的儿子，她如果能接受，他们以后就是一家四口。她如果接受不了，那他就带着孩子单独出去住，其他的也不会影响什么。
蓸箐听见“一家四口”的时候，满脑子只剩下“苦尽甘来”这四个字。
她想，老天爷终于看到她的诚心了吗？她今生最想完成的愿望，终于能实现了吗？
那时，她看着小小的陆长衍，心里想着，或许这个孩子，才是能让她得到想要的人生的关键点。
后面的事情，外界也就大概都知道了。
她对陆长衍这个私生子格外的好，甚至超过了她对陆鹤之。
在别人眼中，甚至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她的新生儿子，哪一个才是让她憎恨的那个。
她为了能一直得到陆平峥的关心和爱意，几乎是走火入魔般的呵护那个孩子，而小孩子也从一开始对她有所警惕，慢慢变成了很依赖她的模样。
此刻，蓸箐回来时，陆长衍也是率先听见了响动，第一时间回过了头。
“母亲。”他笑着喊了蓸箐一声，语气熟惗中还带着几分母子间的亲昵。
蓸箐同样笑着回应，一边往那边走着，一边说：“宝贝。”
陆平峥这时将注意力从电视机上面，转到了蓸箐身上。
他语气温厚，问她：“去干什么了？”
蓸箐似乎早就和陆长衍说过什么，此刻他先帮蓸箐回了话。
“母亲想为我争取明天的除夕彩头，刚刚去找大哥说了这件事。”
陆平峥听见这话，像是没有想到一样，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片刻，他才又说：“也不要一直把鹤之逼得太紧了，不然孩子会觉得我们太过偏心长衍。”
说罢，陆平峥又顿了顿，像是有所迟疑的样子，隔了两秒钟，问：“那他那边怎么说？”
陆鹤之会shou猎这件事，陆平峥曾经也听蓸箐提起过。今天老爷子提起那1%的股份之后，说实话，他也很动心，很想为自己心爱的小儿子争取。
但是转念想到陆鹤之，他就又觉得陆长衍的胜算不太大。
当然，如果陆鹤之那边可以适当的放一放水的话，那结果就又另当别论了。
蓸箐并没有正面回答陆平峥的问题，她只是走到了父子俩跟前，坐在了陆长衍身边，十分慈爱的模样，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不用管他什么意思，反正我一定不会让我们长衍输的。”
陆长衍愣了下，瞬间就反应过来，陆鹤之那边应该是拒绝了蓸箐的要求。
他有些担心的样子，故意示弱的又喊了蓸箐一声：“母亲……”
蓸箐看出了他的担忧，微微笑了下，眼底带着十足真诚的爱意，看着陆长衍。
“放心，妈妈会帮你的。妈妈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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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舒灵的记忆里，妈妈这两个字，几乎等同于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
无私、浓厚的不求回报的爱、温暖，还有底气与希望……
太多太多了，舒灵觉得自己根本想不完。
她曾经以为全天下的母亲，都和自己的妈妈一个样子，至少在对待自己的小孩时，会都是一样那么爱的。
可今天亲耳听见了陆鹤之的母亲，对他说得那番话之后，她除了震惊以外，还有不可置信。
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不爱自己孩子的人吗？
或许“不爱”这个词都太表面了，舒灵听见蓸箐对陆鹤之说得那些话，感觉她面对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宿世的仇敌。
她不喜欢陆鹤之，甚至还有些憎恨和厌恶他。
舒灵没办法理解，也完全理解不了。
这会儿她跟着陆鹤之一起走出了庄园别墅。
四周非常荒寂，万物都呈着枯彻的景象，离庄园那边越来越远后，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暗，走到后面，几乎就只有一些微薄的月光。
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舒灵感觉此刻自己周身又冷又黑，下意识就有点害怕。
她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陆鹤之，他似乎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脚步比平日里要急促，但背影看上去依然是挺拔玉立。
舒灵有点受不了了，她抿了抿唇，试探性的对着前方开口：“陆鹤之，你能等一下吗？我有点害怕……”
就一声，几乎让前面的男人，立马收住了脚步。
舒灵有些意外，她以为陆鹤之在这种情绪之下，不会理会自己呢。
此刻月光温沉的从他身前拂下，他身后倒映的影子极其模糊，几乎看不见。
他站在那里良久，身影清寂冷沉，好像一棵立于雪山间的，孤独的独木。
舒灵隔得这么远，几乎都能感觉到他此刻周身的一些情绪，她有些担心，刚想开口再和他说点什么，却在下一秒，忽然看见他转过了身。
男人的动作太过突然了，舒灵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在瞧见他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朝自己这边走过来的时候，舒灵联想到很多以前发生过的情况，一下子就有些害怕。
她怕他此刻又是控制不住情绪，想发疯，下意识就朝后面退了两步。
她动作的幅度其实并不大，但是陆鹤之还是第一时间看到了。
原本急促走过来的脚步，再一次顿住。他就那样站在了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她。
半晌，才对她开了口，语气中还带了些低嘲：“既然这么害怕我，还跟过来做什么？”
陆鹤之声音冷冰冰的，一点温度也没有。
他一边重新回过身朝前方走，一边又道：“害怕就回去，我用不着你可怜。”
舒灵这会儿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觉得自己刚刚下意识退后的那两步，确实还挺伤人的，尤其还是在陆鹤之这样的情况下……
所以就算他这副冷冰冰的态度，舒灵也没有放在心上。
她继续跟在他身后，一路小跑着追着他的身影——
“谁害怕了呀？
“我……我就是看你突然回身，吓了一跳而已。
“不是陆鹤之，你本来腿就长，走那么快干什么？
“你等等我！”
……
舒灵追了一路，嘴一直没停下，絮絮叨叨的一直在陆鹤之身后小声嘟囔。
但是男人像是下了决心不理她，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没有反应，依旧无视着向前走。
舒灵小跑的都有些气喘了，她实在受不了了，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只犹豫了两秒钟，便一把拉住。
女孩子掌心的温度十分温暖，几乎一瞬间就融化了陆鹤之手掌间的冰冷。
他似乎没有想到她会来牵住自己，脚步下意识便缓缓顿了下，整个人倒真的定在了原地。
舒灵没有想太多，她只觉得陆鹤之好不容易停下了，能听好好听她讲话了，她得赶紧抓紧机会。
她绕到了他身前，在一片温暗月色下，面对着他，仰起了小脑袋。
“陆鹤之，虽然我接下来的话有点……嗯，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也没办法真正的和你感同身受，但我还是想说，你不要不开心。
“她确实是给了你生命的人，可除此之外，她也不再是其他任何角色了。对于现在的你而言，其实她和大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比，也没差什么。
“为了一个陌生人影响心情，是不是有点太浪费时间了？”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就那样仰着头专注看着陆鹤之。
她那双眸子还像往日一样漂亮，哪怕此刻光线昏沉，她眸底也像溢着碎光一般。
陆鹤之太享受她这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的状态了，他就这样沉沉地垂眸和她对视着，好半晌之后，他才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话。
“你现在，是在可怜我？”
舒灵其实下意识想否认的，她觉得陆鹤之这样的情况，应该不想听见谁说可怜他吧。
但是转念间，又觉得不应该再对他说谎话了。
犹豫片刻，她有点不好意思的举起小手，用拇指和食指在半空中比了一个小小的手势。
“一点点。”舒灵说完之后顿了下，接着像是想肯定自己话中的真实度一样，又说，“我发誓，真的只有一点点！”
陆鹤之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回：“可怜就是可怜，什么叫只有一点点？”
他这话让舒灵有些不服气了，她又对他说：“一点点的意思就是，我现在除了可怜以外，对你还有别的情绪在啊！”
陆鹤之安静垂着眸子，看她，问：“例如？”
“例如担心和关心。”
舒灵说话时，一点犹豫也没有，马上便又回：“你刚刚确实有点惨，被亲生母亲那样说，有的人或许这时候就觉得你好可怜，好悲惨。但也会有人，更担心你当下的心情和状态，担心你会不会被她一直影响着，一直不开心。”
说到这里，舒灵语气稍有迟疑，声音稍微压低了一点，小声嘟囔着：“我会跟过来，其实也是想让你知道，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
小姑娘的话让陆鹤之非常意外，他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好半晌之后，他才又道：“可是你之前说过，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
“……”
舒灵都有些无言以对了。
她记得自己也曾经和他说过很多温暖的话呀，这怎么别的他一句没想起来，这个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舒灵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想了想，她说：“可是那个时候你确实很过分啊，又是威胁又是……”
【强.吻】二字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舒灵含糊了一下，接着往下讲：“反正那种情况之下，我生气并且说一些气话，难道不正常吗？”
陆鹤之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目光安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接着声音有些沉的，回了三个字。
“我不信。”
其实陆鹤之一直都知道，他与舒灵之间的羁绊，从来都是他强求来的。
她是他用了心机和手段强势拴在身边的人，是他拼命强扭和豪.夺来的“果”，他不信她会心甘情愿的关心他。
对于他而言，就真的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不会真的有无条件在意他、爱着他的人。
哪怕他一直在奢求着舒灵的爱，却也从来没真正相信过，她会爱他。
而舒灵听见陆鹤之那三个字之后，只感觉非常诧异。
她又仰着头看了他好半晌，大概了解到他在想着什么之后，有些无奈的样子。
“陆鹤之，你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否定了世界上所有的关心和善意啊。这对别人不公平，对你自己，更不公平。”
舒灵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低下头，从大衣兜里掏出了之前在庄园别墅里找到的那包饼干。
“陆鹤之，我饿了一天了，刚刚会出房间也是去厨房找吃的。可找来找去，只有这包饼干而已。”
女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饼干的包装拆开。包装纸是轻薄的塑料材质，上面印着一颗柠檬和几行英文。
“不过我很容易满足的，饿着的时候，只要能填饱肚子，对我来说就是幸福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现在这包饼干，就是我全部的幸福了。”
说完这番话的时候，舒灵将里面的饼干内盒抽出来了一半，接着朝陆鹤之的方向递过去。
“但是此时此刻，我愿意把它分给你一半。”
沉冷夜色下，小姑娘的声音揉进了风声里，冬夜的冷风好似都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温柔了——
“所以，陆鹤之，要一起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