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入他掌中》
/赵十余
第四十三章
舒灵把所有人都关在外面后, 也没第一时间干别的事情，而是站在门口，再一次仔细地打量起这间卧室。
其实从客观的角度来讲，这个房间确实处处都能看见用心布置的痕迹。
除了之前打眼就瞧见的东西外, 四下还有不少精致的小物件。很多东西甚至都和舒灵小阁楼上的一样, 也不知道是巧合, 还是有意安排的。
她能感觉出来, 陆鹤之是真的想让她住的舒服开心。
而且只有短短一个晚上，他竟然真的就把一个房间变成了这个样子……
舒灵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虽然刚刚在门口的时候, 她对陆鹤之的态度可以说是非常的不好，凶巴巴的没有好脸色。
但这会儿不用面对他，也不用故意摆出什么态度，她倒是能沉静下来，真正面对自己内心的感觉了。
反正在舒灵的角度来看，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让她产生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心情。
好像自从妈妈消失了以后, 就再也没有人这么用心的对她好过了……
舒灵想的有些失神, 但是几秒钟之后，她便赶紧摇了摇头。
“不是，我说你清醒一点啊, 别被那个男人这点表面功夫给迷惑了！他之前怎么威胁你的，又怎么强制着让你过来这边住的, 你都忘了吗！”
舒灵有些急躁的小声和自己嘟囔，出声时语气倒真的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她其实也烦透了自己这样的性格，见到一点点的好, 就可能会把对方之前的所有坏都忘记了。
不长牙的善良, 往往就是对自己的屠杀。
一想到这里, 舒灵刚有些泛软的心思, 再一次硬了起来。
她稍微想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
她会跟着陆鹤之来这边，答应他的所有要求，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得到妈妈行踪的具体线索。
这个目标非常清晰，且不可动摇。
但陆鹤之那边为了什么一定要让她来，她其实还是有些拿不准的。
他是喜欢她吗？
还是就只单纯的想占有？只是被一些奇怪的情绪和欲望支配着？
舒灵猜不透，也不太想过深的去了解。
而且目前最重要也最棘手的问题，根本不是陆鹤之到底怎么想的这件事，而是……
他动不动就吻她！并且还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舒灵只要一想到这个情况，就感觉自己头都大了。
那个男人是已经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了吗？所以才由着心情，想干什么就马上干什么？
虽然这种情况，好像也挺符合他原本的性格。
但！这关她什么事啊！
凭什么他展露本性，要她来承担这个后果啊。
接吻是多亲密的一件事情，他们现在根本什么关系都没有，每次这样莫名奇妙的被堵住……
舒灵有点想不下去了，她觉得不管怎么样，这种状态都是不对的，如果一直这么继续下去，更是不行。
她安静坐在床边想了一会儿，后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站起身，从角落里拉过自己在陆家带来的行李箱。
箱子打开后，她在里面找到了一个本子和笔，好似想要写一些东西。
-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
今天陆鹤之将舒灵送回来后，也难得的没有再去公司，而是留在了别墅这边居家办公。
书房就在一楼，他坐在办公桌后面专注的处理了几个小时的文件，天色也从温沉明亮渐渐转暗。
陆鹤之处理完最后一封邮件时，书房里的光线已经完全是混沌的状态了。
笔记本屏幕上散出来的光打在他脸上，他稍有疲惫的样子，摘掉眼镜，揉了揉眼窝间的鼻梁。
隐约间，他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
他举着的那只手也没放下，就这样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缓缓睁开眼。
没有了眼镜遮挡后，陆鹤之这双眸子看上去好像更加深邃了。
他眼底的黑色真的很深很沉，有些像暗夜下的海面，危险却又十分令人着迷。
半晌后，他重新戴上眼镜，起身走出书房。
这会儿时间已经到了该用晚饭的时候，佣人们陆续在朝餐厅那边端着菜，陆鹤之以往不太注意这些事，但今天却莫名的多看了两眼。
走近后，旁边忙碌着的佣人看到他有些紧张地打了声招呼，陆鹤之没太在意，只淡声回：“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他说不用管就不用管吗？
四周的佣人干活时的动作明显比刚刚拘谨了很多，除了必要的问话外，他们也不再多说一句。
不过陆鹤之也并不在意这些，他站在那里，只是沉默地打量着餐桌上的饭菜和餐盘，默默感受着餐厅中的烟火气。
其实他很少，真的很少能察觉到普通人最容易感知到的那种氛围。
他不明白热闹中的欢愉是为什么，也不懂怎么会有人在推杯换盏间就和另一个人完全倾诉自己的心事。
他没有真正信任的人，也没有真正信任的环境，他的世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自己而已。
然而今天，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点点不一样。
空气中食物的香气仿佛变得非常具象，餐桌上有几道刚刚出锅的菜，还升腾着热气。
餐盘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了，筷子和汤勺也是一双一对的出现。
陆鹤之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向外溢，他甚至都不敢深想，很怕这一切又只是刹那的幻觉。
后来佣人上楼只叫了一遍，舒灵便下来了。
她这反应倒是让陆鹤之有点意外，按照之前她发脾气的那种状态，他还以为叫她过来吃饭，也要费些力气呢。
没想到还挺痛快。
舒灵换了一身稍微舒适些的衣服，一件浅色的低领毛衣和一条白色的休闲裤。长发挽起来扎在了头顶，朝这边走过来时，马尾还左右轻晃着，瞧着倒是十分有活力。
佣人之前安排餐具时，直接将舒灵和陆鹤之的餐盘摆放到了一个方向。
她走过来瞧见之后，有些不太满意似的皱了皱眉，然后自己拿起餐盘和碗筷，绕到了陆鹤之对面的位置。
陆鹤之并没有太过在意她这个举动，抬眼瞧过去后，他忽然发现她手里莫名拿着一张写满字的纸——
“拿的是什么？”
男人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起伏的样子。舒灵听见之后，明显顿了下，接着才将那张纸推到了他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陆鹤之没有即刻将那张纸拿起来，镜片下的双眸先随意朝上面一扫，就先瞧见了四个大字：同住协议。
他眉梢微微挑了一下，目光又向下划了划，接着便看到了底下其余的内容。
甲方：舒灵
乙方：陆鹤之
一、乙方与甲方同住期间……
陆鹤之从十几岁开始接触生意场后，阅过的合约没有万份也有几千了。一次次的经验累积，让他早就练出了随意一扫，便能提炼出重点的本事。
然而这一次，他倒是没有像往常那样跳阅，而是很认真的从头开始看起来。
舒灵这份协议其实写得十分没有重点，看上去好似全都是条条框框的要求，但实际上压根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陆鹤之白玉一般漂亮的手指，捏着那张薄薄的白纸，目光一寸一寸向下挪着。
直到看见那条“乙方不得再随意亲吻甲方”时，他真是忍不住了，勾了勾唇角，微微笑出了声。
他这会儿的姿态，有种很明显的大人在看小孩子胡闹的感觉。舒灵也知道自己拟定的这份协议有几斤几两，但是这样被他降维打击着，她还是非常不爽。
后来陆鹤之的视线逐渐落到了纸页最下方，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原本脸上的笑意，忽然渐渐淡了下去。
半晌，就听见他用不太明朗的语气，淡淡地出声。
“八、乙方找到妈妈后，此同住协议失效。甲方不得再干预乙方任何决定与去留。”
陆鹤之念着这一条的时候，声线微微发沉。
舒灵当然听得出来他什么意思，心底莫名有些心虚划过，但表面上还是表现出很硬气的模样，微微梗着脖子。
“找到妈妈之后，我肯定是要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到时候再在你这里住的话……不方便。”
陆鹤之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目光深深地盯着那张纸又看了好一会儿。
餐厅顶部的炽光灯落下明亮光线，他鼻梁上架着的银丝眼镜此刻折射着微凉的光，镜片下的双眸轻垂，眼底神色莫测。
半晌后，他将那张纸随意往旁边一放，没什么表情地开了口：“倒是挺会谈判的。”
说完，陆鹤之抬手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衬衫衣袖，从一旁的盘子里，拿出一只浇着浓厚酱汁的基围虾，动作不紧不慢地剥起了虾壳。
他好像从来没做过这件事，基围虾在他手里来来回回翻腾了几次，雪白的指尖都完全被染上酱汁之后，虾仁才慢慢被剥离出来。
他抬手就将东西放到了舒灵的餐盘里，片刻后，他又忽然开口：“但是，小公主，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说话时，他拿起一旁的餐帕擦了擦手指上粘着的东西，表情淡淡的，眼底的神色也毫无波澜。
“没有筹码的人，是没办法坐上谈判桌的。”
舒灵大概明白陆鹤之这番话的意思，只不过她还是很意外。
她想过陆鹤之在看到自己拟的协议后，可能会反驳，甚至可能还会生气……
但却从来没料到，他会像现在这样，一点考虑都没有的情况下，就这么直接拒绝了她。
舒灵脸色有点维持不住了，她看着对面的人，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你什么意思？”
陆鹤之这一次倒是没有迟疑，也没看她，抬手将脏掉的餐帕往桌面上一扔，随口便回：“意思是，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同意。”
这叫什么话？
舒灵一瞬间就被气炸了。
她原本是抱着下来好好和他谈一谈，心平气和讨论的心态，结果却任何想要的反馈都没收到？
舒灵面无表情地看着陆鹤之，隔了好一会儿，她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才再次出声。
“陆鹤之，你是不是从来没把我放在正常平等的角度上看待过。你觉得我原本就是弱势的一方，所以不管是依附你，还是臣服你，都是理所应当的？”
陆鹤之回看过去，眼底幽暗深沉。他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就那样沉默着。
但，这种时候的沉默，甚至也代表了一种默认的态度。
舒灵再也没有了和他继续待下去的耐心。
她像是经历了一场什么可笑的事情一般，甚至都冷笑出了声。
椅子在女孩子突然站起身的那刹那，在地板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声响，舒灵再没多看对面的男人一眼，面无表情的就这样直接离开了餐厅。
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陷入了一种冰冷凝固的状态里，原本站在两侧的佣人，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直小心地盯着陆鹤之那边。
长久的沉默后，陆鹤之终于开了口。
“都撤掉吧。”
他说话时，抬眼看了一下自己刚刚给舒灵剥的那只虾仁，病态苍白的脸上，没闪过任何波澜，语气听上去依然很平静——
“今天的菜，她看上去也不是很喜欢。”
